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战乱，诸雄争霸，悍将张辽曾以八百部冲阵东吴十万军，迫吴王走登高冢，一战威震江东。此后凡小儿啼哭不止，以张辽威名恐之，遂能止啼，威慑可见一斑。凭我看来，自家伯父也有几分相似的慑力。）
（伯父在府上时，整个府邸静悄悄的，连伯父最喜欢的后院豢养的白鹤都不作声，当真是座深宅大院。可伯父不在府上时，就变得熙攘起来，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大伯母说话的音调都高了。）
（几日前就和与尘约好正在今日出门，赴约要紧，哪管得了其他，任凭张辽镇关，诸葛亦有妙计，掐着约好的时辰，特意换上一双软底靴子，蹑手蹑脚溜到后院。）

（花花草草的春天，紫禁城难得好天时，最宜抱着绣花枕头，趁着没课业的早晨补个好眠。奈何早与妒罗有约，不想当迟到的小狗，只好早早的，在武聂府后巷候着。掩面打个呵欠，满门心思驱赶着瞌睡虫，只听木门吱呀一声，探头探脑，走出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儿。忍不住取笑她。）
咱们去赏花，怎么整出了一副见不得人的架势？
（但声儿还是轻轻，怕惊动了高墙后的人。）

（轻轻推开栓门，只见与尘已在外面等候，她张口说话，我忙作势掩口，恨不能学燕子掠水般灵巧，看准两扇门缝隙间有一尺，屏气凝神，一个哧溜，从门缝隙里钻了出来。）
（这才松了口气，转身轻轻把门带上，确保墙头没有惊鸟、梢头没有惊鹊后，低声嘘道）长官有令，不让去，上午检查背书才过，我和伯母求情，这才放我回屋，我借口午睡，趁没人放了个枕头在床上，咱们赶紧走。

（甫一出声，她便惊得像被踩了尾巴得猫儿——尽管声量已压得轻轻悄悄。一惯知晓她害怕家里头威严得大伯，如今大抵也是因此缘故，于是十分配合的噤了声，待得她行云流水把身子一挤、门一关，这才好整以暇的瞧着她，笑道。）
往常你同武聂伯母最爱赴这等筵席热闹，今儿个是稀奇了。
（率先转过身。）走吧——既然是偷溜，此地不宜久留。

（一提此事，小脸儿立刻就苦了下来，委屈巴拉的一扁嘴）伯母也想去来着……就前几日，还和我说，觉禅氏历来是显贵之家，当天宾客都是有头有脸的各府夫人太太，衣裳要穿柔和些的才好，才好结交攀谈——唉，当天穿什么都挑好了，全被搅合散了。
（拽着手走出老远，这才安下心，把话续上了，硬坳出一副别扭口吻，学的是谁，不言而喻。）偏偏有个不识趣儿的，非说什么，“粉色娇嫩，你如今都几岁了”这种话，把伯母气得不轻，当下就说，不去了！

（手牵着手走出小巷，听得她的话，扑哧一声笑出来。）女人年龄，那哪兴得说！这道理连我那不知粗细的阿玛都晓得——（颇有心得的添上一句。）总而言之，姑娘家问你好不好看，但凡无伤大雅，夸就对了。这才是家宅和睦的不二法门啊！
（话茬至此，难免忆及一事，眉头一拧，忿忿道。）说来，上回在霜花店，有个臭小子张嘴就喊我姐姐，结果一问起来还长我七八个月，你说气人不人气！

（武聂家的男人们，自幼舞刀弄枪，除了向往前朝的英雄好汉，就是自家的先辈楷模，这么多代传下来，只知道出了不少铮铮铁汉，似乎从没听说有有哪个极擅言辞。直到这一辈，堂兄勉强算是个例外，可也不是个贴心儿，至少伯母是这么抱怨的。）
（从前我也晓得，伯父完全不会哄伯母高兴，毕竟结发多年，伯母也看得开，可是今天伯母又羞又恼的脸庞，却在我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象，甚至高过了险些错过赏花宴的懊恼。捶胸顿足，却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武聂家的女人们鸣不平）啊~~气煞我了！你说说，居然说出这种话来，是不是让五节鞭绞了舌头！
（错愕侧目，转而皱眉）你确定他不是天津人？（强忍笑意）据说那边都管年轻姑娘叫姐姐。

（一向是说男人嘴笨，那常年在军营里打磨的自然又更加一等，随她的话儿试想武聂伯父说出这话儿的样子，忍俊不禁。之后后头那句辩白我却听不得，轻哼一声。）谁知道他是哪里人！起先没想同他计较，后来想想还是吃不下这个亏，与他来回好一番交涉，才定了个长幼。嗐呀，你说现在的儿郎，怎么就不晓得嘴巴甜些呢？
（忿忿的踢了踢脚下石子儿，不依不饶。）你瞧瞧，不敢说什么与桃花争艳，可也不显老吧？

（空有忿忿，却不能为不平之人鸣不平，毕竟以伯父之威，足以威慑敌将，何况一弱员如我乎？何况，世上也没有晚辈教训长辈的道理，这话只得揭过，只是伯母无辜受气，我始终放不下，一心寻思着该要好好宽慰她才是。）
（觑觑与尘同是忿忿，实在忍俊不禁，掩面藏笑）何止不老！你比桃花还要娇美。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嘛。不过仙女往往都几百几千岁，被叫声姐姐也无所谓啦！

（虽说后头那小子也好生赔了礼，但提及此时，难免还是要指摘两句，嘴撅得老高。）道行不够哩！百岁千岁都是以后的事儿，现如今我才九岁多，总是要同他一番计较！
（车马如游龙，相携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嘴上瘾过足了，心情也疏朗，续道。）听说眼下觉禅府里头樱枝满园，今儿个宴请宾客，还赠往来人等各一赠以樱花香笺，咱们看看能不能厚颜讨要两支半来的桃朵儿，回头孝敬武聂伯母，祝她人比花娇——女人嘛，总是喜欢花的。

（眼前一亮，与尘所说，正是我所想，情不自禁的拍拍手）对！这是个顶好顶好的主意，准能讨伯母笑逐颜开。
（一撇嘴）只有伯母和伯父和好，我的日子才好哟，否则，他俩互不说话，净指望我在中间传话，我才难做呢，在夹缝中来回受气。
（一路闲聊着到了觉禅府，才进园子，就被桃红柳绿占满了眼，桃樱缤纷，颜色各好，难分伯仲，叫人眼前迷乱，分不出神顾及其他，四下看了一会儿，才有闲心取用席上的茶果点心。捧了一盏香茗浅浅嘬着，放眼满园子的红粉佳人，一应装扮靓丽，款款动人，人赏树上灼灼其华，树下***花娇。）
（眼看树下几位贵小姐之间隐约有些火花，朝与尘努努嘴，示意她看）还好我们还小，踏踏实实赏花，不必计较会被谁谁谁艳压。

（额娘同阿玛的感情甚笃，但因着额娘的秉性，泰半时候都是相敬如宾，从来没有这等小打小闹、拌嘴互不理睬的场面——或许私底下有，但我从未瞧见，于是也乐得她同我细数这些琐碎事，添上一句。）你堂兄呢？这会儿该推他出来当和稀泥，显一显男儿担当。
（觉禅府不时便至，甫一进门，顺着妒罗的眼光看去，哂笑。）以后等咱们长大，免不了要遇这些。到时候我还是现在这样拣素的穿，谁要来比，我就万分诚恳的同她讲。（摆出一副恳切的神色。）您穿的好，您穿得最好了——
（把眉一挑。）这样总心满意足了吧，一脚踢在棉花上，往后再不找我麻烦。

你说他呀？这种时候，他才是惶惶不安的那一个，你猜怎么？
（乌亮的星瞳在眶中转了转，似笑非笑的牵了牵唇角，似在为堂兄哀叹）伯父在伯母那吃了瘪，正憋着一股气没处发呢，见了他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定又罚他；我伯母呢，明知儿子挨数落事出有因，说心疼吧，又恼他不争气，无名火起，训不了老的，难道还训不了小的么？所以啊，我堂兄都是夹着尾巴做人，巴不得所有人都忘记府上还有他这号人物。嘻——可谁叫他是根独苗苗啊。
（席上人来人往，却没人留意过我们两个小孩子，遂得以安坐一旁，将满园春色收入眼底。树下的贵女们衣着华美，衣绣里滚着的金线银线在阳光照耀下闪闪灿灿，引人注目。我默默低头扯了扯裙裳，略有嫌弃的皱皱眉，暗暗为名媛修炼添上一笔，盛装出行很有必要。）
可你修行久了，不说话时，倒像个世外之人。（微微挑眉）那，万一对方是个刺头儿，觉得你是话里有话，故意讽刺她呢？或者，自命清高，根本看不上她呢？

啧！男人也难做啊——（为他堂兄的处境摇了摇头，顷刻又联想到自家哥哥，他倒是不用遭此般苦楚，只需好生在军营里磨练便是，只是兵刀无眼，比划间再点到为止，也免不了磕碰时候，这下最难消受的便是额娘又心疼、又恨其偏要从戎的眼神。闻得后话，这才吃吃笑道。）本就是话里有话。不过夸都夸了，再起争执，那便是她的不对了。
（春困被这一路来的小话抖了个干净，流眄周遭贵女、鲜花，懒懒收回眼神，同她讲。）走吧，趁如今“争奇斗艳”还无需咱们展本事，好好赏花才是正道理。
（相携而去，后话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