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爱Leon』想跟世界溝通【不能沒有你】戴立忍

本文轉載自壹周刊
撰文：陳惠心／攝影：陳孔顧／攝影協力：嚴鎮坤
戴立忍導演的電影《不能沒有你》剛在台北電影節拿下百萬首獎，這位在螢幕前力量強烈直接的演員，導演風格卻感性而溫和。
他笑說自己老了，想回到的反而是最初當觀眾的狀態；那時他只是個愛看娛樂片的小朋友，被好的故事打動，也想把這樣的故事，說給更多人聽。
台北電影獎頒獎典禮進行中。在這個比起金馬獎少了點娛樂感、多了些中產藝文味的場合裡，台上台下與電影產業相關的男女冷靜端坐著，得獎者似乎個個強作鎮定，裝扮華美的明星們也不敢太造次的樣子；唯一會跳起來歡呼的人，除了年輕的張容榕之外，只有戴立忍。
而隨著他導演作品《不能沒有你》獎項越得越多，他亢奮的程度，也亦發活潑熱烈了；常被（大眾或媒體）視為非主流、歹鬥陣、低調到底的戴立忍，此時就像個小男孩一樣毫不遮掩，創作者的真性情，意外成了典禮最大亮點。

故事 看怎麼說
就像《不能沒有你》，這部他繼《台北晚九朝五》（香港純種商業片）後暌違七年導演的第二部劇情長片。劇本來自真實社會事件，一位勞工階層父親為了小女兒就學問題，無措面對巨大顢頇的官僚體制，最後被逼到要從台北車站前的天橋往下跳，來得到一點注意；如果套用村上春樹的形容，是雞蛋vs.高牆的故事。聽起來又是另一部典型台灣電影嗎？還是由似乎不太親民的戴立忍來拍！
但看完片子後卻令人感覺驚喜，戴立忍把一個貌似嚴肅的題材說成了流暢動人的小品，甚至有些影評人還覺得「太甜了」，譬如片中那不斷挑動情緒的飽滿配樂；但他是用盡誠意要讓大眾理解的，向來被視為「藝術掛」的演員，想當的，竟是娓娓道來的商業片導演。
《不能沒有你》在歐洲跑影展時，很多人叫我把配樂拿掉，但我沒有，因為我知道那個（配樂）能幫助觀眾進入狀況。我試圖讓觀眾看得懂，至少不要悶，如果我有更多錢、更多資源的話，我會用更「甜」的方法去拍，更貼近觀眾！
當年接《台北晚九朝五》，就是我想看香港人怎麼操作電影，他們的思考跟我們不一樣，我們把電影當成作品，他們當成商品，永遠考量要怎麼面對觀眾。《晚九朝五》前我參與了《雙瞳》演出，《雙瞳》是台灣電影第一次全盤用商業方式操作，（導演）陳國富好像種下了一顆種子，參與過《雙瞳》的人，很多之後對電影的思考都有了轉變，譬如小魏（《海角七號》導演魏德聖），譬如蘇照彬（《詭絲》導演），譬如我；所以我去接《晚九朝五》，那等於是導演魔鬼訓練營，是一次很好的學習。
但之後一直碰到阻力。我想拍一個八千萬的片子，拿到五百萬輔導金，籌資卻只籌到兩千五百萬，可能當初太狂妄了。要是像小魏一樣有房子，我一定也拿去抵押了啦！後來拍不成還被罰了一百七十萬，對我來說是筆很大的數字，要去銀行貸款才能還，覺得好像被環境、也被自己打了一巴掌。所以我很能理解《不能沒有你》中男主角面對體制的委屈，從那時候想的八千萬到現在拍的片子，規格差那麼多，自己當然也做了一些調整。
我認為任何題材都能拍，但怎麼把一個不被看好的題材包裝好、賣出去？那就叫商業，而不是一開始去過濾題材，這樣台灣電影只會越走越窄。我可能還不算純粹的商業導演吧，但我覺得要做就做高級的商業片，不只讓觀眾進去哭個爽而已，那是電影娛樂基本要求，你還可以在社會上創造一個議題，或許鬆動一點點已經長繭的人心，對我來講，這才有力量，要做就做這個。

電影 溝通管道
說來有趣。戴立忍和同為性格演員出身的《痞子英雄》導演蔡岳勳是多年老友了，恰巧《不能沒有你》和《痞子英雄》都以高雄為背景，約莫同一段時間隔了個海，你在這岸拍、我在那岸拍，拍出來的結果卻那麼不一樣。《痞子英雄》的「海港城」明亮、俐落、寬闊，而《不能沒有你》的高雄安靜寫實，看得到昔日大港的沒落、底層小人物卑微生活，但那其中又隱隱透著生命力與尊嚴。城市本來就該有很多樣貌，戴立忍說，這樣很好。
高雄也是戴立忍長大的城市。從小泡在電影院裡的小男孩，從那神奇的大螢幕慢慢學到人生，也把什麼都給投射了上去；而直到現在，他還在做一樣的事情。
我和蔡岳勳那時候住同一個旅館，他的房間在我樓上，晚上他焦慮走來走去的聲音，我都聽得到。每天早上兩個劇組差不多時間出班，會在大廳碰到哈拉，他們遇到五個颱風，我們也是；他在高雄港那邊爆破，我在旗津港這邊都知道，大家還開玩笑約說晚上打個燈號，我們就坐船過去一起吃飯。
當初他找我演《白色巨塔》，我跟他講白了，是要籌錢拍電影所以我才接，他OK。我想他應該被電視台K很慘，戴立忍，誰啊？那個角色一定很多人想要，但他很相信我，他頂住了，所以我願意好好搞一下，除了賺錢之外，也想開發八點檔表演另一種可能性，結果蠻有成就感的。蔡岳勳真的是瘋子！但我喜歡跟那樣的人一起工作，如果賺到的只是錢，就太不好玩了不是嗎？
我在台東出生，小學二年級搬到高雄，那時候我就會自己去看電影，打開報紙電影版每一部我都看過，全部零用錢都花在那上面。其實我對世界的認識，很多都來自於電影；所以如果要跟這個世界互動，很自然地，我也想用這種方式。
那時候看的都是好萊塢片啊，是到台北唸書進了藝術學院，才開始認識所謂藝術片。有段時間我覺得只有藝術片才是好電影，那時候我收集的藝術片錄影帶比學校的圖書館還多，但後來自己有反省。老實說我是看商業片長大的，對電影的喜愛也來自於商業片，所以為什麼要咬文嚼字？更應該回到那裡，回到最初當觀眾時，想要透過電影跟別人說話的，那種狀態。

表演 應該純粹
在山邊住了很久的戴立忍，正考慮要搬到台北市區。還記得多年前到他家拜訪時，看他一副離群索居、自得其樂的模樣，但那同時也會帶來創作上的不足。還是要多跟人接觸、多感受人的溫度，戴立忍開始察覺，畢竟幕前與幕後的視野不同；雖然他這個以幕前表現為大眾所熟知的演員，向來也都低調得彷彿隱身幕後的人一樣，特別與緋聞女友桂綸鎂的話題，幾乎少有媒體敢在他面前提起。
但越神秘，就越引發興趣，然後當事人又因此更迴避；對報導者和被報導者而言，這都是一種無可奈何的惡性循環吧。
妳問我會不會因此排斥以導演身份跟小鎂合作，為什麼會？我覺得她是一個很好的演員，每個導演都想跟有潛力的好演員合作啊！（但你們的關係會不斷被關注）…嗯，可能吧。（不是可能，是一定）…嗯，但我還是…（對此抱持開放態度？）…嗯。這麼多年來，都沒有人碰我這個問題耶。（那我真是膽大包天！）哈哈。
我認為這是表演工作中，最不堪的一部份，講實話是這樣。如果表演工作中沒有那些（隱私被窺探的狀況）該有多好！這好像跟一般演員…或者說是藝人的觀念相反，他們就希望曝光，好像任何事情曝光都可以，但對我來講那反而對表演是妨礙。
表演是戲劇跟觀眾間的一個溝通工具，我對表演一開始的認識就是這樣。你怎麼溝通才能達到最大效果？如果被傳媒植入了很多先入為主的東西，你看表演的時候就會被影響、被干擾，表演的傳達能力也會變弱，一切都不那麼純粹了。如果觀眾看一個角色先想到他的緋聞，那後來怎麼辦？
妳懂我意思嗎？我的原理是這樣，我在意的也是這個。
戴立忍，1966.7.27生
國立藝術學院（現台北藝術大學）戲劇系畢業，電影演出作品有《想死趁現在》（獲金馬獎最佳男配角）《心動》《夜奔》《停車》等，電視演出作品有《濁水溪的契約》《月光》（以上兩部獲金鐘獎最佳男主角獎）《白色巨塔》等，導演作品有《兩個夏天》（獲金馬獎最佳創作短片）《台北晚九朝五》，及甫獲台北電影獎最佳男主角、男配角、傳媒推薦獎與百萬首獎的《不能沒有你》，8/14起全省上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