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到了最适合的便是一家人围坐一起打边炉，既暖和又可以连络感情。往日都是大伙儿一起，要多热闹便有多热闹的，今时不同往日，元一出了阁不免就少了一个人，心里多了几分空落落的。】
【我原是约了给一户人家复诊，便也就小憩了片刻就出门了，可同十七走到半路上，才想起来原是约了今日，后又延期到了明日，今儿这半日便也算得了个空闲，左右也无事，便出门逛逛，可看天气好像快要下雨了，瞧着前面便是正阳书局，便打算进书局逛一逛也可以避避雨。】

（自从这四九城打着创建文明城市的称号之后，路边偷偷摸摸蹭着小吏不注意便占道经营的小摊小贩没有了，整条路上恢复了清净和整洁，走在路上都不用害怕自己一脚下去，踩到哪个没良心的商户丢出来的玉米油。但正如那句目光放远，万事皆悲。我未曾想到，从我长到五岁的书摊，也因此被迫关门。喜鹊同我念叨着，打听过了，那天官府来查，他家的书被丢的七零八落的，说是其中有违禁书籍，冒犯了皇族，老板已然被仇狱中，就等着明年秋日问斩。）
（我听着，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想着那书店老板笑眯眯的样子，肥嘟嘟的身子，头发若是遮住了，圆的从前边看、左边看、后边看都是个头，这样的脑袋，不过几个月后就要被监斩于闹市，实在令人惊惧。我从小就是最不健康的一个，也没目睹过旁人的生死，忽然……心思越想越乱，而后被她摇了摇身子，我望过去，她的神色，一副又懊悔又惊惧的模样，看来喜鹊这才明白自己失言。见她，叹了口气，表示这事自己就当没听过，不过跟额娘讲。）
（既然这“老情人”都没了，只好转过身朝着新欢，还好离得不远，否则这大冬天的，抱着汤婆子也不快活。）

【本是想入正阳书局只是为了避雨，但既来之则安之，刚好近日也是需要采买一些医术典籍，便仔细挑选一番，得了几本合心意的，但是瞧这窗外的雨势倒是没有减弱半分，便找了个空座坐下来，这写书人的岐黄之术果然厉害，这张药方只是修改了一处，却比起之前的药方妙上了许多。】
【思绪突然被门口的声音打断，望向门口，原是一位小姑娘，她倒是看起来是个清冷性子，不过她旁边的小姑娘却像是只喜鹊，一直叽叽喳喳，却不至于让人生厌，倒觉得有几分可爱。】

（这世上，有人是老餮，为了食味可以焚琴煮鹤。有人是书迷，可以孜孜不倦到蘸墨水食馒头。有人是情痴，可以为了情郎一头撞柱化蝶而去。常人或喜其痴，叹其痴，恶其痴，但难如痴人。就像我，自认为是个善人，也藏着那家店的半屋子书，但如今若让我去为书店老板鸣鼓申冤，我却是不敢。我会计较着许多，不像那些痴儿。）
（才踏进书店，外头便是轰隆一声，随即大滴大滴的雨点落在地上，又不知有没有哪家的尾生要抱柱而死。喜鹊瞧着外头的雨，叽叽喳喳说着我真有先见之明。我虽没有应她，心里头也是暗自得意的。)
（我朝喜鹊比了一个食指，放在嘴边发出“嘘”的声音，她果然闭嘴。其实也不是我想压抑她的性子，实则我们作为两个没啥力气的小女子，对着这一圈的怒目而视，实在没什么胆量应承。脑海里冒出津津趴在我家桌子上，叽叽喳喳说着最近哪家公子得罪人，被人在回家的小巷里头套了麻袋，打断了腿骨的趣事。我那时候啧啧称奇，这时候，却用小手匆匆忙忙拉着喜鹊，躲进了最近那一条“书巷子”，两边高高的书墙挡住了我和她，没了那些视线，我才是松了一口气。一而再，这便是有些气恼了，压低声音，沉着脸同她说着。）
：还有下次，你这月工钱没了。

【既然思绪断了，不如听听那姑娘说了什么，细细听下来也都不是什么大事，就都是些东家婶婶发生了什么，西家公子得罪人挨了打这样的事情，虽然说都是些平常小事，却听这小丫头说起来倒是比那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说出来还要有趣。】
【但她旁边的姑娘便谨慎多了，隔墙有耳，出门在外说话小心些自然是没有错处的，那姑娘看着是富贵人家，可这四九城了最最缺的便不是富贵了，那俩小姑娘一前一后进了书橱，恰巧我这位置离那书橱倒是极近的，怕是那书橱刚好形成了死角，那俩位姑娘也没有瞧见我。】
嗯哼。

（我是总算定了神，轻微的声音也没细听，指挥着喜鹊把已经端着我那已经有些冷了的汤婆子。再次嘱咐，这读书人最爱的就是安静，就像府里头的孩子玩闹，从来不敢往二叔和九叔那儿去一样，长辈也拘着我们，不让我们前去打扰。）
（而后，仰着头四处看，却没看到一本名字猎奇的，尽是些晦涩难懂，好多字都认不得的书籍。想来我是走错地儿，却也疲惫，大冬天的那么长一段路走下来，这会儿停住了，才觉得腿酸。坐上了店家放在一边的小凳子，更矮了。）
：喜鹊，你长得比我高，去帮我看看上回在这儿买的那本《折狱龟鉴》在哪里。诶，怎么两年了，我还是没有长高，偏偏你不想长个儿的又长了这么多。诶……世事不公阿，去吧去吧，找到了同我说，我把六妹妹送的糯米糖分给你。

【《折狱龟鉴》听见那姑娘说出这书名不免觉得有几分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却又好像记不清了。那姑娘前面还说着要寻书，那里知道下一秒又换了话题，身高按医术来说，只是有人骨头发育的早些，有些人迟些，只要是符合那周期都是正常的，本是想开口，那姑娘的话题又转回了寻书上，便作罢了继续回神看着手里的书。可思绪好像拉不回来了，此时便瞧见那个叫喜鹊的姑娘回来说没有寻到那本《折狱龟鉴》】
两位姑娘不妨去问问掌柜，那书放在什么行列里面。

（坐在凳子上，好不容易把凳子捂热了，喜鹊没去多久，便是去而复返，我朝她手上看去，空的！我不愿意离开自己刚焐热的凳子，刚想教她再找，就被一阵声打断了自己将出口的话。我朝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是个叔叔，笑起来温温和和的，不像府里头的四叔，他从小习武，长得又高又壮，又偏偏黑着一张脸，就算四婶常用糕点和玩具逗着我们，但我们几个姐妹也不怎么敢去她那儿玩。）
（凉了的暖炉早被我摆在一边，这时候，双手撑着椅子，支使着喜鹊去帮我问。这样的冬日，我是能懒得动就懒得动的，像只贪暖的猫儿一样，恨不得贴着冒火的柴火卧着。又瞧他，就见他手头的书又厚，封面的字又多，更甚，我学了《千字文》后，居然上头一两个字，我都不认得。实在好奇，忍不住发问。）
：叔叔，你看的是什么阿，瞧着就让人觉得您很有学问。

【这正阳书局的掌柜就像是练了过目不忘的本事一样，对于那本书放在那些地方都能记得十分清楚，那掌柜还比我长了些年岁，可现如今我都记不住许多东西，比如说现在手上这《金匮玉函要略方》，早前时候是读过的，但现在再看，才发现许多当时未发现的精妙之处。我打小的时候便算是家中同辈里最皮的那个，为了学问，我大惩小罚都没少挨过。】
这书叫《金匮玉函要略方》，这里头说得都是些医方。你若是想寻那本《折狱龟鉴》不妨去问问掌柜，这样寻着也方便些许。
【本是寻避雨之处，也算是误入了这正阳书局，现下同她说完话，才发现好像雨停了。】

（总算是问到了《折狱龟鉴》在哪一行，我也就不再偷懒，同正要离去的叔叔告辞，转头向那行书架走去。待我嗅到空气里飘荡的隐约墨香味，才看到那儿的一块招牌，写着“限量绝版手抄书出售”，这才发觉这店比旁的不同，居然有手抄书卖。可惜我翻了翻，尽是些晦涩难懂的东西，也不再看，往那一架子的法律文书的书柜子，在最底下拿了本《《法经》,我瞧得津津有味，再回神，已经是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看着这还剩下厚厚一卷的书，去前头问了问价格，咬了咬牙，买下了这套书。和喜鹊两人抱着这沉甸甸的书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