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面含霜，细目藏愠，端的凶神，一身罗煞气，却无人知晓何事惹了娘娘盛怒。）
（傲步拖曳裙裾，宫婢垂首默声，尾随其后。此刻纵是纤云弄巧，叠送春风，也不过泛泛常景尔。恰过钟粹，宫门敞，二三人闻讯赴礼，却在此档口，一声当啷碎，瓷盆四散，碎片扎眼。）
（待稍定神，寒冰更甚，开玉阶两侧，冷笑斥骂。）
真真儿晦气！哪里来的宫女，笨手笨脚，也配当差？你——（随指。）拉她过来！

（凭阑，栖身于廊下荫翳，萍风送香冉冉，轻摇挂于枝头关着画眉的竹笼，惊得娇啭。）
（我本以为这一个午后都是这般静好模样，直到喧嚣闹耳。）
“何事？”
（遣个小太监去问清缘由，原是承乾那位在逞威风，新晋之喜，自然骄矜，此事难缠，可既关乎钟粹宫人，无坐视不管之理，遂起身，一往探看。）

（女娥伏地，蜷作一小团，嘤嘤低泣。左一句“饶命”、右一句“恕罪”，却不能平息我心中的怨怼，冷嗤。）
乡鄙的粗野丫头，胆儿竟不小，这盆早不碎晚不碎，偏偏在我路过时碎——你按的什么心眼？
（丝毫不掩厌恶之情，懒于辞色，酥指抽帕，以绢掩唇。身后的大宫女已然上前，捏提其颈，手扼秀面，掴去疾辣的一掌，红痕洇血，却尤嫌不足。）
（眸勾一刹精光，抬步近她一寸，凝睇其面，似品餍美餐，见困兽瑟瑟，稍有兴味。）
不不，这样太过无趣。
（睫羽叠密闪烁，视线游走好一个来回，春色浓靥，荔腮生笑，心似蛇蝎。）
碎碎（岁岁）平安，你便在这个瓷片里跪上两个时辰，为本嫔解厄积福吧。

（常怜宫娥，芳华都献予这宫城，低眉顺眼侍人，生死荣辱，系于主子一念之间罢了，顾念至此，也偏疼惜些。）
“问禧贵嫔安。”
（姗姗而至，顾视这一出戏。那宫娥年纪尚小，已骇然不知所措，嘴角淌血，哭求饶恕，却不知她所求之人，盖是最不知饶恕为何物。）
（远山微蹙，秋水凝若寒潭，略欠身，复言。）
“娘娘三思，解厄积福，还当宽宥。”
（实是不忍，碎瓷锋利，穿肉刺骨，虽宫娥有失，却也不该遭此残酷刑罚，更怫怒她无半分怜悯之心，残忍如此。）

（甚是大悦人心，远山长舒，正得其乐时，却有新主远迎，敛去眉梢得意色，徐徐渡声，还去一个讥笑。）
我还寻思是何人，原来如今的钟粹宫，竟是舒嫔当家作主么？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今儿是实在不愿见她，先不管她真假柔情，回回呛我几番，足有添势。小山顿蹙，一臂稳当当扶在大宫女边，甩帕回袖，似恨晦气缠身。）
宫女犯事，若处处宽宥，何来宫纪之说。凡事有因才有果，恶果难吞，也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霎时像极了女罗煞，细目睒睒，亦正亦邪。）
何况——舒嫔，区区奴婢而已，挑水搬盆的杂活都能做得，怎么跪上两个时辰就不行了？

“嫔妾自然不敢称这当家作主。”
（抬手，轻挑那宫娥下颚，小羔羊一般，以那央求神色，盼我可救她于水火，我非是大善之人，也不屑人夸一句菩萨心肠，不过是她跋扈，于我处作威作福，而我不欲叫她事事如意罢了。）
“宫人犯错，自有宫规处罚，娘娘已然掌嘴罚过，以儆效尤了。”
（对其如炬目光，不急不徐，继续道来。）
“可宫规亦有不得苛责下人一说，娘娘欲肃整宫纪，嫔妾自然不敢多言，可过犹不及这个道理，娘娘该是比嫔妾懂得。”

（不敢、宫规、苛责争相入耳，兼之人话理凿凿，试要将这老好人做到底。花盆底作响有声，与她咫尺之距，然这厢心内沆莽跌宕，论一字不睬。）
好一个不敢！舒嫔口口声声以宫规为先——（眼风下扫，轻鄙。）可我今儿个就是不从，你这宫规道理、嫔位之躯，该拿我如何？
（任凭半支斜簪坠玉合耳边晃。自荣宠加身之日，便愈发恣性妄为，平常妃妾，怎有畏惧？抿唇颦眉，尚欲再骂，然她一张玉面娇容，令我新意别出。）
我自认学不来舒嫔你的菩萨心肠，如今承乾龙恩庇佑，可此女犯我在先，实为诅咒，若非化灾求福，如何解这厄运？
（冷“嗤”一声笑，句句不饶人。）
不然——若是有舒嫔替我抄经诵福，这宫女大也可不跪了。

“嫔妾小小嫔位，人微言轻，娘娘抬举，叫嫔妾抄经祈福，自是不推辞的，可嫔妾以为福厄总不在这些外物上，素日会积福惜福之人，才叫有福之人。”
（轻莞，温言带讽。辉和氏春风得意，却也一举一动皆为人所瞩，她恃圣宠，愈发乖戾无状，狠心决绝，我却未曾想那地狱罗刹竟也在意所谓福厄因果？）
“您得陛下皇后看中，福泽深厚，一个碎瓶怎能妨了您的荣华。”
（想她虽风光，却也不及皇后威严，总归忌惮几分，如若皇后有微词，于她亦无善处。）
“嫔妾也只是为您考虑着，只怕陛下和皇后娘娘听风，误会了您苛待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