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咸庆十年，岁馀。】
【 碎玉层叠覆于彤闱。宫人正沿着甬道扫雪，可已堆砌许久显并非易事。我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往何处去，只觉这一日过得浑噩，茫然将身隐在残阳西落的光影间。朔风掠过，寒鸦自枯枝奋其六翮，捎来锥骨的寒意。】
阿闻——
【 我张了张嘴，陡然惊醒。眉尖极快地一折，又复寻常神色。在小初开口道 “ 慧贞福晋 ”时，义无反顾打断了她的字句，淡淡应之。】
哦。
【 雪已纷纷，可我却推开了那一柄伞。】

【谁又是善类呢。】
【我敛过裙畔沾了碎雪的袂，身后是抱猫的青黛，她年岁渐长，早非往日絮叨模样了，单是孤伶陪着我，像极了这座城，它自出生，再喧嚣，再孤寂至无声，至再一次的语笑喧阗充斥着，也不过是转瞬。】
【她又使我想起了永寿另一处院子，那个曾经跑来同我玩乐的小丫头。】走吧。
【我将小雪球堆成了形，却又拿花盆底子碾过。】

4
怎么，本宫这也不可了？
【身后传来青黛欲言又止，连怀中大橘也乖巧起来。甫垂首望着花盆底子下的碎雪被碾压着成了泥泞，轻一摇臻首。】无趣。
【四九缺了许多有趣的事，甫连令安外之事也难入耳，仅有往日的二三旧友来访，才添了不少趣事。方旋身揉了揉青黛怀中猫，却观几步外，谁伫立良久。】
小丫头。【笑添。】

【 风雪吹满头。】
【 倘若，这也算白首。】
【 日暮，六初悠飏，散漫交错，瑶阶俱白，岁已烬。琉璃瓦夕光残照，我在光影与重门间，昽昽窥见来人。是宸宫内独一个唤我丫头的。我意图请教她一些世事，又觉唐突，不知从何说起。雪落在鸦睫上，一颤。 】
【 末了，我只是笑着，远远地朝她见礼。】
【 我该一个人走的。】

5
【我或是伪善，抑或是压抑久了，总有满钵戾气不散，萦绕于裙衫周遭，须得滂沱大雨后，虹销雨霁，方得朱曦下的洁净模样。有些意外的一挑眉，问道。】
可站的久了？怎的也不吱声。
【我将眉目间的戾气敛去了大半，于她面前，合该是良善宽宏的模样的。上前虚扶她起身，启口。】今儿的雪下的厚实，该是出门走走。
【我鲜与她言及旁事，可亦知晓，阿闻出宫嫁人，这永寿少了开心果，谁也不好受。】

【 何故叫旁人费神。】
【 许是年幼时太不知事，如今竟破天荒的当得起乖觉二字。我自以为。低眸，冷峭的眉折出孤意，心头渗出一丝哀伤。大抵是残阳下的雪，太过孤郁，空有梦。又或是，在花下，永巷里，听闻的只字片语，太过荒凉。】
在想事，又怕惊扰了您。
【 可她仍执意上前。没有回答。她的艳丽多一份太秾，少一分寡淡，没有浮华，亦无轻佻。好似瑶池神女，清贵端方。我想起旧梦，索性问她。】
您同我讲讲，北山经里精卫，可好？

精卫？【乌眸闪过不解，落于她肩头时，或又想明白了什么。】精卫填海。
【我小心着脚下，绕过每一处未曾被踏足的厚雪，酝酿着嘴边的词藻。】精卫是只执着的鸟，每天衔着石头和树枝，投入东海，重复了一生。
【可她本是神农的小女，只因嬉戏溺水而亡，托生为鸟。】东海怎么会是填的尽呢。【同飞蛾扑火，穷尽一生只为一事。】

【 雪，侵蚀着双鬓。都说寒冷时分，五感总要迟缓些。我却愈发觉出痛意。不知从何而来的痛意。】
【 我侧眸，噙着嗤笑。就像朔寒会摧折葱茏，那无尽的奔赴，亦会耗尽她的心力。在梦里，她跌入了东海。值得吗？我问她。可梦里，我听不清回答。】
是蠢笨的吧？您也觉得，她蠢笨吧？
【 是自不量力。徒有不死不休的执着，又如何？溺而不返，轮回不休。哀伤要将人吞噬，永巷里流传的字句萦绕在耳畔。我终是顿住脚步，在阒寂天地间，喃喃。】
可若不一试，她许不甘。

只怕空欢喜，怕无归期。【 晚来天欲雪。何处是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