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10.01.18◇◆‖贤觅_中篇‖《刺玫之恋》

=======下篇 第八章=======
1
“请……请问……贤王在吗？”
“你是何人？找贤王何事？”
“我……”
“他不在。”晟敏倚在莲花浮雕旁，挑衅地看着已在宫门前徘徊了许久的身影，“不过，你可以进来等他。”

2
“北疆传来的捷报你听说了吧？能用这么短的时间完成如此艰巨的任务，始源真不愧是我天枢的英雄！”
圭贤附和一笑：“嗯。”
“凯旋之师不出两天便可回到王城，你这边也要抓紧啊！”
“哦，好。儿臣会亲自安排这次的接风仪式和庆功宴。”
“呵呵呵……在打哑谜方面，朕可不是你的对手啊！”厚重的手掌，用力拍了拍圭贤的肩膀，“朕指的不是这个，你是知道的。”
圭贤仍旧低垂着眉眼，根本没有想要继续谈下去的意思。
“我的贤儿一向颖悟绝伦，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却只会沉默？”慈祥的笑脸逐渐阴沉，一国之王瞬间露出本能的威严，“当日看在你身染重病的份上，朕没有跟你计较饮乐山的事情，但这并不表示，你可以永远逃避自己的责任！”
君王放下压在圭贤肩膀的手，长叹了一口气：“你在饮乐山待了几个月，都未能完成临走前我嘱咐你的事情。澈儿却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就向我献上了无双琴。如今，他又成功帮助始源斩获北济国王的首级。倘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你什么也不做，如何让满朝文武信服？！”


3
“不是让你在莲池西边的会客厅等着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看到皱着眉走进屋来的晟敏，觅慌忙站起身来：“哦，对不起。我只是个侍卫，还是不方便待在那么高雅的地方吧。找来找去，就楼上的这间最小最简陋了，想必是哪个侍卫的住处。我还是在这里等吧。”
“最小最简陋？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评价贤的卧房？！”
“啊？”觅难以置信地看着晟敏，却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俯下身用衣袖使劲擦拭着刚刚坐过的圆凳，“对不起，对不起……”
“不用擦了，那只是普通的凳子而已。整个房间里除了王上赐予的银杏床和莲妃亲自刺绣的莲花屏风，的确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晟敏径直走到屋里唯一的一扇小窗旁，抚摸着自己每天都要擦拭好几遍的窗棂，“在贤的眼里，任何奢华的陈设都比不上这扇漏风的窗。”
紧蹙的双眉缓缓舒展开来，明亮的眼眸却渐渐失去了焦点。
“贤小的时候，原本是住在王上特意为他在莲池中央修建的邀月楼上。直到他发现了这扇小窗，便执意要搬进来住。从此，他每天晚上不再看着月下莲花的影子陶醉地笑，而是静静立在这扇窗旁，心事重重地看着窗外。我问他，你在看什么？他说，一个孩子。我又问，这么远能看得清吗？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晟敏回过头，看向愣在一旁的觅，“他说，我不想让他为难。”

4
“如果儿臣没有猜错的话，父王早就知道了北济世子的身份吧。”沉默了许久的圭贤，终于开口。
“不错！从他踏入饮乐山的那天起，他就休想再离开天枢！”
“一方面派我们去夺无双琴，一方面把庚哥用作攻克北济的筹码，父王真是用心良苦。”
“还记得朕教你的那个成语吗？无毒不丈夫！我天枢兵强马壮，周边小国哪个不向我们俯首称臣？唯独北济仗着易守难攻的奇特地势，完全独、立于天枢的势力范围之外！我国曾多次派兵进攻北济，却屡战屡败。就连始源的父亲崔信，都在十年前的北济之战中险些丧命，如今只能在病床上聊度余生。既然不便正面进攻，难道还有比扣留北济世子，逼敌军出山更好的方法吗？”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攻占北济？”
身披龙袍的王突然转过身，一脸的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据儿臣所知，北济人从无侵犯天枢之意。两国之间的战争，都是因为我国执意要吞并北济。试问，我们为什么不能与北济和睦相处呢？”圭贤仰起脸，用试探的眼神端详着他的父亲，“是不能，还是父王不愿意？”

5
“你和澈王在饮乐山争执的时候，我恰好路过。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口中的小华是谁，但是我可以确定，你是澈王安插在饮乐山的奸细！贤还没有来得及知道真、相，就把我特意为他做的南瓜饼放在了你的手心。”
哀怨的目光突然变得犀利，晟敏一步一步向觅逼近：“你会做南瓜饼吗？你知道他最喜欢哪种口味的红酒吗？你会在他离开的日子里，每天坚持为他打扫三次卧房吗？你会在他被敌人团团围住的时候，舍命为他挡剑吗？他中了刺玫之毒躺在床上等死的时候，你在哪里？”晟敏猛力抓起觅的手臂，将他拽到银杏床边，“看到地上的血迹了吗？除了痛苦你还能给他什么？你真的爱他吗？！”
觅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痴痴地注视着那片斑驳的殷红，无语凝噎。

6
“你是在质疑朕吗？”
“儿臣不敢。儿臣的意思是，即使此次夺取北济，也未必从此天下太平。北济的地理环境特殊，天枢士兵去了之后都难以适应当地的水土。单从今后的治理来说，天枢就会因此背上沉重的包袱。再者……”
“说到底，你无非是想让朕把北济世子放回去，好让他继承他父亲的王位，继续与天枢作对！朕现在可以直接告诉你，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
“父王，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您费尽心思抢夺‘镇国无双’，先皇却主动将它赠予宿漫乐师？为什么您用尽千方百计也无法让北济臣服，先皇却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让北济使者年年前来朝拜？”圭贤上前一步，直视着至高无上的王，“儿臣清楚地记得，‘无毒不丈夫’的上句，是‘量小非君子’！”
“够了！”震天的吼声仿佛野兽的嚎叫，“朕只问你，北济世子你杀还是不杀？！”
“如果只有杀掉自己最敬重的兄长，才能让满朝文武信服，儿臣宁愿背叛整个国家！”
“放肆！！！！！！！”
一记响亮的耳光，一声沉重的倒地，在空荡荡的御书房激起声嘶力竭的回音。


7
一杯乌红色的酒，在觅的眼前嗜血般摇曳。
觅抬头看了看晟敏的眼睛，颤抖地伸出手。在将酒杯抬到鼻尖的刹那，他笑了。
“你可以选择不喝，也可以当着我的面喝下去，再回玫宫服下解药，然后继续来莲宫纠缠贤王。但是如果你愿意永远不再打扰他，让他渐渐忘记痛苦的过去，请向我证明你的诚意。”
8
“敏！”
在一群宫女侍卫的簇拥下，圭贤快步迈进宫门。
“敏？”
“我在呢，我在呢。”晟敏神色慌张地从屋内跑出，“贤……你的脸……”
圭贤侧过身，躲开轻抚在脸颊上的指尖：“敏，你快去庚哥住处的门外守着，现在就去！一旦发生什么情况，立即回来告诉我。明白吗？”
“哦……好……”晟敏不安地瞟了一眼不远处的房门，“世子……世子他住哪里啊？”
“上次不是带你去过吗？就是紫光阁里的那间。”
“我……我忘了……贤，你再陪我去一次好吗？”
圭贤叹了口气，拉起晟敏便朝宫外走去。

9
“啊！”
眼见着就要到达紫光阁，被圭贤连拉带扯的晟敏却脚下一滑，跌倒在地。
圭贤急忙停住脚步，蹲下身子：“没事吧？伤到哪里没有？”
坐在地上的人指了指扭伤的脚踝，撅起了小嘴：“哎呦好痛！你帮人家揉揉嘛！”
看着眼前人一脸娇嗔的模样，圭贤温柔地笑了。
10
觅小心翼翼地放下空酒杯，起身离去。
在走到窗前的刹那，他突然转过身，朝窗外望去。
他看见了玫宫院内，枯萎了满池的刺玫。
11
“如果是他，他会笑着说：‘不痛，一点都不痛，真的。’”

=======下篇 第九章=======
1
夜，刚刚拉开序幕。
冬的寒意，却早已迫不及待。
身着单衣的孩子，在冷清的宫殿迷了路。
“哥哥……旭哥哥……”
微弱得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呼唤，从紧咬的牙缝中挤出。路面冰凉刺骨，却是那个萦绕在心底的名字，牵引着裸、露的脚丫奔向前方的光亮处。
“贤！”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扶在墙边的孩子探头看了看快步走来的东海，惊慌失措地钻进身旁微阖的房门中。

2
“你也来看庚哥啊！怎么不进去？”
晟敏指了指挡在他们身前的御前侍卫，朝东海摆了摆手。
“哈哈，还有敢不给贤王面子的侍卫？”东海一时来了兴致，清了清嗓子走上前来，“给我让开！”
“请殿下退后一步！”
“什么口气啊你这是？！本王我还要再上前一步……”
全副武装的侍卫“唰”地一声亮出天佑剑，惊了东海一跳。
“算了，”圭贤伸手拉住满面通红的东海，“御前侍卫只听从父王一人的命令。”


3
“哥！”东海冲着紧闭的房门大声喊道，“哥！哥你听到了吗？”
没有回应。
“庚哥出事了！他一定是出事了！”
东海甩开圭贤的手，冲到御前侍卫的面前：“滚开！滚开听到没有？！你们聋了吗？！”
晟敏看了看沉默的圭贤，也冲上前去拔出佩剑：“滚开！”
“东海……”哽咽的声音从门缝中传出，令人心头一颤。
“哥！哥！”东海挣扎着探出身子，拼命拍打着纹丝不动的房门，“哥你还好吗？他们有没有把你怎样啊哥？他们要敢伤你，我就……”
“我很好……回去吧弟弟……”
“我不要！我要救你出去！贤！快想想办法啊贤！”
“吵死了。”圭贤紧皱双眉，走到侍卫的身边，“世子用过晚膳了么？为何他的声音听起来如此虚弱？”
几个侍卫相视沉默。
圭贤攥紧拳头：“世子上一次用膳，上一次进水，分别是什么时候？”
“回……回殿下，在下只负责守门，其他事情……”
“父王特意交代不让我们进去，但他说过不许我们送饭么？敏！以后世子的饮食，就交给你了。”


4
“庚哥哥……”
呆坐在地上的人慢慢转过身，看向屋后的窗。恍惚的视线中，隐隐出现半个毛茸茸的脑袋。
他吃力地撑起身子，扶着满是灰尘的墙壁朝窗口走去。
“小……小华？！”
小心翼翼地捧起不再白、嫩却依然天真的小脸，庚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真的是你吗小华？”
被白纱缠绕的手缓缓抬到他的脸旁，试着为他擦拭满脸的泪：“哥哥，你怎么哭了？”
庚突然背过脸去，许久都没有再说话。

5
“东海！东海不好了！小华不见了！”
“什么？！”
屋内的人伸手抹去嘴唇上的鲜血，故作镇定地回过头来：“快回去吧……不要让东海哥哥担心哦……”
“我不要！”窗外的人嘟着小嘴：“我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
“啊？”
“东海哥哥说话不算话！本来说好只要我每天多多吃肉，他就帮我找旭哥哥的，可是到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还不如我自己找呢！”
“呵呵呵，天枢王城这么大，万一你走丢了，是你找旭哥哥呢，还是旭哥哥找你呢？”庚脱下自己的棉袍，裹在小华的身上，“也许现在，旭哥哥正在东海那里等你呢！”
“真的吗？！”
庚微笑着点了点头：“快去吧！等东海哥哥走远了，你找不到回去的路可怎么办？”
“哦好好好……”小华急忙跳下窗前的台阶，啪嗒啪嗒跑走了。
庚叹了口气，正要合上窗，却看见刚刚跑走的小人儿又一蹦一跳地回来了：“哥哥不要哭了哦！始源哥哥马上就回来了！我听东海哥哥说，他咔嚓一下就砍掉了北济国王的脑袋，可神气了呢！”


6
北风，已经肆虐到刺骨，刺心。
往年的此时，路面的积雪已经很厚了吧。
那么今年迟迟不肯降临的雪，是不是惧怕了这个最冷的冬天？
或许它只是在等待，那个一触即发的瞬间。
7
圭贤放下手中的银筷，看向立在一旁的晟敏：“庚哥的口味重，下次记得多放些辣椒。”
“哦。”
“以后给他做的饭菜，别忘了先端给我尝尝。好了，给他送去吧。”
“嗯。”
“哦还有，以后无论是食物还是饮水，你都要亲手递给他，不要交给第三个人。”
语毕，圭贤习惯性地将脸转向窗外。不知是过了多久，他突然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不对劲，这才回过头来。
原来晟敏，依旧一声不响地站在原地。
“饭菜都快凉了，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晟敏低头不语。
“敏？”圭贤缓缓伸出手，包住微微抖动的肩头，“我只是……只是放心不下庚哥。辛苦你了。”
晟敏强忍住眼角的泪，微笑着点了点头。

8
“你的心里，到底还有谁……”
9
“殿下！贤王殿下！”
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恩赫，正巧与走出的晟敏撞了个满怀：“崔将军……崔将军和紫光阁的御前侍卫们打起来了！”
“什么？！”圭贤闻声从屋内冲出，“不是明天才到吗？”
“这个在下也不清楚。崔将军只身一人刚到达王城，便直奔紫光阁。东海殿下跟他说话，他都像听不见一样，好可怕……”
谈话声脚步声夹杂着沉重的喘息声，很快消逝在宫门之外。
只留下撒了一地的饭菜，在冷风中慢慢耗尽残存的温热。
10
一片凝固的鲜血，倒映出一双失落的魂魄。
圭贤走到目光呆滞的始源身旁，跪下了。
“对不起，我终究还是保护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