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袋斜街

【上回自东华门灯市平白添了晦气，归府后虽经慈明抚循，然郁攸只略散佚二三，再过两三日，方可不计前嫌，倒非我器量褊狭，只是非我之过，倒无端受一番切责，似于男儿颜面有损，是以不豫。】
【于府内陪了慈明数日，大抵是因灯市横生枝节而无意出外闲步，若非今日慈明劝着出去散心，恐怕便肖足不出户的女儿家，遂嘱慈明好生苏息，又领了她之命，代她往烟袋斜街寻一位卖桂花酥的老婆婆。】
【身至烟袋斜街，却几番寻不着人，只得询茂庭。】
何来卖桂花酥的老婆婆？该不会是福晋记岔了？

【烟袋斜街有位卖桂花酥的老婆婆——是越舟告诉我的。她在吃上面一向颇有天赋，好几次我连味儿都没闻着，就见她忽然一耸鼻子，拉着我就跑，而我呢？在满头雾水里跟着跑出好远一段路，最后才发现：好嘛，原是个卖小吃的摊子！后来我便说她，真乃京城第一美食品鉴家是也。】
【今次来得巧，老婆婆那里正巧只剩下两袋，我一寻思，便两袋都买了，还特别善解人意地帮着她收了摊，挥着小手目送她走远，这才跟着弄影一同打算回家】
【然而行途中，忽听一道声音飘过来，顿时竖起耳朵，机灵地将桂花酥一包交给弄影收好、一包自己两手夹着背去身后，然后勾头瞧了下声源处，委实善良地走过去，中间不忘再把酥点往下藏藏，方好心道】
有老婆婆的呀，她今天来啦。但是！【一指远处】又走了~

【娇娥泰半嗜甜，原先椿萱尚在时，便自几位姐姐那儿探得此理了——慈明自入安王府后，身上常觉不好，或是因独掌院中事，是以常添劬瘁，她既是我妻，一时因甜食勾起了馋虫来，有意一饱口腹之欲，这等纤芥之事，合该有我代劳。】
【未料今日偏是来得不凑巧，我虽是一路亟亟赶来，仍错过了那位老婆婆，只是终该多谢小人儿善意提醒。】
噢，原是如此，委实可惜，不过倒要多谢你，若不是你提醒这一句，恐怕我尚要寻上半日，徒劳无功了。

可我瞧着未必呀。【乐呵呵地一歪脑袋】叔叔瞧着明明是顶顶聪明的样子，难道不是找不见、自个儿便回去了么？这么长一条街呢！
【虽然我手中有两袋子桂花酥，但我还在盘算是要拿去换些碎钱来，还是自己留着慢慢吃——不过，他也不见得就愿意买。思及此，清清嗓子】
叔叔，【正儿八经道】那桂花酥我记得味道确实好，叔叔是非买不可么？

我瞧你才是顶聪慧的，虽是萍水相逢，然你这一张嘴倒像抹了蜜似的，善于辞令。
【我于闲话间将她通身打量了一番，珠围翠绕便可彰显身份之尊，若非出自勋贵名门，便该是与我相同，是为琼枝玉叶。】
【然她未言，我亦无意多询，只应了她的后话。】
原也不是为我自己，只是府上福晋念着桂花酥的味道，道是从前在幽闺中便常光顾——然她方病愈，该当好生歇息，是以我便代她跑这一趟，不过今日无缘，只好作罢。

【那是自然，谁不说我庆府二格格一张妙嘴儿，简直像打出生到现在，都泡在蜜罐儿里似的？如他这般说辞我听得多了，若谈稀罕亦非也，却仍喜色不掩——那谁不爱听好话儿，我才不信有人会听腻咧。】
啊……听上去确实……【不知该如何形容，咂咂嘴，末了也未曾做甚结论】不过，你瞧。
【把身后那没吃几粒酥的袋子捧出来】我倒是凑巧收了那老婆婆的尾巴，吃是吃了些，但——【捏着袋口、抻直胳膊，很正经地说】我是小孩子，和你们大人不一样，我阿玛说不需嫌的！
【其实换了旁人，我便没这么好心了，即便是家里谁生了病想吃，那又与我何干？运气不佳算自己倒霉，买不到想着便是啰！但，谁让他偏偏夸我了呢，正所谓礼尚往来，反正我还有一袋子新的。】

甚么？
【只见她自身后拿出一袋桂花酥来，乍一看去，她业已用了几个——不过她尚是垂髫孺儿，而慈明一贯温然，该当不介怀。】
那可当真赶巧，我便未曾有这等好运，尚能收着尾。若是你肯相让，自然再好不过，又何来嫌弃之说？
【或是她年少丹悃，是以本无悭吝之素襟，然我终不好平白受人好意，这原也非我秉性，略作考量，继而再应。】
你虽是善意，我也断不能平白便讨要了去，此间不乏各色零嘴，你可有甚么想尝鲜的？算我回馈你的大度了。

【后来想想，其实我小时候仗着童言无忌一幌子，实则做了不少厚脸皮的事。但想归想，却也不觉得有什么过分——左右没举大奸大恶之行，旁人不如我厉害、不胜我肯丢掉无用的面皮，那干吗要怪我嘛。】
【于是眼下，我一手将那大半袋子糖酥捧高高，要递进他手中，一手托在自己跟前，五只乱舞一番，眯眼乐道】
叔叔，能把尝鲜换作钱吗？【顺势捻来个借口，俏生生补充】地方太远，今儿个不想跑了。

你想要银子？倒是可行，不过你可愿告知我，为何只想要银子？
【与她年岁相仿的孺童该是一心念着珍馐美馔，未料她语出惊人，竟是将念头转至银子上。】
【揆度孺同心性之素，该是为着合常秩的缘由，待她道明缘故，果真与我所料无二，不由一笑。】
原是如此，这有何难，你瞧瞧，这些可够？
【随即取了些银两与她，这分量，足够她搭乘二三回马车，男儿本该恢廓大度，遑论是为娇妻懽悰，有何不可？】

【双手负背，脚后跟一踮一踮、笑盈盈地看着他；装了碎银的小荷包落在手里，不沉也不轻，随手掂上两下，松开布袋口子往里面迅速瞄一眼——嚯，有钱人呐！】
【他出手阔绰，我一宗室王女却业不小家子气。当即将钱袋子丢给下人，大方客气地道声谢，再三两闲谈，就各自收着想要的东西，心满意足地纷纷打道回府啦。途中，弄影问格格今儿不是兴致勃勃，倒不如往要去的地方走一趟，听罢翻个白眼儿】
【笨蛋！我骂她道。这么讲了才有银子拿，好吃的终归只能是好吃的，银子还不是想做什么都成？摇摇头，不指望她这还不如浸浸的脑袋瓜儿能理解，撩开小窗帘，百无聊赖地望街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