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马息，与人同上壁崖，诸峰连绵，辗过山中碎石头，大雾中，日光未起，背着她忽地打了个呵欠，困得有些神智不清，挨着她坐下，等太阳从东南隅升起。】
【姑娘家愣是事儿多，虽以为大清早地不睡懒觉爬上山头看太阳挺傻的，但不省得何时候开始，祝黛梅但凡提个要求，事无巨细，都变着花样给她实现，瞅着她跳跳嚷嚷欢喜的样子，跟着高兴，心倒也宽了不少。】
太阳没这么早出来，睡会——【眼一闭，歪了个方向，半眯着眼睛，已经半酣了。】

【年幼时，我曾给自己拟过一个心愿单，号称人生必做的十件事——后来变成了二十件、三十件。拟过之后，便教它深锁高阁里，丢在一边了，近些日子遇到明颉，才又想了起来。每每与他说起，面上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谁知——竟真的放到了心里去。暮春三月，草长莺飞，昨夜才下过一场细雨，山路上尽是打滑的细泥和雨后的清爽，不好走的泥泞，难免要携手而行，体力不如他，却劲头足的很。一会道，“我听说雾海翻腾，美极了”；一会道，“你知不知道，我小的时候有一次的朝霞特别漂亮”……谁知，挨在自己一旁坐着的少年竟歪头昏昏欲睡了。本想恶作剧晃他起来，可是，扭脸一看，近在咫尺的睫毛忽闪忽闪，闪得心也跳成了那个节奏。抿了抿唇，故意道。】
明颉，男孩子闭上眼睛就是要亲亲的意思。

【忽地断哼，睁了眼，阒寂的山崖荡着她没羞没臊的声音。祝黛梅此人，说得了骚话，干得了蠢事，且脸不红，气不吐。自打与她关系有转圜后，越发没个正经，不成体统。】
乱七八糟的都哪儿学的？有时候我特别想把你这嘴拧下来！
【挂着脸色，她凑得近，俄而觑上一眼，已不再像先前挂着鼻涕，穿着花裙杈的小崽子，有那么几分，削肩曼妙。又不自在地移了目光，山脚下依稀见着几丛屋顶的草垛，露声道。】
……你今年多大来着？是不是到了嫁人的岁数——
【嫁字重音，眉宇上翘，连自个儿都吓了一跳，人在犯迷糊时果真跟醉后似的，尽问真心话。】

（土拨鼠尖叫）

【我仗着明颉害羞又青涩，实打实的把调戏良家妇男的瘾过了个足够，每每说这些话时，最爱看他明明耳根子羞通红，却偏要逞凶的模样。朝阳未浮金，山谷里绵软的雾气萦萦，给远处的青松碧桃盖了一层恰到好处的欲说还休。满心都是不久将跃出山谷的赤红日头，却是，忽然听到这么一声问，他长我许多，为与他拉平差距，捡了个最大的岁数道。】
十六，过了年我就十六了。【而后才回味起后半句，嫁人两个字映入脑海里，竟难得勾起一丝害羞的情绪，眼角瞟了眼明颉，不禁有些怦然而动，细白的手故作镇定撑在脸上，绣云纹的宽大衣袖隔住了我忍不住看他的灼热目光。有意说些什么以欲盖弥彰的体现我并未慌乱的心情。】
不过从生辰上看，我下个月才能及笄，及笄以后才能嫁人，应该是这样吧。

哦——【转开视线，觑着山尖跳出来的微弱之光，虽稀奇，但心不在焉。脑袋倚着胳膊，恹恹地想着怎会二话不说策了马往南郊驶去，又狐惑怎会巴巴地答应她跑来山头看日出，这些举措，着有些令人鄙视，但要换作她之外的人，未必能如此费心心力。】
那等你嫁了人，不能经常跑出门儿，我这府上就彻底清净了，挺好。【磕磕巴巴地诌着话，寥寥俩句，明明是自个儿调侃她，怎么听来不个滋味儿。】
【目光翻过山，那头已经染上了绯色的滚边，觑着温热，补一句道。】
出来了。

【红红的日头像溏心蛋，在遥遥的雾迹中若隐若现，我想看日出，却无心看日出，一颗心被抛上抛下，十二分沮丧里带着那么一丝侥幸，又不敢问出口，唯恐他的答案不是我想要的。暖日明霞光灿，他在闪耀的霞光里，熠熠如玉树琼枝，一恍神间，咽进了“你看我还有机会吗”的问话。其实，与他相处的这么多天缘分，已然是上苍额外赐予的恩惠了。良久，只是幽幽的吐出了一口微不可闻的叹息】
那时候你也该娶妻了吧，她必定是不会闹你的。
【明眸里映的不是明灿灿的日头，是氤氲不开的浓雾。】
到时候我一定会去贺你的，给你准备一份全京畿最有排面的贺礼。
【这是真心的。我喜欢的人，我希望他……什么都能得到最好的。】你不会当场把我赶出府吧？

【山头酿了日光，玮丽瑰奇，天地鬼斧，处处皆有快意，熹日满洒京华，天地万开，白昼乘风，觑着这场日出，犹获新生，斯人瞭醉。她眸转低哀，欲要伸手宽慰，偏这时太阳光大了，照得人眼睛疼，照得身边儿的模糊得不见影子，从侧开回了她的话。】
我们差几岁数来着，x岁，我觉着好像也差不大。
【山崖下的冷涧清流，因着有了日光的照耀，多了生气，重涌浪涛。一辈子有晴有雨，有沉有浮，过去唏嘘，现时刻——她看着日出，我看着她。】
这世上会有人在大婚之日把新娘子赶出府？
【俯瞰晦暗青山，她是我的日出。】
听见了就笑一个，老板着脸，怪丑的。

【遥远的朝霞绚丽浓郁，云雾在山间飘浮。万籁俱寂时，一声莺啼划破寂静，而后是他的话。云破天光，旭日乍现，转眸不可置信的看他，他的眼里盛着十里翻涌的云霞，正似笑非笑的凝望自己。霎时两颊生春，又羞又喜，起身跺了跺脚，要往山下跑。】
你这人不正经！我不跟你说话了！
【幸福长着翅膀，抓的不够紧的话，会自己飞掉。回身扑到他怀中，鸦睫低垂，秋波流转，欲说还休。】
你都没问过我愿不愿意做你的新娘子，我的答案是……愿意。

【油嘴滑舌的话说不来，这辈子也就说过这么一回，还把人小姑娘给吓跑。一轮太阳，山阔天空，意识地正要迈步去追，她冷不丁地一个回身撞过来，一个踉跄，不容易挑起来的气氛，霎时间倾覆。】
吓我一跳！祝黛梅！你想把我撞死是不？还有你头发，头发飘我眼睛里了——
【双臂下意识地揽着她，“空不出手”，尚明白个中跃马欣喜之甜。】
日出还看不？不看了去吃早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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