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玄熙终究还是于心不忍，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把站在墙角的夜辰抱了起来，抱回他的小床上，摸摸他的头，道：“白天可以抱。”
听到父亲这样说，夜辰立即眼睛一亮，肉嘟嘟的小嘴也一咧，咯咯笑了两声。
夜玄熙给他盖好被子，重新回到床边，抬眼却看见西尔禩又支起了身子，半坐在床上看着他。
夜玄熙道：“醒了？”

西尔禩不回答，勾了勾手指让他过来。
夜玄熙还以为这人又要像之前那样调侃自己，却见西尔禩忽然向他张开了双臂。
就像夜辰刚才那样。
西尔禩道：“爹爹，抱。”
夜玄熙：“……”
西尔禩没有等来他的反应，便自己主动往前挪了两步，一把抱住了夜玄熙的脖子。光是这样还嫌不够，腿也缠上他的腰，整个人恨不得都挂在他身上才好。

夜玄熙下意识抱稳他，道：“阿禩？”
西尔禩：“……”
他像是睡迷糊了，并没有醒来。
但夜玄熙还是十分执拗地问：“阿禩，我是谁？”
“……”西尔禩道，“阿……烨……嗯呼……”
西尔禩声音低低地应了，脑袋却埋在他胸口抬不起来了，意识是真的尚未清醒。
——这个人，清醒时要调侃他贤妻良母，睡迷糊了却是自己要当那个被照顾的小孩儿。
夜玄熙不由得失笑，像哄夜辰那样拍了拍西尔禩的背，拉过被子盖过了二人。
而夜辰自那之后竟真的没再半夜爬下床了——此为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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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这些年来，西尔禩基本已经把夜玄熙的称呼都叫遍了。从最开始的阿烨，烨哥哥，到后来的相公，官人……夜玄熙虽然一开始接受不行，久而久之也逐渐有些习惯了。就算是被人在床上哑着嗓子喊“夫君”，他也能猛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

可他的确也没想到，有了夜辰之后，西尔禩喊他时居然又能添上不少新花样。
夜辰不愧是夜玄熙和西尔禩的孩子，聪明又懂事，寻常幼儿还在睡不着找娘亲的时候，夜辰早就不会半夜哭闹了，一个人睡在小床上也可以安安分分的。因此，等他再大一些，西尔禩便决定不让他和分享他和阿烨的寝室了，而是将隔间收拾出来，准备让夜辰自己睡。

对此，夜玄熙自然是没有异议的，不仅没有，他看起来心情还很不错。西尔禩尚未说什么，他就已经十二分积极地把夜辰的小床小玩具都搬到了隔壁去，收拾完了，还很难得地主动问西尔禩，要不要外出散散心——话是这样说，眼神却分明在强调：只他们二人去。

这些年相处下来，西尔禩早就习惯了自家爱人的性子，看破不说破，心里好笑，面上自然无比，挽住夜玄熙的胳膊，笑道：“凡间那家苏菜馆我好久没去了，三殿下，一起呗？”
夜玄熙欣然应允。
西尔禩心里琢磨，带孩子真是他活了两辈子做的最有耐心的一件事了。若是放在过去，让他一年半载地留在天宫不离开，最多偶尔去附近转一转，那他非得憋疯了不可。然而有了夜辰之后，他白天玩玩孩子，晚上玩玩阿烨，就算是在星梦宫整日闭门不出，也丝毫不觉得无聊。

他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着，难免又回想起了当年夜玄熙把他当成一只普通灵狐揣回星梦宫的事儿，恍然惊觉时光荏苒，一转眼竟是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脑海中浮现出三殿下那时的脸，他又瞥了瞥身边面无表情的夜玄熙，不禁扑哧一乐。
夜玄熙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了。”
西尔禩笑道：“没什么，就想我真是个好爹爹，任劳任怨天天带孩子，一晃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其实真正“任劳任怨”的那个分明就是夜玄熙，他不因为换毛把人家洗好的衣服弄脏，铺好的床铺弄乱——银色的狐毛不甚明显——不帮倒忙就已经谢天谢地了，但夜玄熙还是十分赞同地点头道：“嗯。”
西尔禩丝毫不觉得愧疚，心中一阵感慨，又道：“哎，阿烨。你说要是当年你态度再强硬一点，或者直接把我扣你家，可能我看你对我那么好，就直接从了你呢？”

两人其实都很清楚，哪怕夜玄熙那时真的这样做了，他二人也绝不可能有什么好结局——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好。但每隔一阵，西尔禩还是要把这件陈年旧事拿出来嚼一嚼，并非真要对方一个回答，只是想说一说而已。
夜玄熙知他心思，淡声答道：“扣下你，便是对你好？”

西尔禩笑笑，果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的目光落在路边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身上。夜玄熙见状，想也不想就要去掏钱袋，可西尔禩却拉拉他的袖子，努努嘴，示意他往旁边看。
夜玄熙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母亲。她怀里的孩子比夜辰大些，不过估摸着也才三四岁，趴在他娘亲身上，闹着要吃冰糖葫芦。
女子反问他：“吃吃吃，你咬得动吗？就吃。”

夜玄熙：“……”
前一刻还是夜辰的亲生爹，转眼间就能变成三岁幼童，偏生还能让他觉得半点违和感也无——这天底下怕是只西尔禩一人了。
夜玄熙丝毫不介意周围已经有人向他二人投来了异样的目光，配合无比地抬起手摸摸他的头，道：“嗯。你放开我，我给你买。”
西尔禩咧嘴一笑，心满意足地继续演完：“阿烨你真好！我喜欢死你了！”

他从夜玄熙身上跳下来，转头想看看刚才那对母子怎么样了，一抬眼，却见有一个人男人匆匆忙忙地从对面跑过来，口中唤着那女子的闺名。而那女子见男人回来了，面上露出笑容，连忙把孩子从自己身上抱了下去，送到男人的怀里，道：“孩子他爹，你来抱！”
蓦然听到这几个熟悉又陌生的字眼，西尔禩微微一愣。
这时，夜玄熙已经拿了给他买的糖葫芦回来了，见他盯着空无一人的某处，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疑惑道：“出什么事了。”

西尔禩摇摇头，从夜玄熙手里取了糖葫芦，把一串塞到自己嘴里，又轻车熟路地把另一串塞进夜玄熙嘴里，眼角余光瞄着他，确定他已经咬下了一小口山楂，毫无预兆地忽然转头道：“哎，孩子他爹。”
夜玄熙咀嚼的动作猛地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