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千里之外】：看一次鸿雁/群山/明月/西湖。

暮秋之时，鸿雁南飞。而今在七月流火之日，见到一群鸿雁从头顶上飞过，是奇景也为不寻常。
是牠们忘了时节亦或是嗅到了北方的烈焰之气，而与我们一同南下吗?
曾闻大雨前蚍蜉涌现之兆，或许牠们比人类更懂得适应生存，而我们人类则为破坏生存，我们淘汰我们。
顺跟鸿雁飞的方向，在净土禅寺的后宅院，远远地就见上那笑起就暖心的文鳐。
谢过住持后，我一人缓步至她身侧，在她还未看到我时，我问她。
“这位女施主，粥我不要，但我遗失了一颗珍珠，我就想问她为何让人忧心?”

（我向来不是个太有主意的人，可自南渡起，我便看了听了太多流民苦难，这些活生生的苦难落入我的眼中耳中，叫我不自觉生出慈悲心来。昨夜石行来寻我，我便将徘徊在心头许久的施粥之念下定。好在早在反复的研读中，我已将舆图位置牢记，这使我在昨日病情好转后，有了先斩后奏的机会。石行办事很细致，有他助我，施粥之行虽有匆匆，也进行的有条不紊）
（鸿雁呼群，列阵而过，我抬头去望，却在还未回神时，听到了阿爹的声，我回头，眉眼弯弯，弯出一个甜甜的笑）
:阿爹！
（蓦地回神，想起我今日是不告而别，擅自来此，心虚地退过两步）
:我……
（一时不知从何解释起，只得反去问他）
:阿爹是怎么找到此处的？

她的一抹微笑顿时将斥责的声音给吞了下去，那声阿爹如一颗定心丸，纠结担忧的情绪一时烟消云散。
抬起手，宽掌揉了揉她的后脑杓，再看一眼同她一道的小郎君，刹时又收回了眼神，我说。
“你该知晓现在的杭州，涌入的大量的人民，说句不好听的话，都在逃难。我们文鳐天生丽质，为父不忧心也难。”
站直了身子，负手望去那些排队领粥的流民，心中感叹万分。
“还好找到你了，再找不到怕是要我将整个杭州城都给翻了过来。文鳐是忘了自己画的舆图，阿爹都不知道你还会画舆图，不过，你是怎么会想来净土禅寺布施?”

（本是怕阿爹担忧不允，才擅自做主，而现时阿爹匆匆寻来，可以想见，初到杭州尚未安置完全的安王府，会因我的失踪掀起多大的风浪，这使我感到愧疚，如做了错事般垂首低眸）
:还是叫您担心了
（可施粥之举也并不是心血来潮，自那日和绿茶还有石行在汴京碰到流民，我目睹那样一群面容枯瘦衣着褴褛的人，加之昨日在医馆旁，我亲眼见得一个母亲为了求取一口食物在店前磕的头破血流，我才知道，世间还有这样的人，为了活着拼尽全力。我非渡世观音，救不得苦救不得难，却也免不了以己度人，想在心力有余的情况下拉他们一把）
:只是想着，若我在逃难途中食不果腹，也会盼着有人来帮我，哪怕只是一碗粥

看著身长不过及腰的文鳐，她长得越来越标志，身为父母，无论孩子日后长大成人，在眼裡她永远都是我的孩子。自寻找她开始，就不曾有责备的思绪，或许对于女儿总是偏了点心，男孩摔不疼，女儿割破了皮都叫人心疼。
“你母亲急坏了，下回可不能再如此作为，我是说以后有什么事都能商量，先斩后奏的事，下不为例。”
想著她昨日才得晕船之症，身子才方好转，便马不停蹄地来布施，这样良善的心思，叫人欣慰。
“文鳐有这样的心思是好事，对于急需帮助之人，助其一力，如雪中送炭。”
话落，垂眼上下扫过她身旁的小郎君，问道。
“这位是?”

（站在阿爹身边，看着人群在石行的指挥下秩序井然地领粥，那一碗平日于我而言再寻常不过的素粥，叫他们如玉盘珍羞般捧在手中，他们此刻的满足，也叫我生出几分满足来。可我终究考虑不够周全，叫父母兄姊担心，是我极大的不是。挽住阿爹的手，乖巧地应他）
:我知道了
（视线随着阿爹落在石行身上，我也知道如今时势混乱，若是孤身一人，我也是没有这个胆量的，好在石行在我身边，给我莫名的底气）
:他是石行，石家的四郎，是……
（一时语塞，不知怎么和阿爹详说他因忧心我而夜里寻到医馆的事，只得含糊带过）
:唔……我找他来帮忙的

其实方才我便注意到了那位小郎君，他长得有些像穹儿，在我道来时他专心地分赠那些粥汤，这些我都看在眼裡。
“是蕲春侯的四儿子?”
说起石家，又让我忆起小枫姐姐，幼时的小熊饼乾，在多年后仍然记在我的回忆裡，我也好多年没有见上小枫姐姐了，如今她已是昌俪贵妃。
“难得石小郎君也有这样的心思，待南渡之事尘埃落定时，文鳐可以请这位小郎君到王府作客。”
说时，天下又一批鸿雁飞过，再度夺人目光。
“唉，本该欣赏，但时机不对，毫无心境可言。”

（石行与我在汴京便是旧识，也是我在杭州见到的第一个旧识，这让我在见到他时感到格外亲切）
:从前在汴京他来安王府玩过的，只是阿爹不曾留意
（难民越来越多，石行应接不暇，我上前助他，听得阿爹言，抹一把额角的汗，抬头去看南飞的雁。每年秋季，汴京城的天空也有这样一群雁飞过，只是去年举头望雁时，不曾想过今年秋天，我会与阿爹在杭州、与难民们一道看鸿雁，而此时的汴京城里，应该也还有许多人在等着我们这群南渡的人回去吧？转头去看阿爹，带了些不确定的期许）
:现下是牠们同我们南行，等到春日里，我们会和牠们一道北上吧？

她和我说石小郎君来过王府时，又让我看了他一眼，看来日后该要好好留意一下了。
“原来如此，估计阿爹正忙著。”
回首和随侍交代几句，让他去寻凤九他们，并将人已找到的消息传下去，片刻后，我也加入布施的行列，一碗粥的温暖，比宝石还要珍贵。
闻她最后问我的一句话时，伸手拍拍她的肩膀。
“会的，开封是我们的家，家永远是我们归宿。”

（施粥的过程很顺利，不过半日，准备的食粮尽数到了难民碗中，秋日里的暖阳并不灼热，可在秋阳下忙活许久，也冒出满头的大汗来）
（石行自去收尾，我与阿爹寻了块阴凉地歇息，虽疲累，可心下却是无比的愉悦，我将小脑袋枕在阿爹臂上，想着，待到春暖花开的时候，我还会和阿爹、和他们，一起回到汴京，回到我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