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缘番外之 寒食雨
芳草碧野,飘絮飞花。
正当春城繁华时,郊野人静处,草浅径深,蜿蜒缓行多时,僻静清幽地,几株松柏依序环立,护住了一座石砌的孤坟。
砌坟青石洁净光亮,棱角尚利,墓周杂草稀疏,显见起坟时日尚不算久远,或也有人偶尔前来打理照看。
久未经人踏足的松软土径上落了两行规整轻浅的足印,若细细端详,每个印迹的深浅间距竟皆是一般无二,便似用模具精心压印出来的一般。
三月暮春,本是游玩踏青的上佳时节,却怎奈寒食恼人天气。
日光黯,东风凉。
青石冷墓,任凭如何的精工雕砌、巍然矗立,亦是掩不住的孤寂凄清。
这尘世之上,也唯有死之一事最为公平。
任你生前如何风光,闭了那口气,深埋黄土,谁也多占不了一分一毫。
纵然是永远不败的英雄偶像,死后,也不过是卧于盈尺之地。
彼时武林谁不知,永远不败的司马超群。
总管北道三十九路大镖局的大龙头,曾经武林中的第一强人,此时怕是早已化作了虚华墓穴中的一具白骨。
不,不是一具,当是两具才对。
司马超群对其妻子儿女和对其朋友,同样的忠实,平生从未有过一点丑闻牵连到他的身上。
——“同同,我们总算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死的,总算死在一起了。”
这是吴婉一生中所说的最后一句活。
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死,夫妻情深,死后自当是同穴而眠。完美的英雄人物,也自当有一个完美的人生句点。
句点,即是终结。
紫色身影默然伫立,半睁的眸子里闪动着复杂难辨的莫名神色,视线仿佛穿越了眼前质地上乘的青石墓碑,遥望向某处不知名的虚空。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一生中最好的朋友。”
——“你只要让人知道你司马超群做事光明磊落,至于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就交给我去做好了。”
——“天地之间没有任何一种感情能够超越男人之间的友谊,因为那种感情比任何一种激烈的爱情都要沉稳深切。”
——“我要的就是打下一个天下,然后亲手交给你。”
从你那里得到了人生中第一缕温暖,便甘为那一缕温暖倾付出自己全部的真心。
一直以来,不论我对别人多么狠、多么残酷,但对你的感情,永远都是最真诚的,始终未曾改变。
却未想,到头来……
——“你不但逼死了她,你还逼死了郭壮,迟早有一天你会连我也逼死的。因为你永远要让别人按照你安排的方式活下去。”
——“因为你有病!虽然你自高自大,但是你非常瞧不起自己,所以你要我代表你去做那些本来应该是你自己去做的事情。你把我塑造成一个英雄偶像,因为你早已经把我当作你自己的化身,只要有人阻碍你的计划,你就会不择手段地把他给逼死!”
——“我要你现在就走,我永远不想再见到你,永远不要你再管我的事情。”
——“我要你走,现在就走。”
——“如果你不走,我一定会杀了你。”
缓慢而悠长地深吸口气。
或许,是我还不够了解你。
或许,是我错估了某些事情。
但无论如何,我说过,你是我这一生中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
不管你怎么对我,我都不会变。
东风卷了飞絮,忽地在脚边打了个旋儿,似冥冥中生了些许感应。
那一日,马车前,最后一眼。
两行泪,一挥手,远目作别。
相去经年,今日方才至此,你可怪我来得晚了?
司马……
再一次念及这两个字,心,已未觉再有钝痛之感。
微阖上双眼,稍仰面。
流年似水,往昔若梦。
旧时种种潮涌般掠过,清晰如昨,心绪,却未如预想中纷乱。
颊上微凉。
如丝细雨随斜风轻轻挥洒,带着几分倦怠慵懒。
清明未至,这雨倒来得早。
人仍是未动,便如入了禅定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