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喜才是囍。
正月十八,黄道吉日。
他完了,自他捡到那份喜帖起。
一个不知从哪窜出来的人拦住了他的去路,恭敬却又强硬地将他请到了一座府邸。
大约是间待嫁女子的闺房。
在他打量周围环境的工夫,那人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梳妆台上有新娘打扮用的首饰脂粉,一旁放着红嫁衣。
他看到铜镜中似有黑影闪过。
他大约是煞星吧。
一场大火,滔天的大火,全村三十户人家一百一十七口人,只有他活了下来。
醒来时是在邻村,残存的记忆只有一片红色。
他被一对好心的夫妻收养,也许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也许是避讳鬼神,也许是为了保护他,他被当作女孩养大。
隔壁王二狗经常来找他玩,可以说是青梅竹马。
昨天正月十六,是他的十八生辰。
王二狗向他告白了。
那时似乎有一阵阴风略过他的脖颈。
他的回答是,给我一点时间考虑。
恍惚间——
——等你长大了,可以当我的新娘吗?
——好啊。
他在梳妆台前坐下。
凭他对村子的熟悉,这里本是村头那片树林,以及捡到的那份喜帖……他撞上冥婚了。
新娘,就是他。
可他能怎么办呢?
一声轻叹,他捏起嫁衣的一角,将之展开,对着身上比了比,很合身。
“我想沐浴。”
不多时,闺房内出现了一个大浴桶,热气弥漫,顺带着还有崭新的浴巾和亵衣。
“你出去。”他也不管那只鬼有没有听话,解下衣衫,跨入浴桶,水温正好。他眯起了眼。
感觉到那道犹如实质的目光,他微皱眉,似有不悦。
那道目光消失了。
梳洗罢,他穿上里衣,推开窗,晚风带着寒意。
十七的月明亮皎洁,外面的景象一览无余,那片熟悉的树林,那棵歪脖子树。
他感觉到头上轻柔的力道,也便平静地享受了 的服务。
月光下,一双惨白的手拿着毛巾为他擦拭湿发。
离开了。
他支着手臂靠在窗棂上,看着幽暗的丛林。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朝这儿移动。
他定睛一看,确是他认识的。
那好心的王二狗跑到这儿,给他送点心来了。
他开了门,迎上王二狗担忧的神情。
他接过点心盒,瞥见镜子黑影一闪而过,不顾王二狗的疑惑,将他向外推去。
王二狗顺着他的力道走了几步,回头望进他的眼眸——快走。一向听从他的王二狗不疑有他,飞快逃离这邪祟之地。
听到一声异响,王二狗回头看了一眼。
门已严严实实地关上。
奔跑的脚步一顿。
正当他站在门口赶走王二狗时,他的腰间突然多了一丝压力,他低头一看,在月光下显形,一双惨白的手霸道地搂着了他的腰,坚定有力。
那双手带着他后退几步。
砰的一声,门窗都合上了。
突然的凌空感让他手足无措,幸而不多时便触到了实物,他被轻柔地放在了床上。
冰凉的气息将他笼罩,逃脱不得。
之后便是冰火两重天。
落下的帐子上映着旖旎的影。
屋外月光朗照,一片宁静祥和。
正月十八,黄道吉日,宜婚嫁、丧葬。
午时,阳气正盛。
王二狗又来到这座府邸,摸进闺房,看见了躺在床上的他。
那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他眼下的青痕让王二狗心疼不已,不禁怜惜地在他额上落下一吻。
比往日更加红艳的唇,衣领掩盖不住的暧昧痕迹。
王二狗怒火中烧。
人,又怎么跟鬼斗呢?
王二狗从兜里拿出一粒药丸,含在嘴里,吻上了他的唇,将药丸给他喂下,柔软甘甜的滋味让王二狗心神荡漾,不禁流连。
转瞬,王二狗眼底划过决绝。
王二狗为他整理好衣襟,掖好被角,离开了。
他睁开了眼,在王二狗走后。
他的嘴角一抹微笑,他的手轻点朱唇。
他起身,换上了红嫁衣,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挽起发髻,戴上凤冠,细细上妆来,最后抿了胭脂。
大红色迅速晕染开来。
镜中人笑了,勾魂摄魄。
红帘垂下,掩去笑容。
正月十八,黄道吉日,宜婚嫁。
黄昏,迎亲的花轿来了。
他踏上轿子,正襟危坐。
正月十八,黄道吉日,高粱抬。
日头落了,阳气衰微,阴气盛行。
他昏睡过去,无知无觉。
他像一个傀儡,被看不见的丝线控制着。
一拜天地——他缓缓向门外拜去。
二拜高堂——大堂贴着大大的红“囍”,主位空无一人,只有一对燃烧的蜡烛。
夫妻对拜——他面前只有空气。
他走进红木棺材,躺下,红盖头盖住了他的脸,他的手规矩地交叠,搭在腹部。
棺盖合上了,连带着做好一丝光亮也隔绝了。
不知从哪儿来了一群红衣人,抬起喜棺,向外走去,诡异的人群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