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爸爸从我身边走过，我没有认出来他，爸爸呼喊我的名字，我左右环视，每个人都不像爸爸，我仍然没有认出爸爸来。——那是1999年的夏天，十岁的我第一次去爸爸劳作的煤窑，眼看着一个个从双脚黑到双眼的人从通入煤窑深处的洞口出来，煤灰覆盖了全身以及全脸，全然见不到一个人的样貌。
“君女”，爸爸站在我的眼前，笑着再次叫我，用毛巾将脸擦干净了些。我怔怔地看着爸爸，他头上箍着一盏矿灯，显得头那么小。擦去满脸的煤灰，爸爸仍然那么帅气，那么地像我那平日里极度讲究的爸爸。我没想到自己会认不出眼前的爸爸，也不想表现出认不出爸爸的窘迫，假装若无其事地回叫爸爸。来不及多说话，爸爸转身继续钻入煤窑去拉煤了。看着爸爸光着的背部，哪怕煤灰覆盖，都那么显而易见的、纵横交错的伤痕，从此心中埋下誓言：“长大后，再不要爸爸在煤矿挖煤！”
2
爸爸挖了半辈子煤，对于挖煤、拉煤，在短暂的实践中，他便形成了一套理论，依着这理论，总让他拉起煤来事半功倍。他也用这套理论教会更多人更高效地拉煤。但即便如此，这仍然没有改变，爸爸总是煤窑里最辛苦的那一个。他永远是去得最早，拉得最快，往返煤窑深处与煤窑洞口次数最多的那个，永远是工作到最晚回家的那个，是整月整月、整年整年不休，拿着同是挖煤人无法想象的工资的那个。爸爸出生于60年代，我和妹妹出生于80、90年代，在那个年代，拉煤拿到3000至4000，甚至5000元的工资，远比其它拉煤人高出一倍甚至多倍的工资，不是因为年代好，不是因为政策好，更不是因为拉煤是个好工作，全是因为：爸爸，用自己的生命在为一双女儿抗争命运。
爸爸是在九死一生中，护我和妹妹长大的。我的老家湖南省资兴市可谓是一个矿区，那个年代的资兴市，煤矿随处可见，但安全系数较高、环境稍好的煤矿极少，真正多的，是没有安全系数可言的小煤窑。记忆里，爸爸换过无数次的煤窑。这里煤要挖空了，这里利益不再好了，爸爸就要赶紧去找煤炭多，赚钱多的煤窑。记得最深刻的一次，是爸爸刚从一个小煤窑换到另一个小煤窑的第一天，就听闻前一个小煤窑发生安全事故，多人遇难死亡的消息，我们邻居阿姨的老公，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再也没有回家......“假如还在那个煤窑多呆一天？”后怕，盖过了侥幸的欣慰。然儿，瓦斯爆炸、煤炭垮塌、死亡这样的词眼，仿佛离挖煤人，从来都不远。说起来似乎传奇，但却真切的是，挖煤的那几十年，爸爸与死神这般交错的次数，或不下十次。爸爸挖煤的每一天，都令我惶恐。虽然那时候的我，对于一瞬的惊险，没法想象，但爸爸脚底板、手板、背部一条条煤炭划破、煤灰镶嵌到血肉深处，无法洗净、无法平复的伤疤，多少告诉我，什么叫做艰辛。
3
爸爸是很不普通的。“老天爷是瞎了眼吗？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来挖煤？”这是爸爸的煤友发自灵魂的叩问。爸爸很不普通，这是他的煤友们以及我们的邻居们都能达成的共识。煤友家庭遇到个什么事，理不清头绪，拿不出主意时，总是找爸爸来分析，每听过爸爸分析，他们都豁然开朗。朋友家孩子出生了，要取个啥名字，也来找爸爸赐教，爸爸指示的名字，他们总是很满意。甚至煤友家一只猪丢了，往哪个方向跑了，爸爸也能给他分析出来。还有一个煤友，找不着老婆，爸爸给提示应该去追求怎么样的农家女后，煤友也找到了老婆。在他们看来，老唐去挖煤，简直是老天没有开眼。但我知道，爸爸去挖煤，是爸爸深思熟虑作出的抉择。
爸爸的爸爸，我的爷爷是老国民党军官，因为属于时代的一些原因，也因为爷爷身上一些主观原因，爸爸家极其穷困。奶奶只生了爸爸一个儿子，另两个女儿。在农村，儿子少的家庭，是绝对的弱势群体。爸爸高中文化，没有上大学，有爷爷奶奶不够有远见的原因，也或许有爸爸营养跟不上，记忆力减退，英文怎么也记不住学不好的原因。但爸爸的理解分析能力，可谓是超乎常人的强。我高中数学，也还是爸爸辅导着。总之，在那个年代的农村，爸爸算是很有文化的人了。曾听有人说，农民无法走出农村，是因为他们没有放手一搏的眼界。对于这句话，我很不信服。很多时候，不过是：“你没亲身经历过，你不明白。”在我和妹妹还小时，妈妈要全心全意照顾孩子，照顾父母，爸爸要一个人保证有赡养年老的父母、年幼的孩子的基本经济保证。而农村人的钱，总是存不下的，这或许，只有经历过的才懂。爸爸工资最多时达到5000多，看似很多，却总是全年无积蓄。一方面，工作不稳定，煤窑不景气了，马上要换煤窑，另一方面，各方面没有保障，变故太多也是根本。那时候不比县城有医保、社保，不比工人工作强度对生命健康损耗小。干苦力的人，为生命健康支出的费用，远大于普通工人，农村人为意外伤害、病症支付的费用远大于城里人。
别看爸爸每天坚持工作，没有人知道，很长一段时间，爸爸从煤窑下来后，夜晚就开始打点滴，第二天仍然是拉煤最多的那一个。很长一段时间，如果妈妈不每天帮爸爸刮痧，爸爸体内的湿寒之气将使得爸爸无法从床上爬起来。很长一段时间，爸爸发着高烧时，眼神坚毅、脚步坚定地一拖箕一拖箕地把煤炭从黑暗的煤窑深处拉出。爸爸一天也不能停滞，他没法飞到远方去将自己命运搏一搏，他没法眼见着一家子断去一天的口粮。而关于农耕、饲养等农活，他知道，耗费时间长、精力大，收入却是远不如挖煤高的，虽然，那一定比挖煤安全上百倍......
4
爸爸极其正直善良。说起来很有机缘，很多年前，爸爸来过我现在工作地附近——常德市津市市，是来学电视机修理的。爸爸会修电视，本想通过修电视赚点钱。可修着修着，妈妈发现，爸爸拆了自家黑白电视机主板装进了买不起零件的别家人黑白电视机，爸爸贴钱买了零件也没有赚到买零件的本钱。总之，爸爸总是亏的。爸爸也尝试做生意，还是亏本的。索性，也就都放弃了。在爸爸影响下，我身上最宝贵的，大概一股子一生正气不怕权贵逼人的倔强吧。生长农村，限于贫困，限于阅历，我和妹妹或许差些远见、差些应对纷繁复杂社会的能力。但我和妹妹，从不缺少对世界的独立认知，不缺少对是非的独立价值判断。我们明白何谓可为、何谓不可为。从懵懂不知世事，到融入社会多年，我俩已然在成全自己儿时愿景同时，也在延续传承父亲的精神。
5
爸爸很有力量。“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砸锅卖铁也要让你们姐妹读书”。在爸爸坚定不移的信念和强有力的激励下，我和妹妹坚持完成了学业，直到大学毕业。许多80、90后已经无法体会，同是80、90后，有的孩子能够被父母支持，一直读书到大学是多么不容易。至今，我也有些痛恨自己，懵懵懂懂间似乎是从小到大都特别懂事孩子，而实际上，仅仅只是明白父母的艰辛而从不叛逆而已，少时的我，不够奋发努力，以至于没有成为“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之人”。我从小乖巧，不调皮捣蛋，出门找小伙伴甚至上厕所，我都会向妈妈报备说，大概过多长时间我会回到家里来。我也有点小小虚荣，希望同学们不要看见我的衣服打上了几个小补丁，不要发现我的鞋子也被自己用针线缝出一条痕迹，我也曾不够节约地花掉爸爸给的所有生活费，但我始终知道，不能给父母增添更多负担。可这仍然不能称之为懂事，因为，我始终没有坚定而清晰地在学业上付出更多的努力。是爸爸，在我很不清晰人生方向时，指引我如何作出抉择，如何找到合适自己的道路。爸爸身上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我觉得安心，好似山重水复疑无路中，指引柳暗花明又一春的一道饶有力量的暖阳。
6
2012年，我参加工作，想到爸爸还在煤窑拖着煤，想起十多年前站在煤窑口认不出爸爸的场景。想起邻居及附近村中几位上山挖煤后再没有回过家的叔叔，我焦急得请爸爸不要再挖煤了。爸爸说：“等妹妹大学毕业就不挖了”。2013年，妹妹大学毕业，爸爸正式结束漫长的拉煤生涯，正式与他自己反复打磨、反复改造的拖箕，与那在父亲身上烙印下无数伤疤的拖箕告别了。爸爸从来很挑剔讲究，当然，限于条件，是不需要昂贵物质衬托的“穷”讲究。他穿衬衣，一定要是特别白的白衬衣，穿皮鞋一定要亮亮的黑皮鞋。在我眼里，爸爸的思想是高深的，爸爸气质是超凡的，若是生得逢时，一定是大有所为的。但当然，我不认可，大有所为要有固定的评价标准。普通人的有所为，是顺应时代的规章，为一个时代留下一些属于时代的，譬如勤劳，譬如淳朴的正面印记。而一个普通父亲的有所为，便是托举下一代，走上一个较高于自己的起跑阶梯，指引儿女构建一个手可摘星辰的美妙梦想。
告别煤窑多年，爸爸背上的伤疤仍旧深邃而清晰，手掌心的炭灰仍然没有洗净，脚底板的沟壑仍然诉说一段在昏暗中倾斜着身子，步履维艰走向光明的岁月......父亲不会忘记，我也不会忘记。再昏暗的日子，父亲的力量，都将指引我一步一步地走向光明......
7
给父亲：《父亲的力量》
记得儿时我迷茫
看不见山外明媚的阳光
你一双手似荆棘丛生
你一双脚似沟壑纵横
你双肩至后背山川密布
数不尽灰黑红痕
但你将我托举双肩
粗糙大手，沉稳力量
叫我见到明媚斑斓
记得我壮时彷徨
穿不透阴雨连绵的昏暗
你隐藏夺眶的灼泪
你收紧心中的怅然
深邃的灰暗里
无言的行动，沉默的支持
为我点亮一束光
叫我穿过连绵昏寒
你永远蓄满了力量
解决儿女一切麻烦
你永远储满了能量
给予儿女一切可能
然而
你并非时时如此
只是恰好
是为父亲时
你才有
这般的力量
爸爸从我身边走过，我没有认出来他，爸爸呼喊我的名字，我左右环视，每个人都不像爸爸，我仍然没有认出爸爸来。——那是1999年的夏天，十岁的我第一次去爸爸劳作的煤窑，眼看着一个个从双脚黑到双眼的人从通入煤窑深处的洞口出来，煤灰覆盖了全身以及全脸，全然见不到一个人的样貌。
“君女”，爸爸站在我的眼前，笑着再次叫我，用毛巾将脸擦干净了些。我怔怔地看着爸爸，他头上箍着一盏矿灯，显得头那么小。擦去满脸的煤灰，爸爸仍然那么帅气，那么地像我那平日里极度讲究的爸爸。我没想到自己会认不出眼前的爸爸，也不想表现出认不出爸爸的窘迫，假装若无其事地回叫爸爸。来不及多说话，爸爸转身继续钻入煤窑去拉煤了。看着爸爸光着的背部，哪怕煤灰覆盖，都那么显而易见的、纵横交错的伤痕，从此心中埋下誓言：“长大后，再不要爸爸在煤矿挖煤！”
2
爸爸挖了半辈子煤，对于挖煤、拉煤，在短暂的实践中，他便形成了一套理论，依着这理论，总让他拉起煤来事半功倍。他也用这套理论教会更多人更高效地拉煤。但即便如此，这仍然没有改变，爸爸总是煤窑里最辛苦的那一个。他永远是去得最早，拉得最快，往返煤窑深处与煤窑洞口次数最多的那个，永远是工作到最晚回家的那个，是整月整月、整年整年不休，拿着同是挖煤人无法想象的工资的那个。爸爸出生于60年代，我和妹妹出生于80、90年代，在那个年代，拉煤拿到3000至4000，甚至5000元的工资，远比其它拉煤人高出一倍甚至多倍的工资，不是因为年代好，不是因为政策好，更不是因为拉煤是个好工作，全是因为：爸爸，用自己的生命在为一双女儿抗争命运。
爸爸是在九死一生中，护我和妹妹长大的。我的老家湖南省资兴市可谓是一个矿区，那个年代的资兴市，煤矿随处可见，但安全系数较高、环境稍好的煤矿极少，真正多的，是没有安全系数可言的小煤窑。记忆里，爸爸换过无数次的煤窑。这里煤要挖空了，这里利益不再好了，爸爸就要赶紧去找煤炭多，赚钱多的煤窑。记得最深刻的一次，是爸爸刚从一个小煤窑换到另一个小煤窑的第一天，就听闻前一个小煤窑发生安全事故，多人遇难死亡的消息，我们邻居阿姨的老公，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再也没有回家......“假如还在那个煤窑多呆一天？”后怕，盖过了侥幸的欣慰。然儿，瓦斯爆炸、煤炭垮塌、死亡这样的词眼，仿佛离挖煤人，从来都不远。说起来似乎传奇，但却真切的是，挖煤的那几十年，爸爸与死神这般交错的次数，或不下十次。爸爸挖煤的每一天，都令我惶恐。虽然那时候的我，对于一瞬的惊险，没法想象，但爸爸脚底板、手板、背部一条条煤炭划破、煤灰镶嵌到血肉深处，无法洗净、无法平复的伤疤，多少告诉我，什么叫做艰辛。
3
爸爸是很不普通的。“老天爷是瞎了眼吗？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来挖煤？”这是爸爸的煤友发自灵魂的叩问。爸爸很不普通，这是他的煤友们以及我们的邻居们都能达成的共识。煤友家庭遇到个什么事，理不清头绪，拿不出主意时，总是找爸爸来分析，每听过爸爸分析，他们都豁然开朗。朋友家孩子出生了，要取个啥名字，也来找爸爸赐教，爸爸指示的名字，他们总是很满意。甚至煤友家一只猪丢了，往哪个方向跑了，爸爸也能给他分析出来。还有一个煤友，找不着老婆，爸爸给提示应该去追求怎么样的农家女后，煤友也找到了老婆。在他们看来，老唐去挖煤，简直是老天没有开眼。但我知道，爸爸去挖煤，是爸爸深思熟虑作出的抉择。
爸爸的爸爸，我的爷爷是老国民党军官，因为属于时代的一些原因，也因为爷爷身上一些主观原因，爸爸家极其穷困。奶奶只生了爸爸一个儿子，另两个女儿。在农村，儿子少的家庭，是绝对的弱势群体。爸爸高中文化，没有上大学，有爷爷奶奶不够有远见的原因，也或许有爸爸营养跟不上，记忆力减退，英文怎么也记不住学不好的原因。但爸爸的理解分析能力，可谓是超乎常人的强。我高中数学，也还是爸爸辅导着。总之，在那个年代的农村，爸爸算是很有文化的人了。曾听有人说，农民无法走出农村，是因为他们没有放手一搏的眼界。对于这句话，我很不信服。很多时候，不过是：“你没亲身经历过，你不明白。”在我和妹妹还小时，妈妈要全心全意照顾孩子，照顾父母，爸爸要一个人保证有赡养年老的父母、年幼的孩子的基本经济保证。而农村人的钱，总是存不下的，这或许，只有经历过的才懂。爸爸工资最多时达到5000多，看似很多，却总是全年无积蓄。一方面，工作不稳定，煤窑不景气了，马上要换煤窑，另一方面，各方面没有保障，变故太多也是根本。那时候不比县城有医保、社保，不比工人工作强度对生命健康损耗小。干苦力的人，为生命健康支出的费用，远大于普通工人，农村人为意外伤害、病症支付的费用远大于城里人。
别看爸爸每天坚持工作，没有人知道，很长一段时间，爸爸从煤窑下来后，夜晚就开始打点滴，第二天仍然是拉煤最多的那一个。很长一段时间，如果妈妈不每天帮爸爸刮痧，爸爸体内的湿寒之气将使得爸爸无法从床上爬起来。很长一段时间，爸爸发着高烧时，眼神坚毅、脚步坚定地一拖箕一拖箕地把煤炭从黑暗的煤窑深处拉出。爸爸一天也不能停滞，他没法飞到远方去将自己命运搏一搏，他没法眼见着一家子断去一天的口粮。而关于农耕、饲养等农活，他知道，耗费时间长、精力大，收入却是远不如挖煤高的，虽然，那一定比挖煤安全上百倍......
4
爸爸极其正直善良。说起来很有机缘，很多年前，爸爸来过我现在工作地附近——常德市津市市，是来学电视机修理的。爸爸会修电视，本想通过修电视赚点钱。可修着修着，妈妈发现，爸爸拆了自家黑白电视机主板装进了买不起零件的别家人黑白电视机，爸爸贴钱买了零件也没有赚到买零件的本钱。总之，爸爸总是亏的。爸爸也尝试做生意，还是亏本的。索性，也就都放弃了。在爸爸影响下，我身上最宝贵的，大概一股子一生正气不怕权贵逼人的倔强吧。生长农村，限于贫困，限于阅历，我和妹妹或许差些远见、差些应对纷繁复杂社会的能力。但我和妹妹，从不缺少对世界的独立认知，不缺少对是非的独立价值判断。我们明白何谓可为、何谓不可为。从懵懂不知世事，到融入社会多年，我俩已然在成全自己儿时愿景同时，也在延续传承父亲的精神。
5
爸爸很有力量。“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砸锅卖铁也要让你们姐妹读书”。在爸爸坚定不移的信念和强有力的激励下，我和妹妹坚持完成了学业，直到大学毕业。许多80、90后已经无法体会，同是80、90后，有的孩子能够被父母支持，一直读书到大学是多么不容易。至今，我也有些痛恨自己，懵懵懂懂间似乎是从小到大都特别懂事孩子，而实际上，仅仅只是明白父母的艰辛而从不叛逆而已，少时的我，不够奋发努力，以至于没有成为“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之人”。我从小乖巧，不调皮捣蛋，出门找小伙伴甚至上厕所，我都会向妈妈报备说，大概过多长时间我会回到家里来。我也有点小小虚荣，希望同学们不要看见我的衣服打上了几个小补丁，不要发现我的鞋子也被自己用针线缝出一条痕迹，我也曾不够节约地花掉爸爸给的所有生活费，但我始终知道，不能给父母增添更多负担。可这仍然不能称之为懂事，因为，我始终没有坚定而清晰地在学业上付出更多的努力。是爸爸，在我很不清晰人生方向时，指引我如何作出抉择，如何找到合适自己的道路。爸爸身上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我觉得安心，好似山重水复疑无路中，指引柳暗花明又一春的一道饶有力量的暖阳。
6
2012年，我参加工作，想到爸爸还在煤窑拖着煤，想起十多年前站在煤窑口认不出爸爸的场景。想起邻居及附近村中几位上山挖煤后再没有回过家的叔叔，我焦急得请爸爸不要再挖煤了。爸爸说：“等妹妹大学毕业就不挖了”。2013年，妹妹大学毕业，爸爸正式结束漫长的拉煤生涯，正式与他自己反复打磨、反复改造的拖箕，与那在父亲身上烙印下无数伤疤的拖箕告别了。爸爸从来很挑剔讲究，当然，限于条件，是不需要昂贵物质衬托的“穷”讲究。他穿衬衣，一定要是特别白的白衬衣，穿皮鞋一定要亮亮的黑皮鞋。在我眼里，爸爸的思想是高深的，爸爸气质是超凡的，若是生得逢时，一定是大有所为的。但当然，我不认可，大有所为要有固定的评价标准。普通人的有所为，是顺应时代的规章，为一个时代留下一些属于时代的，譬如勤劳，譬如淳朴的正面印记。而一个普通父亲的有所为，便是托举下一代，走上一个较高于自己的起跑阶梯，指引儿女构建一个手可摘星辰的美妙梦想。
告别煤窑多年，爸爸背上的伤疤仍旧深邃而清晰，手掌心的炭灰仍然没有洗净，脚底板的沟壑仍然诉说一段在昏暗中倾斜着身子，步履维艰走向光明的岁月......父亲不会忘记，我也不会忘记。再昏暗的日子，父亲的力量，都将指引我一步一步地走向光明......
7
给父亲：《父亲的力量》
记得儿时我迷茫
看不见山外明媚的阳光
你一双手似荆棘丛生
你一双脚似沟壑纵横
你双肩至后背山川密布
数不尽灰黑红痕
但你将我托举双肩
粗糙大手，沉稳力量
叫我见到明媚斑斓
记得我壮时彷徨
穿不透阴雨连绵的昏暗
你隐藏夺眶的灼泪
你收紧心中的怅然
深邃的灰暗里
无言的行动，沉默的支持
为我点亮一束光
叫我穿过连绵昏寒
你永远蓄满了力量
解决儿女一切麻烦
你永远储满了能量
给予儿女一切可能
然而
你并非时时如此
只是恰好
是为父亲时
你才有
这般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