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顾惜朝在外面溜达了一整天，街口买了吴奶奶家的绿豆糕，准备放在晚晴坟前。逆水寒一案已经过去许久，他从最初的疯疯癫癫满心绝望，到如今已经看开许多。是以，他今天心情还不错。
可是，顾惜朝刚一回惜晴小居，就察觉到有人破了他的阵法，闯入了自己和亡妻的安身之所。
“顾惜朝！”
两声叠在一起，把顾惜朝惊得差点把手里的绿豆糕扔了——
他养了不少草药，还种了杜鹃的院子里，居然站了两个戚少商！
“惜朝！你可还惦念我？”其中一个戚少商看见他，显得很高兴，一个健步上去就握住了顾惜朝的腕子，要拖着他往屋里走。
顾惜朝一愣，随即冷笑道，“戚大侠是昏了头，顾某惦念仇人做什么？”
其实顾惜朝已经差点就要扔出小斧了。戚少商怎么会用那种过于久远的眼神看他？故此他觉得，这个戚少商一定有问题。可是等戚少商真的抓住他了，顾惜朝又踌躇了——若不是戚少商，他的心为什么会激烈地跳动起来呢？
这时候，另一个戚少商便冷冷道，“顾惜朝，你还不明白，他是假的。”
——这是顾惜朝熟悉的那个戚少商。他的眼里没有一丝温度，眼里盈满了憎恨和疲倦。
顾惜朝甩开拽着他的那个戚少商的手，又锋利地看了一眼黑着脸的那个戚少商，小心地把绿豆糕放在院里石桌上，好整以暇，“两位的恩恩怨怨还是出去解决，顾某清贫，担不起这个损失！请吧——”说罢，手一扬，一副送客模样。
笑脸的戚少商委委屈屈看他一眼，柔声道：“惜朝，别人都认不出我们谁真谁假，但我知道你一定行——因为我们是知音。”
黑脸的戚少商立刻打断他，“戚某来取仇人的命，好证明我才是真的。”
顾惜朝被黑脸的那个说得烦闷起来，但他此时功力大减，不要说两个，就连一个戚少商他都毫无还手之力，只冷笑道：“如此，只能证明你是假的！因为真的戚少商是世间英雄，千金一诺——既然他答应了铁手不要顾某这一条贱命，就一定会做到。”
笑脸戚少商闻言，立刻挨过去接腔：“惜朝，我怎么会想杀你呢？”
黑脸戚少商眼神更冷了，甚至释放出了浓烈的杀意。
顾惜朝打了一个机灵，他全身的血液都在戚少商的一眼里沸腾了起来，他已听不见鸟叫、蝉鸣和夏日的微风，他的耳畔响起了金戈铿锵、铁蹄飒沓，还有混合着血腥气味的边塞的风！
顾惜朝几乎就要以为，那个黑脸的戚少商就是真正的戚少商。或许是有了什么变故，让他不顾铁手而来取他顾惜朝的命——终于来取他的命！
但立刻，那个一脸傻笑的戚少商收起了温和，脸色竟也沉了下来——亦是顾惜朝熟悉的那个戚少商。即使已经过了三年，顾惜朝仍然能准确地捕捉到戚少商在做重大决定时的样子：隆起的眉峰、瞪圆的双眼、微抿的嘴角，以及那股独属于九现神龙的气势。
长剑出鞘。
龙战于野。
戚少商与戚少商拔剑激战。
顾惜朝的花花草草根本经不住两位九现神龙的剑气纵横，只一会儿就蔫蔫地趴倒在地上。顾惜朝却已经无心顾及，只盯着院子里交战的两人。
一字剑法——顾惜朝太熟悉这样的剑法，有一段时间，他甚至梦中都是这凛冽的剑影。
顾惜朝一边心里生出感怀，一边心里又疑念顿生。要杀他的戚少商手中的剑，顾惜朝很熟悉，正是逆水寒。而护着他的戚少商手中的剑，却更细、更灵动，也非常陌生。可是顾惜朝却知道，铁手曾和他提起，戚少商自从离开六扇门、入主金风细雨楼，便不再用那把逆水寒，改换了一把叫做“痴”的剑，想必正是这把。
两个以假乱真的戚少商，两个截然不同的态度，两把都属于戚少商的剑。顾惜朝在心中苦笑，他虽早不信什么圣贤书，却好歹记得子不语怪力乱神，若非亲眼所见，他是决然不信世上竟有这等事的！
可若是一个恶劣的作戏——又有什么目的呢？他隐居山野，养养草药、种种花草，偶尔在周围村子客串一下郎中，这样一个顾惜朝，有什么理由去哄骗呢？
神哭小斧在他手中转了转，最终被收了回去。顾惜朝抬头向已经打到屋顶上的两个戚少商扬声道：“戚大侠、戚楼主！再打下去，顾某这间草房子可要塌了。你们不过是想分个真假，我有办法。”
要杀人的那个戚少商闻言迟疑了一瞬，而另一个戚少商立刻挥剑挡开逆水寒，翻身跳回了顾惜朝身边，收剑入鞘。
他对着顾惜朝仍是那副莫名其妙的亲近，“惜朝，你信我！”
黑脸的那个也落回地上，紧紧地盯住顾惜朝，忽道，“我知道，顾惜朝宁愿死，也不愿认一个假的戚少商。”他语气森然，却又分明笃定极了。
顾惜朝被他盯得心里震动，怔怔了一会儿才道，“顾某与戚少商做过知音，亦是死敌。你二人与我相处一日，我自然能分辨！”
笑脸的戚少商立刻道，“惜朝自然了解我！”
黑脸的那个竟也没怀疑，想了想便点头，“是个办法。”
顾惜朝看他俩一口答应下来，那个傻笑的有这反应倒也意料之中，可他没想到那个要杀自己的戚少商也应得那么爽快，反而狐疑更甚。这两个戚少商，与其说都“像真的戚少商”，不如说都是“摔坏了脑子的戚少商”，都不大正常。
事到如今，顾惜朝已决定在一日之内拆穿这个奇怪得甚至有些滑稽的骗局！
“如此，两位先将顾某的屋顶补好。”顾惜朝看黑脸的那个也不再放杀气，便指使起来，自己拎了绿豆糕要去晚晴墓前——他想了想，却还是在桌子上留了几块点心。
顾惜朝在外面溜达了一整天，街口买了吴奶奶家的绿豆糕，准备放在晚晴坟前。逆水寒一案已经过去许久，他从最初的疯疯癫癫满心绝望，到如今已经看开许多。是以，他今天心情还不错。
可是，顾惜朝刚一回惜晴小居，就察觉到有人破了他的阵法，闯入了自己和亡妻的安身之所。
“顾惜朝！”
两声叠在一起，把顾惜朝惊得差点把手里的绿豆糕扔了——
他养了不少草药，还种了杜鹃的院子里，居然站了两个戚少商！
“惜朝！你可还惦念我？”其中一个戚少商看见他，显得很高兴，一个健步上去就握住了顾惜朝的腕子，要拖着他往屋里走。
顾惜朝一愣，随即冷笑道，“戚大侠是昏了头，顾某惦念仇人做什么？”
其实顾惜朝已经差点就要扔出小斧了。戚少商怎么会用那种过于久远的眼神看他？故此他觉得，这个戚少商一定有问题。可是等戚少商真的抓住他了，顾惜朝又踌躇了——若不是戚少商，他的心为什么会激烈地跳动起来呢？
这时候，另一个戚少商便冷冷道，“顾惜朝，你还不明白，他是假的。”
——这是顾惜朝熟悉的那个戚少商。他的眼里没有一丝温度，眼里盈满了憎恨和疲倦。
顾惜朝甩开拽着他的那个戚少商的手，又锋利地看了一眼黑着脸的那个戚少商，小心地把绿豆糕放在院里石桌上，好整以暇，“两位的恩恩怨怨还是出去解决，顾某清贫，担不起这个损失！请吧——”说罢，手一扬，一副送客模样。
笑脸的戚少商委委屈屈看他一眼，柔声道：“惜朝，别人都认不出我们谁真谁假，但我知道你一定行——因为我们是知音。”
黑脸的戚少商立刻打断他，“戚某来取仇人的命，好证明我才是真的。”
顾惜朝被黑脸的那个说得烦闷起来，但他此时功力大减，不要说两个，就连一个戚少商他都毫无还手之力，只冷笑道：“如此，只能证明你是假的！因为真的戚少商是世间英雄，千金一诺——既然他答应了铁手不要顾某这一条贱命，就一定会做到。”
笑脸戚少商闻言，立刻挨过去接腔：“惜朝，我怎么会想杀你呢？”
黑脸戚少商眼神更冷了，甚至释放出了浓烈的杀意。
顾惜朝打了一个机灵，他全身的血液都在戚少商的一眼里沸腾了起来，他已听不见鸟叫、蝉鸣和夏日的微风，他的耳畔响起了金戈铿锵、铁蹄飒沓，还有混合着血腥气味的边塞的风！
顾惜朝几乎就要以为，那个黑脸的戚少商就是真正的戚少商。或许是有了什么变故，让他不顾铁手而来取他顾惜朝的命——终于来取他的命！
但立刻，那个一脸傻笑的戚少商收起了温和，脸色竟也沉了下来——亦是顾惜朝熟悉的那个戚少商。即使已经过了三年，顾惜朝仍然能准确地捕捉到戚少商在做重大决定时的样子：隆起的眉峰、瞪圆的双眼、微抿的嘴角，以及那股独属于九现神龙的气势。
长剑出鞘。
龙战于野。
戚少商与戚少商拔剑激战。
顾惜朝的花花草草根本经不住两位九现神龙的剑气纵横，只一会儿就蔫蔫地趴倒在地上。顾惜朝却已经无心顾及，只盯着院子里交战的两人。
一字剑法——顾惜朝太熟悉这样的剑法，有一段时间，他甚至梦中都是这凛冽的剑影。
顾惜朝一边心里生出感怀，一边心里又疑念顿生。要杀他的戚少商手中的剑，顾惜朝很熟悉，正是逆水寒。而护着他的戚少商手中的剑，却更细、更灵动，也非常陌生。可是顾惜朝却知道，铁手曾和他提起，戚少商自从离开六扇门、入主金风细雨楼，便不再用那把逆水寒，改换了一把叫做“痴”的剑，想必正是这把。
两个以假乱真的戚少商，两个截然不同的态度，两把都属于戚少商的剑。顾惜朝在心中苦笑，他虽早不信什么圣贤书，却好歹记得子不语怪力乱神，若非亲眼所见，他是决然不信世上竟有这等事的！
可若是一个恶劣的作戏——又有什么目的呢？他隐居山野，养养草药、种种花草，偶尔在周围村子客串一下郎中，这样一个顾惜朝，有什么理由去哄骗呢？
神哭小斧在他手中转了转，最终被收了回去。顾惜朝抬头向已经打到屋顶上的两个戚少商扬声道：“戚大侠、戚楼主！再打下去，顾某这间草房子可要塌了。你们不过是想分个真假，我有办法。”
要杀人的那个戚少商闻言迟疑了一瞬，而另一个戚少商立刻挥剑挡开逆水寒，翻身跳回了顾惜朝身边，收剑入鞘。
他对着顾惜朝仍是那副莫名其妙的亲近，“惜朝，你信我！”
黑脸的那个也落回地上，紧紧地盯住顾惜朝，忽道，“我知道，顾惜朝宁愿死，也不愿认一个假的戚少商。”他语气森然，却又分明笃定极了。
顾惜朝被他盯得心里震动，怔怔了一会儿才道，“顾某与戚少商做过知音，亦是死敌。你二人与我相处一日，我自然能分辨！”
笑脸的戚少商立刻道，“惜朝自然了解我！”
黑脸的那个竟也没怀疑，想了想便点头，“是个办法。”
顾惜朝看他俩一口答应下来，那个傻笑的有这反应倒也意料之中，可他没想到那个要杀自己的戚少商也应得那么爽快，反而狐疑更甚。这两个戚少商，与其说都“像真的戚少商”，不如说都是“摔坏了脑子的戚少商”，都不大正常。
事到如今，顾惜朝已决定在一日之内拆穿这个奇怪得甚至有些滑稽的骗局！
“如此，两位先将顾某的屋顶补好。”顾惜朝看黑脸的那个也不再放杀气，便指使起来，自己拎了绿豆糕要去晚晴墓前——他想了想，却还是在桌子上留了几块点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