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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柳上原》BY 江南 (好文,没别的话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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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柳上原
□ 江南


  清晨,得意茶楼的门板刚刚拆下,一骑就如疾风而来,卷起漫天烟尘。烟尘未落,骑士已经勒马门前。青衣白马,伴着一声震耳的嘶鸣。 

  雪白的骏马扬起前蹄猛踢了一通,马上的骑士却丝毫不乱,紧勒住缰绳,把马的野性稳稳的压了下去。白马以蹄刨地,鼻孔里哼哼的喷出腾腾热气,分明是跑了长路而来。门口延客的伙计战战兢兢的,急忙闪在一旁,弯腰行礼,恭恭敬敬的把客人带进了雅座。 

  客人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微有风尘之色,无声的笑笑,从马背上拎下一柄长剑,就随伙计上了楼。伙计在一边偷偷瞟了他一眼,只见他一身寻常的青衫,长得高挑清俊。可以说除了长剑骏马,来客完全是个闲雅的书生。 

  如果真说客人有什么与众不同,就只有他的神色,他淡漠的神色。自从笑了一下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表情,似乎完全是神游物外,对周围的人物情景丝毫也不注意。 

  “没有睡醒吧?”伙计心里嘀咕着。确实,青年就是有那么一点困倦的感觉,还有一种和年龄不相称的沧桑。 


  “一壶香片,泡浓一点,有点困。”青年说。 

  “客官要什么小吃么?”伙计一面抹桌子一边问道。 

  “不急,”青年随口说着,回身推开了自己背后的窗户,早晨的阳光如无数金线洒进屋里,远处一阵风来,带着桔子的清香。 

  “我们金华的桔子是少有的名产,客官不想……”伙计试探着问道。 

  “好天气啊。”青年答非所问,漫不经心的说。 

  伙计识趣的退了下去。临走,他回眼偷看了桌上斜置的长剑,朴实无华的乌黑剑鞘裹着修狭古雅的剑身,隐约有一股锐气透过剑鞘散发出来。伙计心里有点发寒。虽然是一柄古旧的剑,可是蒙尘的利器依然让人敬畏。只要是剑,总是不平凡的。 

  “以前杀过人吧……”伙计心里悄悄的想着。 



  青年的客官静静的坐在那里喝茶,有时看看雅阁外往来的,有时放眼看看窗外的风物,自顾自的笑笑。就这样,一壶香片喝了一个时辰。门口往来的伙计们悄悄的看几眼,谁也不说什么——人家是带着剑来的,没事少说废话为上。金华也算是武馆云集的地方,大家多多少少也知道所谓“江湖”上的事情,江湖中人是这些小民得罪不起的。 

  日上三杆,一壶茶终于喝完了。青年放下茶杯,摇摇头,轻声叹口气说:“进来吧,你渴不渴?”说得很随意,那样子倒象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静了许久,青年也不再说话。终于,门口的竹帘动了一下,一张狡黠的笑脸出现在门外,随即,白衣的少女轻轻跳进了雅阁里,整整衣衫,缓步走到桌边坐下。她一边笑着,一边看那个青年的脸色,只是一言不发。 

  伙计们早就看着这女孩躲在雅阁的门外,可是女孩儿出手阔绰,他们收了银子更是不敢随便说话。此时原先的伙计急忙送上了杯子,也不多问,又将一壶香片送上了桌。临走时,他偷偷瞥了青年和少女各一眼,只见青年略微有些无可奈何的样子,少女却掩不住得意的神情。 

  伙计心里多少有点妒忌,为那个女孩儿的美貌。将女子比作芙蓉的古往今来都不少,可是见到这个女孩儿,伙计才第一次感觉到人比莲花的清雅。一朵雪白的莲花静静的绽开在古池清涟上,见到她的人多半会这么想。而她狡黠的神色又给她更添了几分生机。总之,这样美丽的女孩儿是伙计所没有想到过的。 

  伙计实在不知道那个青年客官有什么可叹气的。等这样的姑娘,莫说等一个时辰,就是等一个年头也该是心甘情愿的。 


  “你渴不渴?喝杯茶漱口好不好?”青年淡淡的问道。 

  “不渴,你自己喝就好了,我就在这里等你喝好。”少女一边笑一边摇头,两行排贝一样的小牙齿在她柔润的双唇间,隐约可以看见虎牙。 

  “你追了我七天七夜,居然会不渴,”青年瞟了她一眼,“我可真要佩服死了。” 

  “七天之中你从关外一直跑到金华,我也很佩服的。”少女毫不顾忌的和他对看。 



1楼2004-12-04 21:17回复

      “哟,哪家的派头,那么吓人,”南宫梦扁了扁嘴儿,小鼻子“哼”的一声。南宫世家也是豪门显贵,却没有什么主子蛮横到随便抽打下人。 

      “天武……”青年愁眉苦脸的念叨着这个名字,“怎么走到哪里都不得安静,今天却又遇见了这么一拨?”其实他并不知道,金华镇上交易繁忙,所以也是各方镖局汇聚的中心。这镇子上大大小小的店家多半和江湖人物有些关联,尤其是最大的得意茶楼。如果这里十天半月风平浪静,众人还真要紧张一下,想着没准是什么大事情就要发生了。 

      南宫梦还要再看,只觉得一只手抓住自己的胳膊,给从窗户里腾云驾雾般的扯了回去,然后安安稳稳的被放进了椅子里。青年送开了她的胳膊,给她倒了杯茶:“大小姐,多听话,少看热闹。天武镖局的事情你最好还是不要多上心。天武镖局和你家一样是武林十三世家之一,和你家还有点过节。要是知道了你是南宫家的大小姐,虽说不敢真的对你怎么样,不过多半是不好。喝点茶。” 

      “一个镖局也是什么世家?”南宫梦对于青年的拉拉扯扯没有丝毫不快,只是好奇的看着他问道。 

      “回家问你爹去。” 

      “说嘛,大家都是江湖中人,不要那么遮遮掩掩的,”南宫梦催促着。 

      青年看着她那对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落在自己脸上,知道躲也躲不过,只好说道:“天武镖局不象你们南宫家,不是豪门出身。可是这几十年来经营淮河以南的镖局生意,号称淮南总镖局,其他小镖局多半都依附在它的门下,这才被称为武林十三世家之一。论钱财,你家是无人能比,可是论人力,天武薛家的势力却远在你们家之上。天武镖局在这片地界上算是一手遮天,薛家父子又有一身草莽出身的贼胆,你最好还是不要去惹麻烦。” 

      “唔,”南宫梦只好乖乖的喝茶。 



      此时一干人等停在了得意茶楼的大门口,少年微微扬手,身后的一群弟子忽的散开,铁桶一样把整个门口封了起来。吆喝的弟子也闭上了嘴巴,周围的人更是没有一个敢出声。一时间,整个小街上静到了极点。一种冰冷肃杀的气氛悄悄弥漫在周围,远处来不及跑远的人们也不敢再走,大人门悄悄把孩子搂进了怀里,遮住了他们的眼睛。 

      这不会是什么好事,金华镇上的人都知道。 

      少年无声的冷笑着,抽出了他雪亮的苗刀,又掏出一张雪白的丝巾,默默的擦着刀身。刀已经很亮了,无须再擦。可是少年就这么擦个不休,越是擦到后来,他的笑容越是冷酷,冷酷得有些残忍起来。 

      “少爷,要想做怕是得快一点了,衙门的捕头来了,我们就做不成了,”师爷在他耳边小声道。 

      少年点头,挥了挥手,师爷悄悄退到了远处。少年反手提刀,独自跨进了茶楼。 

      茶楼里的老少战战兢兢的看着那个少年,谁也不敢说一个字,老板却早已经躲进了内房。一片死寂中,少年踱着步子,走向了东首最靠窗的桌子。那桌上坐在三个人,两个寻常农夫打扮的汉子一脸冷汗的把手探在桌子低下,而一个戴斗笠的人依然不动声色。从纤细的腰肢和丰隆的胸脯看去,那分明是个年轻女子,可是紫色面纱后面森冷的目光却没有半点娇柔。 

      楼下的雅阁里,青年把南宫梦的胳膊牢牢的按在桌子上。她虽然想去看热闹,却是根本不能起身。 

      “江湖仇杀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随便插手。那孩子好象是薛家的少爷,叫薛小海,性子暴虐得很,大小姐你名门闺秀,犯不上去和这孩子纠缠。”青年淡淡的说。其实薛小海的年纪还大过南宫梦,他却称薛小海为孩子,不屑已经溢于言表了。 


      薛小海在离桌子一丈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月七娘,自己做下的事情,难道想这么一走了之?”他横刀胸前,冷冷的问道。 

      “我做下的事情?”紫装的女子笑一声,笑得冷涩凄凉,“薛家财大势大,称霸一方,我躲不过。今天既然要赶尽杀绝,还装什么好人?” 

      “你若是老老实实的离开杭州,去北边讨生活,我们薛家哪里又有闲心追到北方去讨你的麻烦?可是你月七娘胆子大到包了天,居然敢来金陵惹事生非,这次让你们悄悄的逃了,我们薛家的脸面往哪里放?天武镖局的金字招牌往哪里搁?” 
    


    3楼2004-12-04 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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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衙门的兄弟过了沙头巷了,”师爷忽然喊道。 

        “好罢,少爷也玩够了,”薛小海一边挥刀,一边喝道,“美人,这是你自找的,须怪不得少爷心狠!让一半的小子去四周看看还有没有这个贱人的同党!” 

        说完,薛小海纵声呼啸,人影顿时隐没在刀光里。 

        “原来……他一直没尽全力!”南宫梦打了个寒噤。柳上原还是默默的看着自己的手。 

        大约有二十个弟子从门口涌了进来,手持长刀恶狠狠的检视着每一个茶客。南宫梦给这阵势吓了一跳,她生在洛阳,法度森严。这样的情景莫说见过,想也没有想过。一个凶狠异常的天武镖局弟子窜上楼来,一间一间的搜查着十几个雅阁。那些雅阁中喝茶的人多半都是有钱的人,却丝毫不敢反抗,有的还小心的捧出几两银子来,那弟子随手抓走,又去检查下一间去了,渐渐向南宫梦他们这边逼了过来。 

        “我们现在动手吧!”南宫梦满怀希望的看着柳上原。 

        “如果他们不闹出人命,”柳上原踌躇一会儿低声道,“就算了吧。捕快们就要赶来了,虽然捕快和薛家肯定有勾结,想必薛家也不至于在捕快面前杀人。只要月七娘他们逃过这一劫,离开了金华,以后也就没什么危险了。” 

        “你……”南宫梦大失所望,“人家欺负到你头上了你都不动手……你到底是不是柳上原啊?” 

        “有些事情,你长大了就懂了,”柳上原轻声说。 


        那个弟子已经搜到了隔壁,隔着一层碧绿色的薄纱,隐约能看见隔壁是两个胖胖的商人对坐。角落里是一个弹琵琶的美貌歌女,正慌张的看着那弟子。弟子扫了两个商人一眼,回眼看那个歌女,顿时被吸引住了。那歌女本来生得貌美,此时暑气未退,衣衫又薄,被吓得一付楚楚可怜的样子。 

        那弟子邪邪的笑着,上前捏着歌女的下巴,一边往她脖子里摸去,一边问道:“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那歌女并不是娼妓,从来少受客人的侮辱,这时候更是被吓得惊慌失措,惨叫一声将琵琶往那个弟子扔去,一下子就退到了墙上。那弟子武功不弱,可是为色所诱分了神,竟然被琵琶劈头砸中。他一时大怒,吼一声道:“贱人!”冲上去一把抓住那歌女胸口的衣衫,将她外衣撕得粉碎! 

        歌女恐惧的抱紧双臂,看着那弟子流着口水凑了上来,满脸泪水,却是哭都哭不出声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白影闪过,南宫梦已经冲进了隔壁的雅阁,一掌当头对那个弟子拍下。她招数没有丝毫力道,只是看起来惊人,那弟子的目光却都在歌女的胸口上,被她猛的吓到,急忙退了一步。他不知道南宫梦的底细,只以为遇上了硬手,凌利的一刀当即发了出去。南宫梦顿时吓傻了,眼见一刀落顶,以前学的一点招数竟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生死一刀的关头,碧绿色的纱屏被一股雄浑的劲道摧成无数碎片! 

        随着那些碎片,一根手指疾点那弟子的后脑,竟然带着一股铁器破风的厉声呼啸。一指之间,竟有风雨雷电之势!碎片纷纷落地之后,那弟子双股战栗,手举长刀停在了南宫梦的头顶。一股轻微的臭味弥漫开来,那弟子竟被吓得尿了裤子。柳上原的一根手指点在他的太阳穴上,他冷漠的眼睛里忽然有了一丝锐气。 

        “星藏指!”南宫梦还未从生死一瞬的噩梦中苏醒过来,就大声喊了出来,“是星藏指!我终于看见你的指法了!”此时她的眼睛透射一种堪称“瑰丽”的眼神,柳上原看了她一眼,竟有些吃惊。 

        星藏指,天下指法绝诣,来自于浑天星象,变化如天意难测,凌利如天威难犯。从柳上原出指的一瞬间,那弟子的已经没有半分胜算了。可怜他却完全不能领会那一指的玄机,他只是感觉到排山倒海的杀气刺在自己脑后。那弟子也算一个高手,他知道自己的刀只要再落下半分,自己的头颅就会在同时被穿透。 

        “你,”柳上原指向一个商人,“把衣服脱下来,借用片刻。” 

        商人诺诺的脱下外袍,刚要脱内衣,柳上原苦笑道:“不必了,用不得这么多。”他一把取过那件万字花纹的绸布大褂,拧过头去抛在那个歌女的身上,轻声道:“稍微遮掩一下吧。”随后他抓起那个天武镖局的弟子,在他耳边冷冷的说道:“请你们家公子上来说话。”他一手提起那个牛高马大的弟子扔在空中,接着一脚飞踢了出去,竟把两百斤的活人象踢皮球一样踢下了楼去。 
      


      6楼2004-12-04 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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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弟子轻功不俗,在空中展开了身法,却还是煞不住势头,栽在一张桌面上,将桌子压得粉碎。“公子,公子,不好了,他们楼上有帮手,好高的武功!”那弟子皮糙肉厚,没受什么大伤,只是趴在那里不停的嚎着。 

          “帮手?”薛小海脸色一凛,急忙快攻三刀,暂时逼退了月七娘等三人。他对身后的弟子喝道:“别让这贱人跑了。”然后飞身上楼,走到了雅阁门口,横刀胸前,一付戒备的姿势。许久里面都是静悄悄的,忽然间,薛小海听见了淡淡的歌声,是一个女子的嗓音,清丽婉转,带着一点点娇柔: 


          “青青柳上原,郁郁风中草。 
            月色满江桥,荒烟侵古道。 
           逆旅一夜舟,过客几声箫。 
           猿啼半空里,杜鹃绕山腰。 
           夜深瀚墨凝,无以写妖娆。 
           幸有菊花酿,独饮自逍遥。 
           金樽祝月明,千里来相照。 
           我醉一声笑,我醒波浩渺。” 

         
           雅阁里,柳上原静静的听南宫梦低声的吟唱着这首曾经熟悉的歌谣,然后他轻声道:“你居然还记得这首歌?我自己都忘记了。” 

          “我小的时候听你唱过一次,”南宫梦微笑着说。 

          “在哪里?” 

          “就在柳上原,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那时候你多大?” 

          “四岁。” 

          “那今年你十六岁了?” 

          “嗯。” 

          “那一年,我十六岁,”柳上原轻轻的说,好象是自言自语。 



          冷汗微微的沁出了薛小海的后背。他缓缓把苗刀收回了刀鞘,谨慎的掀开了帘子。一个青衫的青年和一个白衣的女子坐在桌前,桌上横着一柄乌黑剑鞘的长剑。薛小海第一眼就认出了南宫梦正是在楼上探头的白衣女孩子,可是此时他却不得不把心神集中在那柄剑上。 

          “这位公子,能否借剑一看,”薛小海忽然变得恭敬起来。 

          “请,”柳上原伸手道。 

          薛小海默默的上前,捧起长剑,又后退一步,凝视剑鞘良久,这才轻轻的捏住了剑柄,稍稍用力,将剑拔出了半尺。修狭的剑身上似乎蒙着一层灰尘,剑光很淡,没有一字的剑铭,也没有半分的装饰,是一柄朴素而古旧的剑。 

          薛小海吸了口气,缓缓将长剑放回了桌上:“果然是凛冽长锋,在下见过柳大侠。” 

          “见到薛公子,也是鄙人三生有幸,”柳上原微微笑道。薛小海利器在手,本可忽然拔剑下手。可是自始至终,柳上原的神色没有变过分毫。 

          “在下不知道柳大侠光临金华,未曾远迎,柳大侠多多包含。” 

          “贤父子事务繁忙,不敢讨扰。”两人你来我往的叙礼,竟是颇为平静。 

          “江湖上的一些梁子,在柳大侠面前动刀动枪,让柳大侠见笑了。” 

          “没有刀剑不成江湖,原本是寻常事,在下也是偶然遇见。” 

          “柳大侠只是路过金华?” 

          “取道往福建去。” 

          薛小海似乎松了一口气,脸上也现出了笑容:“不知道柳大侠什么时候走,可能让我们父子尽地主之谊呢?” 

          “明天我就走,不敢打搅府上。未克造访,尚请见谅。” 

          “可惜,可惜,”薛小海笑道,“那我只好祝柳大侠一路顺风,我现在下去收拾残局,即刻离开,免得打搅了柳大侠陪伴佳人喝茶的雅兴。”薛小海的眼睛往南宫梦身上狠狠地盯了一眼,南宫梦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好象那眼神穿透了她的衣衫一样。 

          “哪里,这位姑娘我并不认识,偶尔遇见,薛公子恐怕误会了。”柳上原微微皱眉。 

          “哈哈哈哈,晚辈愚昧,那我先告辞了。” 

          眼看着薛小海转身走向门口,柳上原忽然道:“薛公子,我有一事相求。” 

          “柳大侠但说不妨。” 

          “月七娘已经有丧夫破家之痛,无论对错如何,请薛公子卖在下一个面子,放他们去吧。” 

          薛小海脸上忽然有了不豫之色,皱眉道:“柳大侠,这恐怕不太方便,这贱人今次骚扰上门,只怕不加惩戒……” 

          “请薛公子卖在下一个面子,放他们去吧!”柳上原打断了他的话。 
        


        7楼2004-12-04 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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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大侠,这毕竟是我们天武的事情,与柳大侠并无关系。” 

            “请薛公子,放他们去吧。”柳上原的声音低了下去,他默默的看着自己的长剑,脸上一分表情也没有。 

            踌躇良久,薛小海拱手道:“柳大侠有命,安敢不从?算这贱人命大了。”他走出雅阁,挥手对下面喝道:“小子们撤了,今日柳上原大侠在此,我们总要卖个面子。” 

            柳上原不顾南宫梦惊诧的眼神,走出雅阁拱手道:“多谢,我送公子出去。” 


            两人缓步走到了茶楼的大门口,薛家的弟子都退了出去,月七娘衣衫残破,可是不顾身边色迷迷的目光,只是狠狠地盯着薛小海。两个镖师也喘着粗气,双目赤红的护在她左右。 

            “后会有期,”柳上原道。 

            “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和柳大侠多多亲近,”薛小海距离柳上原五步开外,两人远远的互相行礼。 

            “这里是五千两银票,小地方没什么可招待的,以此聊表心意。”薛小海从怀里摸出一叠子银票,都是一百两的大票面,恭恭敬敬的放在一边的桌子上。 

            “柳某并不缺钱。” 

            “算柳大侠赏我们父子一个面子,请柳大侠万勿驳了我们的情面。” 

            柳上原犹豫片刻,终于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多谢。” 



            “贱人,今日你有贵人相助,算是你命大,以后少出现在我们薛家的地面上,还能多活几年。否则,你那死鬼丈夫很快就有人陪了!”薛小海恶狠狠的对月七娘喝道,转身向门口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楼上的南宫梦忽然看见月七娘眼睛里闪过一丝绝望。月七娘忽然冲向了薛小海,峨嵋刺狠狠的点向了他的背心,对自己却全无防御。“你杀了我好了!”月七娘的呼声刺耳,“让我去陪我丈夫!” 

            南宫梦刚要惊呼,柳上原已经捏住了月七娘的峨嵋刺,手指一绞就将峨嵋刺卸了下来,随即他挥手击在月七娘的肩膀上,一股柔劲将她送出一丈开外。月七娘无力的倒在地上,柳上原朗声道:“薛公子,恕在下不能远送。” 

            轻声的冷笑中,薛小海走了,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柳上原默默的看着自己的手,知道薛家的弟子们都走远了。他回过头来看着月七娘,静静的面对着她凄凉的眼神。他又看了看那两个鲜血淋漓的汉子。 

            “把你的衣服脱下来,借用片刻。”他对着楼上的另一个富商说。商人知趣的解下外袍递到了柳上原的手中。他转手把外袍扔给了月七娘,什么也没有说。月七娘一动不动,任那件袍子落在她身上。还是苏姓的镖师展开了袍子,盖住了她裸露的肌肤。 

            “拿这些银子,你们走吧,越远越好,再也别回来,”柳上原轻声说。 

            “不如让薛家的人杀了我们好了……”月七娘喃喃的说,忽然她一把甩开身上的袍子吼了起来,“我不要银子!不要人家可怜我!我不怕死,让他杀了我好了。反正我已经家破人亡……我什么也不用害怕了!” 

            此时南宫梦下了楼来,默默的站在柳上原的身边,她看见了月七娘的眼神,心里猛的一痛。那种凄凉绝望的眼神已经了无生机,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心底里割了一刀,南宫梦忽然觉得想哭。 

            柳上原默默的听着,并不回答。月七娘流着眼泪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哭出了声音,她将那件袍子抱在胸口遮掩住衣衫的裂缝,瑟瑟的颤抖着。南宫梦听见她哭声中的低语:“你们算什么大侠,这天下有没有是非?” 

            “你们算什么大侠?这天下有没有是非?” 

            这句话好象锤在了南宫梦的胸口,让她有一种近乎窒息的感觉。她愣在那里,连柳上原无声的离去了都没有察觉。 



            “难道就这么算了么?”南宫梦终于追上了柳上原。 

            “不算了,又能怎么样?”柳上原看也不看她向前赶去。 

            “那薛家的小子分明是个淫贼!就凭这个我们也该要了他的性命啊!”南宫梦忿忿的喊道。 

            “怎么要了他的性命?他的武功有多高你不是没有看到,这里就是薛家的地盘,方圆十里内至少有薛家的两千子弟你知道不知道?薛小海的父亲一对寒铁戟纵横江南三十年无对你可明白?谁能去取他的性命?” 
          


          8楼2004-12-04 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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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你是柳上原啊!” 

              柳上原忽然停下了脚步,狠狠地看了南宫梦一眼:“柳上原并非天下第一,即使天下第一,也并非不死。就凭刚才薛小海带的人马,我最多只有五成胜算。大家各让一步,我已经尽了全力。难道真要我拔剑拼命,才算是尽了江湖道义?” 

              “可是任凭一个寡妇被欺负,难道这就算江湖道义?杀人偿命,薛家的人就该偿命的嘛!”南宫梦的小脸胀得通红。 

              “你根本不明白什么是江湖。” 

              “那到底什么是江湖,你能不能告诉我啊?” 

              “你不是已经看见了么?”柳上原缓缓的说着,避开了她的目光。 

              南宫梦愣在那里,看着柳上原消失在小街的尽头,修长的背影有一点萧索,有一点沧桑。 



              夜深人静的时候,南宫梦在远水客栈的上房里睡觉。金华只有一间客栈,而这间就是客栈里最好的上房,不过南宫梦还是觉得不太舒服。毕竟和她家里比,所有的客栈都太糟糕了。实在睡不着,她只好在床上一边打滚,一边想心事,再就是百无聊赖的看着屋顶出神。 

              她知道自己在金华不能久呆了,按照她的经验,家里的二管家一定正带着一帮老妈子连夜往这个方向赶来。虽然柳上原觉得南宫梦的追踪术已经如鬼神一般,可是南宫梦知道,自己这点道行和家里的老妈子们不能比。她们才是真正的闻风而至,如影随形。如果被他们捉了回去,自己这次偷跑出来找柳上原的打算就通通落空了。 

              “难道跑那么远,就见他一面然后回家么?”南宫梦愁眉苦脸的想。可是细想起来,不回家又能怎么样呢?除了见柳上原一面,自己难道可以跟着他天涯海角的跑么? 

              哎,柳上原…… 




              十二年前,当青衣江的水涨过河滩,春风就吹开了遍野火红的杜鹃。 

              白衣如雪的南宫梦呆呆的站在百尺青衣江畔,瞪大眼睛看看远处的杜鹃,又茫然的抬头看看同样白衣的父亲。南宫家的女婿,新任的家主慕容听雨提着他名闻天下的雨花剑,一手挽着女儿小小的手儿,静静的眺望江水的上游。 

              慕容听雨的身边再没有一个人,因为他不准任何一个家人跟着他。他不要排场,不要风光,他今天来只是为了送一个他不认识的人。送这个人的时候,慕容听雨不是南宫家的家主,他只是那个以一柄雨花剑仗义江湖的游侠少年。 

              “十年回首剑生尘,武陵千杯一梦中。”成亲的那天,慕容听雨把这付对联写在南宫家的书斋上,平生第一次将听雨剑放上了剑架——一柄剑一旦上了架,还有多少的机会被用呢?恐怕连慕容听雨自己也没有想到,他的一生中还有这么一次机会再次被唤起少年游侠的回忆。 


              “爹,我们等什么呢?”南宫梦累了,摇着父亲的胳膊准备开始撒娇。 

              “梦丫头,别闹,爹在等一个人,一个很奇怪的人,”慕容听雨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怎么奇怪的人啊?” 

              “这个人敢去杀一个大家都不敢杀的坏人,你说是不是很奇怪呢?” 

              “可是爹你不是也杀过很多坏人么?娘说的,”南宫梦歪着脑袋想了想。 

              “那个人不怕死……”慕容听雨低声说。 

              是啊,不怕死……慕容听雨当年也不怕死。可是现在他有了妻子,有了女儿,所以他怕死,而且怕得很厉害。不过天下之大,毕竟还有人不怕死的,比如那个要挑战风无月的少年。 

              但凡武林中被称为大侠的,十个有九个想杀风无月,可是十个里有十个没有胆量。 

              四川“蜀中会”的大龙头风无月,如果被拿到官府去,他的罪状即使有上百个脑袋都不一定够砍。可是想抓他去官府的人,脑袋落地的速度都比风无月快得多。以至于他执掌蜀中会七年之后,江湖上的大侠们都能够吐沫横飞的历数风无月的罪状,可惜他们敢做的也就仅仅是打算用吐沫淹死风无月而已。没有人不知道保护自己的脑袋,大侠们也不例外。 

              那一年,柳上原的师傅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十六岁的柳上原第一次接过师傅的配剑,第一次走出峨嵋山,第一次想要去行侠仗义。他摸着腰间的凛冽长锋,决定去杀一个他最想杀,也最该杀的人,那个人就是风无月。柳上原用身上最后五个铜板买了笔墨,写了他一生中的第一封战书,约战风无月于柳上原。那是他长大的地方,和他有一样的名字。 
            


            9楼2004-12-04 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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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少年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只有柳上原没有去想未来。他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带上他的战书去了成都,伴随他的只有空空的行囊和那柄古朴的剑。 


                青衣江的水流拍击在江岸上,空旷的江岸上只有慕容听雨一个人,他也知道自己是唯一一个来送柳上原的人。江湖上,这个少年没有朋友,甚至连送他的慕容听雨都未曾见过他一面。慕容听雨只知道他会从江上过,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等到柳上原。可是为了这次等待,他却从洛阳足足赶了半个月的路,带着他四岁的女儿。 

                “爹,我们回去吧,好冷好冷,”南宫梦拉着父亲的袖子希望父亲来抱她。 

                慕容听雨却没有抱她,他看着女儿,低声说:“再等等,梦丫头,再等等。爹就是要带你来看这个人,这一次你看不到他,长大以后你会遗憾的。” 

                “为什么?” 

                “让你看看什么是少年英雄!”慕容听雨摸着她的头发,一字一顿的说。南宫梦忽然呆住了,她看见了父亲眼睛里忽然闪动的那种夺人心魄的神采。那一瞬间,父亲不再是自己熟悉的父亲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气概占据了整个慕容听雨。 

                似乎,又回到了少年的时代…… 


                船,终于来了。 

                烟波浩渺的江上,一只简陋的小船转过了江弯,长身玉立的少年抱剑站在船头,放舟逐流而下,任凭激烈的江风吹起他朴素的青衣。在滚滚江流中,柳上原的身影竟如磐石一般不可撼动。见柳上原的第一眼,南宫梦就注意到他的神色。柳上原平静的面容,还有他淡淡的笑,他并不象一个将死的人,因为他丝毫也不畏惧。 

                “少侠过来一叙如何?”慕容听雨对着江上喊道。 

                柳上原看见了他们,稍稍犹豫,然后就摇舟上岸,并无一字的回答。 

                “喝一杯如何?”慕容听雨倒上了酒。 

                柳上原看了他一眼,接过了烈酒一饮而尽,递还了酒杯道:“多谢。” 

                “再饮一杯如何?” 

                “多谢,”柳上原笑着接过酒杯,又是饮尽。 

                如此喝了三杯酒,慕容听雨没有再斟酒,抱拳道:“幸会。” 

                “幸会,”柳上原说,“好酒。” 

                然后柳上原就走了,慕容听雨没有再说什么。三千里的旅尘,他见到了这个少年,说了这几句话。在慕容听雨看来,已经足够了。 

                “你是不是不怕死啊?”出乎慕容听雨的预料,他的小女儿忽然对着柳上原的背影喊了起来。 

                柳上原转过身,好奇的看了南宫梦一眼:“所谓行侠仗义,死也并不奇怪。” 

                “什么是行侠仗义?” 

                柳上原笑了,然后他抓了抓自己的头,似乎这个问题确实很困难。很久,少年才斟酌着词句说:“就是有人要不怕死,死也不能让好人被欺负。” 

                临上船,柳上原忽然回头笑道:“要是有人欺负你,我就可以行侠仗义了。” 


                船渐行渐远,柳上原的身影也越来越小。 

                远处传来他悠远的歌声: 


                “青青柳上原,郁郁风中草。 
                 月色满江桥,荒烟侵古道。 
                 逆旅一夜舟,过客几声箫。 
                 猿啼半空里,杜鹃绕山腰。 
                 夜深瀚墨凝,无以写妖娆。 
                 幸有菊花酿,独饮自逍遥。 
                 金樽祝月明,千里来相照。 
                 我醉一声笑,我醒波浩渺。” 


                这平静而简单的歌谣中,南宫梦呆呆的看着柳上原远去的方向,脑袋里只回荡着他的话:“就是有人要不怕死,死也不能让好人被欺负。” 

                “就是这么简单么?”很多年以后,南宫梦问自己。柳上原所想的就是这么简单么?因为想得那样简单,所以他连死也不怕了——死也不能让好人被欺负…… 

                那时候慕容听雨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他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很象自己的少年,看他去向远处青草依依的柳上原。曾经和柳上原一样的慕容听雨那一年二十八岁,有一个家,一个女儿,还有一双略微沧桑的眼睛。 

                父女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慕容听雨没有等柳上原,仅仅在一刻钟之后,他就抱着南宫梦上了骏马直驰洛阳。他不想听见柳上原的死讯。慕容听雨并不相信柳上原能活着回来,他只知道自己不阻止柳上原,即使人死了,那股少年热血不能死,那股英雄气宇不能死。 
              


              10楼2004-12-04 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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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南宫梦竟然听见了柳上原的脚步声!以她的武功本绝不可能听见的。可是此时不但南宫梦听见了,那个黑影分明也听见了,他忽然就停下了步子。而且随着柳上原悠然的脚步声缓缓逼近,黑影的双腿开始和弹琵琶一样抖个不住,越抖越快。等柳上原逼近他身后一尺的时候,南宫梦几乎以为那个黑影快把自己的腿给抖断了。 

                  黑影的双腿再也支持不住,身形一软,就要向地下倒去。柳上原化指为掌,一把抄起了他,把他整个人拎起在半空中,拧过来面对自己。南宫梦忍不住好奇,小心的跑了出来,凑到柳上原身边看。只见那个黑影不过是一个镖师一样的瘦小汉子,一双精亮的眼睛里竟闪着恐惧之极的神色。 

                  柳上原面无表情的瞅了他一眼,懒洋洋的问道:“起来撒尿啊?” 

                  瘦小的汉子疯狂的点着头:“大爷,大爷,小的,小的……” 

                  “你想说什么?”柳上原看着汉子畏惧的样子,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小的,小的确实是起来撒尿……” 

                  听到这里,南宫梦几乎笑出声来,她一心只觉得好笑,却根本没有想为什么那个汉子会被吓成这样。她也根本无法理会柳上原星藏指上的无边杀意那一刻凝聚如箭,就象刺穿了那汉子的背心。汉子当时心里的恐惧只怕比利刃断喉还要更甚三分。 

                  “贵局今晚有没有什么人来踢场子呢?”柳上原问道。 

                  “没……没有,”汉子脸上分明现出警觉的神色,偷偷的瞟了一眼柳上原的脸色。 

                  “当真没有?”南宫梦心里着急,摸出一柄银华如雪的匕首就点在了那汉子的鼻子上。 

                  匕首的光华照得那汉子满脸泛青,寒气直侵肌骨,可汉子还是拼命摇头:“没有,没有……小姑奶奶,小的真的不敢隐瞒啊。” 

                  柳上原似乎在走神,双眼漫无边际的看着远处,这时候他默默的竖起了一根手指。仅仅是一根手指。 

                  “大爷,大爷饶命啊!”汉子好象被抽去了骨头,瘫在了柳上原的手上,嘴里却急促的说道,“半个时辰前,老爷和公子抓了三个来踢局子的人,一个女人,两个男的,都关在花园西边假山下面的地牢里,小的什么都不知道了,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柳上原点了点头,回头问南宫梦道:“你现在想不想打人出气?” 

                  “想!”南宫梦压低声音喊了一声,威风凛凛的,“我要薛家那些目无王法的人好看!” 

                  “那你踢他几脚解闷好了,”柳上原苦笑,“江湖中有多少人眼睛里是有王法的?” 

                  “他?算了吧,他那么瘦,样子挺惨的。” 

                  柳上原微微愣了一下:“你倒是心软,你心那么软,他知道你不敢杀他,所以才不怕你。” 

                  “那你会杀他么?”南宫梦好奇的问。 

                  “不会,虽然我杀过不少人,”柳上原有些叹息,“可是我很讨厌杀人。” 

                  他似乎觉得说得太沉闷了点,忽的笑了笑,露出一口白净的牙齿:“杀人多的人,女孩家都不喜欢。我很怕没人嫁给我,所以不敢杀人太多。” 

                  “不要紧啊!”南宫梦眉开眼笑的说,“没人嫁给你,我就嫁给你,我不怕杀人的。” 

                  柳上原呆了好半晌,忽然义正词严的说:“我不干的!我和你爹也算平辈论交,我凭什么比他矮一辈啊?” 

                  南宫梦也是一呆,掩着小嘴吃吃的笑了起来。 

                  柳上原也笑,一手如风,已经封了那汉子的几个穴道,顺手把软成一瘫的汉子塞到了一个假山石的下面。两人悄悄的穿过花园,向西首去了。 



                  地牢里灯火通明,而且飘出了酒香,生铁的大栅栏里,隐隐有人大声笑着,笑得极其粗野。 

                  柳上原拉着南宫梦躲在一株高杨的背后,南宫梦给酒味熏得难受,气哼哼的骂了一句:“还喝酒呢!一帮土匪!” 

                  柳上原没有说话,他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因为他在浓郁的酒香里闻见了一丝异样的气味! 

                  南宫梦愣神的时候,柳上原忽然大步冲了出去,腰间凛冽长锋在一瞬间绞断了钢铁的门轴,他无声无息的将铁门扔进草地里,毫不犹豫的冲下了地牢。南宫梦吓了一跳,急忙小步跑着,去追逐柳上原的背影。 
                


                13楼2004-12-04 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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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上原的剑尖浸在鲜血里。 

                    事实上他并没有杀一个人,可是他的剑尖依然浸满了鲜血,因为地牢深处满地都是血。一群袒露着胸膛,露出大片乌黑胸毛的汉子目瞪口呆的看着忽然出现的柳上原,手里的尖刀还在往下滴血。南宫梦冲进来的时候第一个感觉是要呕吐,她几乎以为自己误入了杀猪的作坊。 

                    那股鲜血的气味弥漫了整个地牢,混杂着酒香…… 

                    乌黑的牛皮绳把苏李两个镖师的手高高吊了起来。他们已经不再是人,而是包着肉的骨架,因为苏姓镖师的胸膛已经有一半被细细的纹割了下来,鲜血淋过惨白的骨架落在地上,周围还有零落的碎肉片。南宫梦一辈子都没有想过,一个人的鲜血可以流满这么大一片。当她发现自己真的站在人的血池中,她除了闭上眼睛扑进柳上原的怀里已经做不了任何事情了。 

                    “你……你是何人?胆敢冲我们天武的局子?”割人的汉子颤抖着说。他本不该害怕,这是他的地盘,可是从柳上原那双冰冷的眼睛里,他觉出了迫人的气息。 

                    “那个女子在那里?”柳上原凝视着剑锋,平静的问道。 

                    “想救人?别他妈的妄想了!”汉子们鼓足的气势喝道,“那贱人就算没死,也早给老五整治得差不多了。” 

                    “老五,老五,出来帮忙啊!”领头的汉子冲着地牢东头喊道。 

                    然后他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柳上原的剑已经穿透了他的喉咙。谁也看不见柳上原是如何出剑的,甚至出剑的时候他怀里依然抱着颤抖的南宫梦。 

                    “去死!”柳上原凝视着他死鱼一样的眼珠,然后他的长剑绞动,那颗硕大的头颅落在了地上。 

                    “去旁边等着,”柳上原拍了拍南宫梦的脑袋,把她推倒自己背后。 

                    汉子们再也不敢等待,无数兵刃发出夺人的呼啸声,柳上原在一瞬间就被包裹在无限刀光下。这时候所有人都听见柳上原的叹息声,沉重而悠远的叹息中,剑华冲天而起! 

                    剑如春风! 

                    柳上原的不归剑法,柔和如春风吹拂,去而不返,可是一样是杀人的剑法。残肢断臂纷纷落在地上,殷红的血雨漫漫洒落。最后一个汉子想逃,他忽然发现除了他,所有人都死在一剑之中!可是他已经逃不了了,柳上原抓住了他的头发。 

                    “该死!”说完,柳上原一剑削下了那个汉子的头颅。 

                    他甚至没有多看那颗头颅一眼,就把他远远的抛了出去,大步踏向了东头的小牢房,一脚踢开了牢房的木门。 



                    赤身裸体的月七娘躺在腥臭的土坯地上,身边是她那袭紫色的罗裙,只不过早已经被撕成了碎片。柳上原甚至认不出她是否还是那个艳绝江湖的紫罗刹,或者,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月七娘木然的眼睛呆呆的看着柳上原,丝毫没有想到要去遮掩赤裸的身体。 

                    他们这样静静的对视着,旁边一个汉子拎起裤子勉强遮挡这身体,手里提着一把解腕尖刀。他恐慌的看着这两人的平静,尤其是柳上原的,他觉得这个可怕的杀神忽然间象被冰雪封了起来。 

                    强烈的恐惧终于让汉子放弃了一切抵抗,他哭嚎着跪在地上,膝行到了柳上原的脚下,不顾一切的抱着柳上原的腿哭喊了起来:“大爷,大爷,饶命啊!” 

                    “现在知道害怕,你那时候怎么敢奸淫这个女子的?”柳上原看着月七娘,轻声问道, 

                    “小的也是一时迷了心窍啊……少爷和大家都干了,最后才轮到小的,小的一时昏了头,大侠您饶命,你饶命啊!”鼻涕眼泪一起落在了柳上原的衣服上。 

                    “他们……都干了?是么?”柳上原点了点头,“所以他们都死了,你也不会例外。” 

                    剑上忽然多了一丝鲜血,然后那个汉子放开了柳上原的腿,因为他的半个脑袋已经落了下去。 



                    南宫梦流着眼泪趴在牢房的门边,看柳上原默默的解下长袍笼起了月七娘的身子,又抱起她走出了牢房。南宫梦默默的跟在后面,她想发声大哭,却哭不出来。她想没权没势的人就要这样收欺负么?她想他们也是人啊!她这个世间为什么会这样。 
                  


                  14楼2004-12-04 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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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岁的女孩子第一次看见了世间的鲜血淋漓,还有柳上原那双看不透的眼睛。 


                      刚刚走到地牢外,四周已经是一片隐隐绰绰的火光逼近了。四周的人声恍如鼎沸,南宫梦没有想到薛家竟会有这么多的子弟。 

                      “我,我们杀了薛家那两个畜生吧!”南宫梦纯净的大眼睛里喷着怒火。 

                      “怎么杀呢?”柳上原问她。 

                      “我……”南宫梦愤怒的挥舞着小拳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带她走,”柳上原把月七娘放在南宫梦怀里,“我留下。” 

                      月七娘身躯修长,南宫梦却长得小巧玲珑,这样累得她几乎直不起腰来。南宫梦顾不得这些,使劲的摇头:“我要留下来跟你在一起!” 

                      “带她走吧,”柳上原轻声的叹息,“带着她和你,都是累赘,我要和薛千岁父子俩个理论,带着你们只要麻烦。” 

                      “可是,可是他们要杀你怎么办?”南宫梦不是有一点害怕,是非常害怕。 

                      “我虽然不是天下第一,毕竟还是柳上原……” 

                      南宫梦终于懂了,她鼓起全身力气抱起月七娘向花园西侧跑去。等她跑出两百步的时候,一片火光已经包围了柳上原。透过树丛,她隐约看见柳上原提剑沉思,一个紫绸大褂的威猛老者缓缓的逼近了他。 



                      夜已经太深了,金华小镇外的土地庙里,南宫梦默默的用沾水的绸子给月七娘擦身子,那是她从自己衣服上撕下来的。水擦了一盆又一盆,南宫梦却没有停止,她虽然小,也明白月七娘现在有多想把自己彻底的洗干净。可是南宫梦也知道她做不到。 

                      月七娘始终木然的看着前方,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南宫梦最后还是放弃了,她拿了一些稻草垫在月七娘身子下面,给她盖上了自己的外衣:“别怕,柳大侠一定会为你讨个公道的!” 

                      月七娘没有说话。 

                      “你相信他啊,他是柳上原……如果他都做不到,天下就没有人能做到了!”南宫梦急切的说。 

                      月七娘还是没说话。 

                      南宫梦微微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走出了庙外。 


                      庙外有一堆火,南宫梦自己拾柴点着的。事实上这是她一生第一次生火,她以前甚至连火折子也没用过。所以那堆火很昏暗,幽幽的光照在庙门口的石狮子脸上,显得有些骇人。南宫梦使劲的拍了拍石狮子的脸,赌气问道:“你到底管什么用?去吃了薛家的老王八蛋和小王八蛋算了!” 

                      一个修长的影子无声的出现在她背后,南宫梦吓了一跳,回身才发现是柳上原。 

                      “是你啊!”南宫梦忽然高兴起来,欣喜的拉着柳上原的胳膊把他扯到火堆旁坐下,“你有没有杀了薛千岁那个老混蛋?” 

                      “没有。” 

                      “那薛小海呢?” 

                      “也没有。” 

                      南宫梦诧异的瞪大眼睛,看着柳上原毫无表情的脸:“那你在薛家干了什么啊?” 

                      “我和薛千岁说话,然后喝了一杯茶,就出来了。” 

                      “喂!你是去行侠仗义么?你是去作客啊?”南宫梦第一次对柳上原觉得愤怒,她几乎跳了起来,柳上原看起来简直不可理喻。 

                      “我是很想,”柳上原看着南宫梦瞪大的眼睛,“我很想帮月七娘讨一个公道。可是这里是金华,是薛家的地盘,我又能怎么样呢?” 

                      “我只是一个人罢了,”柳上原幽幽的说。 

                      “那难道就任薛家的两个混蛋为非作歹么?”南宫梦吼了起来,又怕惊醒月七娘,急忙压低了声音。 

                      “他们答应不再追究月七娘的事情,我们杀的薛家弟子他们也不再过问……我已经尽了全力,江湖上的事情,总要互相留个地步。” 

                      “不是的!”南宫梦狠狠地甩开柳上原的胳膊,猛的站来起来,“你就是怕死!是谁说的?谁说所谓行侠仗义,死也并不奇怪?谁说就是有人要不怕死,死也不能让好人被欺负?你是不是柳上原?你就是一个胆小鬼!” 

                      柳上原惊讶的看着她涨红的小脸。 

                      “我认错你了!”南宫梦走到一边坐下,背对着柳上原,呜咽了许久,终于幽幽的哭了起来。 
                    


                    15楼2004-12-04 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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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有错的!”薛小海冷笑道,“刚才小七看见柳上原是从这里往府里去的,只剩那个小丫头和那个贱人,一定跑不远!” 

                        “少爷,柳上原号称江南第一名剑,我们真的惹火了他,只怕是个大麻烦。” 

                        “江南是我们薛家的地方,管他第一名剑第二名剑,这次不立下威风,以后还硬得起来么?” 

                        “可是老爷……” 

                        “老爷那里有我!” 

                        “少爷,我总觉得这里还有女人身上的香味,那两个女人应该没跑远,怕是就在左近呢。” 

                        “好,你他妈的有一只狗鼻子!小子们!给我一寸一寸的搜!” 


                        南宫梦听见脚步声接近了,散落的稻草被一片一片掀了起来。 

                        “这次逃不过去了!”南宫梦的牙齿都在打抖。 

                        月七娘被她点了穴道,正瞪大死灰色的眼睛看着她,南宫梦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强笑道:“别怕别怕,柳大侠马上就回来了。” 

                        “柳大侠会回来么?”南宫梦自己也不相信,正如柳上原说的,他也是个人,不是无处不在的吧? 

                        翻稻草的那人已经离自己不到两步远了,南宫梦觉得自己可以听见他的呼吸声。她终于决定了,她要做一些事情。她不想再看见月七娘绝望的眼睛,那比杀了她还难受。她更不想让月七娘被杀,她相信好人都应该活得更长。 

                        她不是一个胆大的人,她更讨厌薛小海的眼睛,那双眼睛在她身上转过一下,她现在想起还头皮发麻。可是她觉得自己应该勇敢一点,她不甘心总作娇生惯养的南宫大小姐。 

                        十二年前,青衣江,杜鹃如火云如海,那个少年泛舟江上,饮酒,放歌。 

                        他说:“就是有人要不怕死,死也不能让好人被欺负!” 


                        南宫梦忽然安静下来,她把一大堆稻草堆在月七娘的头上,轻声说:“柳大侠就要回来了。” 

                        然后她飞快的窜出了山墙,奋起全身力量向土地庙外跑去。一个纤巧的白影唰的就不见了,把那个薛家子弟吓了一跳,再自信看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墙上有一个堆满稻草的窟窿。 

                        “不出所料!”薛小海笑了,笑得很阴,很可怕。 

                        “可是少爷,月七娘怎么还能跑这么快的?” 

                        “没错!就是她,你给我闭嘴!小子们,跟我往上追,追到那个丫头的,我赏五十两银子!” 



                        柳上原没有到土地庙,因为他看见了火光。 

                        就在土地庙西边不到两百步的地方,有一个樵夫歇脚的小屋。现在那座小屋已经满是烟火了,天上开始飘起小雨,火势却越来越大。柳上原愣在那里看着飘忽高涨的火苗,忽然,他拔剑了。他的剑带着狂风劈开了小屋的木门。 

                        浓烈的烟呛得人无法呼吸,可是柳上原不在乎,因为他已经根本不能呼吸了。乌黑泥泞的土地上,散落着雪白的湘绸,在破碎的布片里,他看见了南宫梦。南宫梦娇小的身子,看起来还象孩子一样。血从心里一直冲到头顶,而后升起的是冰寒。 

                        柳上原的血,已经冷了。 

                        他听见自己的剑落在地上。 


                        火还在烧,月七娘勉强的站着,远远的看着柳上原。他似乎已经傻了,呆呆的抱着南宫梦,听她在自己耳边低声说话。 

                        “柳上原……” 

                        “你回来了……” 

                        柳上原木然的点头。 

                        “月七娘……她没事么?”南宫梦使劲的睁大眼睛,可是她确实太累了,眼皮止不住的往下落。 

                        “她没事。” 

                        “你有没有杀了薛千岁?” 

                        “……他已经死了……” 

                        “他们都是坏人,都应该死,对不对?” 

                        “对,都该死。” 

                        “我……嫁不掉了吧?没人会娶我的……”南宫梦轻声的问。 

                        柳上原没有回答,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眼泪落了下来,南宫梦呜呜的哭了:“没人娶我了……” 

                        “我娶你,我娶你……我去给你爹说吧。” 

                        “你骗我的,你下个月就要成亲了……”南宫梦还在哭,“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真的只是瞎说的。” 


                        火越烧越大,火光照亮了南宫梦婴儿一样的面孔,泪水滑出了晶亮的痕迹。 
                      


                      18楼2004-12-04 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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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印了,慢慢看。。


                        IP属地:上海20楼2004-12-04 2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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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咔,看完要写读后


                          21楼2004-12-05 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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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也有啊
                            非常好的一篇小说
                            对于年轻时的梦想,大多数人或许都有这样的无奈吧
                            英雄的梦注定是孩子们的
                            也许,人活着真的就是一个不断庸俗化的过


                            IP属地:上海22楼2005-09-08 1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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