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宁
这是硅谷的山,黄得苍凉。这是硅谷的天空,蓝得纯净。
这是硅谷的风,戏弄我的裙裾,这是中国晚唐的长裙,浅紫色绢纱绣著朵朵浓紫艳丽的牡丹花。
我,一个三十六岁的硅谷女人,身穿不合时宜的古装,做著不合时宜的梦。
旁边的表弟眼睛儿亦凝神思考:“表姐,你要坚持吗?”
“眼睛儿,帮我这一回!”
“你说过,我们都无法改变历史!”
我回头望著他:“历史,难道连一个弱女子 都不放过?”
表弟自从被裁员后,变得深沉起来:“历史是残忍的!我送你去宋朝,一个四岁孩子死在你面前,送你去唐朝,你的心上人死在你面前,送你去盛唐,你自己差点死在武则天的毒酒袖箭下!你还要去干什么?”
我一步步度量硅谷的衰草,落叶。“眼睛儿,我必须去救鱼玄机!因为,我不放心----------”
一个月前,正巧是元宵节。旧金山自然没有过节气氛,我只能去平的画廊。
平的画展开幕式,挤满金发碧眼的艺术评论家,平学院的同事学生,以及抽象画收藏家等等,卷舌的美式英文,让我头昏脑胀。
我站在一组抽象画面前,抽象画的名字叫“时光”。
一条细长的墨迹急速穿过三幅画,穿过背景淡墨色的人体。
我注意这个人体,浅色模糊的笔触,掩藏不住模特儿青春,性感,异国情趣。尤其后腰部那凹进去的部分,述说著画家无限的向往。
“这只是个抽象的人体。”平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后,他看穿我的心思。
“模特儿是露西?那个白人女孩?”我问。
“别乱想,她只有十八岁。”“只有?”我笑了,笑得有些自嘲。
“今天是我的画展---------”平开始恼怒起来,低声喝道。
我转身出门,开车直达硅谷,找到眼睛儿。
“又跟姐夫吵架啦?”眼睛儿不屑一顾。每次吵架我都会找眼睛儿,让他送我远离尘世。
我没有多解释,眼睛堑湫偷墓韫裙こ淌Γ翰桓医峄椤H非械乃担惶跫结婚?br> 因为他被裁员,也因为他害怕大陆女孩跳槽,不过这都不影响他发明时空飞梭。
嗯,有趣!时空飞梭的发明者被裁员,半年找不到新 工作。
眼睛儿也会对我反唇相讥:博览群书的女人在美国靠老公养,而且还被老公认为不合格的妻子。
眼镜儿的时空飞梭把我送到晚唐长安。
长安,竟然可以和现代纽约,大上海外滩比美!
黄昏紫红色天空,人间已是张灯结彩,落叶的大树,每一条树枝被黏上彩色的纸花,每户人家门前,一丝不苟地挂上四只大红灯笼,街头巷口,屋檐下,街市摊头,一排排点缀著走马灯,宫灯,以及长明灯,当真是精彩纷呈,又有不少人放烟花,燃爆竹,护城河满满地漂流著荷花灯,远远花船上,歌声婉转,细小的红烛将花船勾出美丽的轮廓。身穿华服的人们,很多戴著昆仑奴,黑白无常,以及美人面具。摊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无比。
我看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走近闹市。
走过一个茶摊,一名蓝布花裙子的老妇人上前招呼我:“裴夫人,来我这里歇歇吧。”
不由分说地把我往里面拉,我身不由己地跟著她,见屋内五条板凳,两个大桌子,没甚顾客,一个十三岁左右的瘦小女孩,慌忙端上一盏茶。老妇人一边陪笑道:
“裴夫人,您别急著去咸宜观,那个粉头很快就到,她呀,今天要来吃我们的胡饼。三丫头,还不快去和面,给裴夫人做胡饼吃。”
我莫名其妙地听著,又见那老妇人唠叨著:“老身见过夫人,快十年了,夫人依旧雍容华贵。那年还是那粉头刚刚被迎进门呢,夫人宽宏大量,亲自出门迎接,瞧那粉头的得意劲儿,我就说要出事,这不,那粉头来你们李家没几年,就思量著外头,公然出来开行院!没的丢了你们李家的脸!那粉头不但不报答夫人对她的爱惜,还说是夫人毒打她,把她赶走的!你看看这什么世道----------”
我总算听明白了:这老太婆把我当作一个大户人家的大婆,叫裴夫人,夫家姓李,这个大婆挺厉害,公然把丈夫的二奶臭打一顿,赶出家门,那二奶呢,也不是盏省油的灯,自己开起了妓院,嗯,妓院的名字听雅致:咸宜观。对了,唐朝的道观往往是妓院。噫?咸宜观,名字挺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