卫和缨-江夏
越无肠-夏江

（时隔很多年回想起夏江刚搬来我家楼下的那一天，我耳机里唱着的歌是《Rhythem Of The Rain》，这首歌的前奏里有一阵雷声，夏江的妈妈嗓门很大却盖过了那阵雷声，她说你们快一点快一点再快一点，七月的雨说下就下。她说得一点儿没错，当他们把最后一样家具搬进家里，天上就砸下豆大的雨。隔着一层地板，我听见她叫儿子的名字：夏江，夏江夏江。）
（我心想，好巧，怎么会这么巧。就好像现在我拿着简历望着长长会议桌对面坐着的他，我想他一定也在心里说，怎么这么巧。）

【来会议室开始下午的面试之前，实习生刚给整个办公室一人发了一根碎碎冰。我们都哑然失笑，却又欣然接受。也许所有小孩子吃碎碎冰都不是为了吃冰，而是喜欢咀嚼的快感吧，等成年后这样的快乐就变得寡淡，无法再成为想追求的东西，所以真的很久没吃过了——我把它暂时放在冰箱里，回到会议室翻开下一份简历。我确认了好几次自己没看错名字。】
【另一个面试官是人事主管，她下午请假，现在会议室里只有我们对视。我鬼使神差突然问他】你想不想吃碎碎冰？

（夏先生问我这个问题真让我意外。明明小时候他就是那个跟我抢碎碎冰的人，现在一改旧貌西装革履，从头到脚都漫出一股斯文败类气质也就算了，他去哪个平行空间学会的孔融让冰？我笑着回答他）不吃。

那你呢，你小时候还说要当乔丹第二，你现在还打篮球吗？（既然面试官是他，也许我可以松一松衬衫的第一粒纽扣。这纽扣系得太紧，我有点喘不上气，解开扣子之后我的两只手拧在一起，不由自主交叉起了手指）对不起，我不应该对面试官用这样的语气。

……没关系。【我把简历合上，不想再通过干巴的文字看他，也许用眼睛打量更好。我看向他的蓝色条纹衬衫，和解开扣子之后露出的白T恤衣领，他的头发剃得很短了，没有染色，耳朵上一粒耳钉也没戴，这么干净，简直不太像他了。】很久不打球了，你要是……

我有空。（迫不及待地把话头接上，朝他摊开手掌，指指我的简历）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我随时有空。
（我从他探寻的眼神里察觉到意外，于是又很忍不住地笑起来。我这幅样子他大概真的会很意外，也许他记忆里的江夏永远是工字背心配圆寸，浑身挂满丁零当啷的手链项链和挂着刻字铭牌的皮绳，他总说那像狗牌，我总是去踩他的白球鞋，说你才是狗。这些画面明明距今已经有很多年，却鲜活得好像就在昨天。）

好。【我看向他】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突然决定回来……如果你要入职，我怎么才能确定你不会再走？【我愣了一下】我是说，贸然离职，工作交接会非常麻烦。我们不想要太随意的员工。
【如果他有良心，也许能听出我的言外之音。我实在不敢想再面对一次他的骤然离去，适应他的消失远比我们彼此想象的都难。比如现在，明明已经有了一次经历，但光是设想他再一次跑路，我已经觉得喉头发干鼻子发酸。】

（过了十几年我还是没能往我的笑容里调进一点释然。看来他心中的我确实永远是那个不懂负责的随性小朋友，这样的他当然察觉不到贯穿了这么多个夏天里比雨水还充沛的暗恋，我对他的暗恋……小孩子之间不配谈爱情的。我还是把自己的位置放在童年老友上比较安全。）我刚买了房，还贷要还三十年，这样看是不是觉得很保险？

【我受到的震动无异于一场地震。我再一次翻开他的简历看他的联系地址，这才发现刚才被我忽略的一行字中的路名那样刺眼，那是我们曾玩笑说长大要买的沿江公寓，谁能想到他竟比我先一步朝这个梦想迈进，竟然是他，这个吊儿郎当四处漂泊的弟弟，我以为他是一架纸飞机，谁知道他悄悄把风筝线系在这里。】
【我站起身】江夏，你结婚了吗？

（他是没好好喝牛奶吗，怎么都没有长高？还是记忆中那样子，只是现在的小女生大概都不再认识仙道彰，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女孩给他送水？突然想起他刚才说的碎碎冰，电光火石间想起进来的时候在外间也看到有人在吃，看来他连借花献佛这一点都没变。）怎么，结了婚就没资格吃你的碎碎冰了？

【我决定放弃迂回，直接去看他的无名指，干干净净没有痕迹。而后我才慢一拍地想起为什么不看婚姻情况那一栏的状况，我低头在心里给自己念，别急，你本来就不是专门做人事的，不专业也正常，也正常。再一次翻开简历之后我决定再也不合上，把每一个字都死抠到底更妥当。】
……不好笑。

（整个湘中数我最会讲笑话，没有我逗不笑的人，冰山如他不也曾经笑得露出大牙，如今出息了，竟然说我不好笑。我把脸板起来，重重地哦了一声。这样的场景绝不陌生，他不该没有印象。比如说，他明明跟我约好给我补习，却因为班花放了我的鸽子，又或者是我在他生日那天给他做了一桌子菜，结果他却跑去邻市度假三天都没回来。这么想想，我和他还真没有自以为的那么亲密相熟，不然我何须借一次又一次生气或跑路才换回他对我的关注？）总之，我这次不会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