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春溶尽，乾观三年的春天，终究不那么一样。往汴京之初，赴云并未据实相告钟家的打算。钟逢玉不疑有它，一开始便是喜不自胜。至于阿栗，赴云觉得，她是猜得到的，只不过未提及而已。】
【香树拂蜜氤的夜，白袍裹身的赴云越墙而去，过花廊，往阿栗的院里，去饮一壶月下的离别酒。】
@话不投机养乐多-

我与钟麟离开故里，约莫已有三四年时间。
南边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原本热闹的钟宅，因为她的死去而变得萧条安静。我为此颇觉庆幸。
直到钟骊来信。
几乎不曾犹豫，我便将力所能及的一切安置妥当，假若南边仍有值得留恋的人，那么很巧，钟骊就是。只是此来是为重逢，还是再别——我猜不透。
细薄的冷铁卷过砂岩，我因门响停下动作，“钟麟？”
却错猜来者，“钟骊，”我放下手中物，掬一捧净水拭过掌心，起身迎她，“怎么这时候来。”

“想见你，就来了。”
【人是谎言与真实交织的动物，她应该坦诚一点，再坦诚一点，不做伪装的告诉她，再见到你很高兴，但她该走了。】
【门扉而开，她掌间的冷刃映照出月下清冷的眼，事隔经年，她犹是夙兴夜寐，一晚不敢好眠歇。伸手握了握她的掌心。】
“手还是这么凉。”
【食指单勾一对小坛，凉薄的唇线淡淡抿了一笔。】
“喝酒吗？”

“是水凉啦。”
我说时轻松，又反握她的手，柔软、温柔，与冷铁相异，“去屋里吧。”
今日太阳很好，却又似乎太好了，于是邀她——况且，这么大大方方的，我怕酒香牵来一只鼻子极灵的——
悄悄凑近她的耳，“钟麟也在家。”
所以要小心。
我与钟骊，像一体两面：连名字都那么像，命数却生生分作两端。
“你像有心事似的。”

“贪凉对身体不好。”
【这话说的，倒是越俎代庖。她喜欢医术，该懂的也只更清楚，不过是任意而为，只爱做她想做的。】
【循人所引，登堂入室。听她提那个傻小子，也不由得牵了牵唇角。刀锋冰刻的笑，总也因他们两个生了柔。】
“这个时间，他也该睡了。”
【钟栗在有些事情上超乎寻常的敏锐，未立刻作答，替两人满上一捧梨花白。】
“也算不得心事吧。”
【纯酿对月隐清光，眸摇了摇。】
“我是来告诉你，我要走了，明天。”

“是水凉啦。”
我说时轻松，又反握她的手，柔软、温柔，与冷铁相异，“去屋里吧。”
今日月亮很好，却又似乎太好了，将胜过一轮太阳，照的人眼睛疼。于是邀她——况且，这么大大方方的，我怕酒香牵来一只鼻子极灵的——
悄悄凑近她的耳，“钟麟也在家。”
所以要小心。
我与钟骊，像一体两面：连名字都那么像，命数却生生分作两端。
“你像有心事似的。睡眠呀？夜里喝酒。”

“嘘——”我意她在外屏声，是因为钟麟近日精神头好的很，总也不像从前一样，早早睡、晚晚起。
大抵是又发现了什么特别赚钱的生意——我猜。
“一捧水，也有这些话堵我。”
推门去，月光也趁虚而入，松开相挽的手，由她去坐。我转身去关住月亮，却又停了停，“往哪去？”
从胶东到汴梁——再要往哪去？北边，南边，新朝滚滚地来了，旧物便要一一退场。
终于去坐在她身边。
“该不会要往新官家哪里去吧。”

【谁让以后想堵，也堵不到了。钟赴云在心里这么想，但却没说话。酒碗中的月色，随着窗扉的禁合消失不见。薄唇沾了酒色，隐隐露笑。】
“你既然猜到了，何必还问个明白。”
【靠着女子裙带升腾门楣的幻梦美的不真切，但真逢得了机缘，却人人都有那一份期盼的梦。】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与前去采调的官员遇了正着，也尚未许亲，无可退避了。”

酒香清冽，像什么呢——说不上来，只是花酒茶的味道都显得这样出尘，合该配上月亮那样。
偏我俗人一个，不喜欢太亮的光。
因为月亮静悄悄的亮，却永远照不尽世间黯然。
捏着杯，像赞也像叹：“哦——”
避——她是有些怨怼的，但我没再纠缠，心里也难免思索，若我没有离开胶东，今日别者，会否换人？
眉山动，又是轻轻：“天威难测。”
是要她一切小心。
手中的杯晃了晃，没有了月亮，酒兴也阑珊，“天大地大，哪里也躲不过四方城。”
木已成舟，再叹何用。
酒是终究没喝的。
“钟骊——”轻而缓的音，顿在半途，连折返也难，“明日这么重要，今天，就不喝了吧。”

“你说啊——”
【单臂支着额，软软倚着，眼神还是清明无匹，却虚装出三分醉态。】
“如果那时候，我和你们一起来汴京，现在也不必去往不该去的地方了。”
【清光泓影，她知她们姐弟这些年的举步维艰，如今在汴京，如何皆是好过胶东。故而当年他们走，她虽不舍，却不忍挽留。】
“阿栗，你的往后，都不会再难过从前了，要好好活着。”
【而于她而言，未来的前路都不见点星，而现在，她只想从心随意。】
“今晚过后，我们不会再有机会共饮了，这样不陪我吗？”
【她押，钟栗还愿陪她一次疯。】

不是没想过——如果一直在胶东，如果她没有死，如果一切，都发生的没那么措手不及。
我还是举起酒杯，“可惜没如果。”
说来惭愧，这么久了，我只零星地怀念过她一两次，也许，是我打心里知道，若是再见，就离再度分别不远。
宁愿她没来过。
“干杯。”
瓷器轻碰，脆生生的响，我一口饮尽，像把怀念也倾倒干净。
再见啦——
胶东——
再见啦——
钟骊。
“等你衣锦还乡——省亲也别忘了来见我。”
这才算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