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讲述贵州省农民工进城的长篇报告文学《大转移》里写过这样的文字:历史人物大体上有两种人组成,一种是大人物一种是小人物,大人物虽然能改变历史的走向,但是他们不代表历史的真实,他们的身上只有历史的色彩没有历史的温度;小人物的命运往往被大人物左右着,但他们身上既有历史的色彩又有历史的温度,他们代表着历史的真实。
世界就是这样不可思议,正是因为我那个事先设计好的采访计划的流产,才让我有机会接触那么多的小人物。事后我常想,是她们的发自内心的讲述,是他们含着泪光的话语,才使得这部长篇感人至深。
事情要从李锦开始。李锦就是那个退休的新华社高级记者,山东重大典型挖掘人和推动者。赵总离去后,他意识到这个难得的人物,足可以做成大典型,他极力推动赵志全的事迹报告会。
那天鲁南制药集团总经理助理谢宇十分迫切地给我通话:报告会的几个材料目前已陷入困境,请我指点。
凡是整理过重大典型报告会材料的人都知道,改文章千万别改报告材料。因为报告稿既要实事求是又要感人至深,是鱼与熊掌必须兼得的事情。可是,面对来自故乡的声音,我无法推辞。
毕竟是一个拥有10000多员工、7家子公司的大型制药集团,他们仅在新时代药业就选出16名员工,目的是在这些报告中挑选3名。报告会是在职工礼堂举办,作为特邀评委,我开始了同鲁南员工零距离接触的生活。
《写给远在天堂您的一封家书》,报告人:新时代药业51车间员工魏艳。
在16个报告中,我被这个题目吸引了。一封家书,这哪里是员工对老板的怀念啊,分明是晚辈对长辈的情感。
说实话,这些年我参加过不少类似的报告会,在现场刹那间形成的感动,基本上随着时空的演进而淡化,甚至走出报告厅也就释然了。说实话,在这样一个物欲时代,能让人持久感动的东西实在太少了,可是今天是个例外,也许听众都是鲁南制药的员工,也许是在他们自己的企业里做试讲,也许她对老板太熟悉,也许……若干天后在键盘上敲打这些文字的时候,我依然沉浸在那个泪光闪闪,抽泣声低低的演讲里。演讲者失控的眼泪,听众失态的表情……曾经数度打断了我的写作。
面对着键盘,我在想,人是有着丰富情感的动物,让一个人或一小部分人感念你,用小恩小惠即可达到,可是要让大部分人,让数以万计的人感念你,必须有大德大爱。我相信,那个感动无数人的赵志全,一定是个有大爱大德的人,否则,他走后绝对不会产生如此大的社会影响,不会令那么多人感念他。
擦擦眼泪,我的思绪回到2015年7月的那次报告会。当主持人用低沉的声音说:下面我们请51车间的女工魏艳做报告,她报告的题目是《写给远在天堂您的一封家书》。
这是一个矮小的女人,报告台上,她只能露出半张脸,下半张被鲜花掩盖着,我看不清楚。但是她真情的话语,没有任何掺假使杂——
赵总,您在天堂还好吗,我们全家真心地希望天堂里没有劳累,拼搏了一辈子,您可以安心地歇歇了;我们全家希望天堂里没有病痛,让病魔折磨了十几年的您,可以开心地笑了;我们全家希望天堂里没有烦恼,被创业的激情燃烧了一生,您可以唱唱歌曲,但我们全家都不想让您再唱那曲低沉、忧伤的《忘忧草》了,尽管我们全家都晓得,那是您最喜欢的歌曲。赵总啊,您听我们全家一劝吧,让您那颗操劳了一生的心静一静好吗?
可是,我们知道您会时刻眷恋着你挚爱的鲁南,您在天国里也会牵挂着我们的岗位,关心着员工的衣食住行,借此机会我代表我们全家,表达对您的深深的感激……
当她一脸泪水地走下报告台,向听众鞠躬表达谢意的时候,我突然看见这是一张好熟悉的脸,在哪里见过呢?哦,我想起来了,网页上有个画面,在赵总的灵堂前,那个因极度伤心而哭昏了的女工,就是她!
毫无疑问,这是一篇文学味儿十足的报告稿,我问身边的公司宣传部长:她的报告稿,是谁主笔写的?
是魏艳自己。
她是干什么的?
51车间的洗衣工。
洗衣工?
是的,她原先是沂蒙中药厂的一名下岗工人。是我们鲁南制药收购了这家企业,赵总全部安置了那些下岗的员工,她才重新上岗的。这些年来,她一直给我们厂报写稿。听说她出身很苦,经历多舛,年轻时是一名文学爱好者,后来被生活压得喘不上气来,放弃了文学梦,现在生活安逸了,她又旧梦重温。
我决定采访魏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