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女儿出世，正房鲜少安静如斯，往常即便孩子睡去，也有丫鬟侍奉左右，今儿有例外，想必他也料到几分反常。自他头回出门起，凡临行前，皆列一长单塞入箱笼，其上或是穿戴或是玩意，只消列与他，无不成倍带回来，今时却半分兴致也无，凭他给金银楼，也难抵积压至今的不快】
不敢，我还以为我不是穆家人了，六爷要出门的事，连备车马的奴才都比我早知道。
【一开口，因种种事而起的满心委屈便收不住，于是不再暗藏心事兜圈子，侧头盯他，连连发问】
你要出门，为何不来告诉我，若非要收拾行李，想必就直接走了，是不是？

【主不当与仆相比，自降身份，却因在气头上，口不择言，脱口才觉有失体统，然也难顾其他，一心只想为心中委屈讨说法。夫妻本是至亲，缘何他连临行前的亲口告知都不屑于做，更不顾昔日约定，在佛浴节当日抛却翘首妻子，扬长而去】
哪都堵着气，我未同你说笑，我还有话要问你。
【避开他伸来的手，知他存心笑闹，不做理会，且越如此，便越觉心中不畅，今日事尚是次要，七八成不快全在初八那一日当中，强压已久，尽数倒出】
半年前便说好初八日陪我出门，我提早预备东西，连一支香一丝线都是亲手所备，你并非不知道，需按吉时出门，我也早早便告知于你。前一晚你还应的好，可当日我在马车里等你，你却如何？一声也不吭便走了，有什么事比去庙里更要紧？

【已想不清究竟要说什么，问什么，抑或是要同他闹，只知怀有颇深的委屈，甚至已对友说起，她尚艳羡伉俪情深；而万千期待一着落空，当日马车之内对空荡角门，气他怨他，又不得不独自前去，庙中所见皆为夫妻同行，唯独自己只身，刺眼锥心，如此种种委屈他皆不知，只当是我撒泼取闹】
可你的事再多、再要紧，也不该误了那一天，你明知我盼着，从小到大我只求过你这一件事，你应过我许多回，初八无论如何都会陪我去的。
【他常言床笫间笑言不作真，却没想这件事他也可拿来作笑，已听不进他话，因心急而憋红了脸，眉头紧锁，不仅不止，反而越发逼紧追问】
况且去庙里不是为我，是为了穆家，求的是你穆家孩子，难道这还不是天大的事吗？有什么事不能搁一搁，待回来再办就办不成了吗？

【他面上笑意渐渐隐去，眼神淡下，几日来满腹怨恼委屈，在他口中，则是蛮不讲理的胡闹，愈发心有不甘，双颊潮红蔓至眼眶，开口声音也带着颤，打开他递来那一杯盏，压低声音，却难掩其中气恼】
什么叫我同你闹，即便你不与我去庙里，也总该过问一二，问问礼可周全，拴得的孩子好不好，难道你便不关心我，不关心我们的孩子，有或没有都一个样吗？
【大婚当夜所言犹在耳边，他的确有许多事要做，也知他向来不易，成婚至今，无时无刻不想替他解忧，然只求这一回，却也未能如愿，倘或它事也使得，偏偏是最重视的求子，一心添子，也全为他和穆家，他却不在乎，不领情】
如今连出门也不教我知道，你究竟可曾拿我当你的妻子吗？

【气在当头，挥臂一挡，却用了足力，一杯残盏尽数泼洒在他手上袖上，随之一惊，而后几乎是下意识动作，手已抬起将替他擦拭，却只一瞬，记起茶已半凉，杯也未碎，不过是湿了衣袖，并未伤着，且气本未消，又因他那句胡搅蛮缠更盛起来，索性别过头去不肯看他。】
【乃是偷塞进行囊的红漆小盒，当中一枚珊瑚耳坠，是那副他曾夸过戴着好看的那一对。一只藏在他贴身衣间，一只收在妆台奁内，望他在外闲时得见此物，念夫妻恩爱，聊以解闷，没料他随手翻出来，面上十分挂不住，便作未知，只留侧脸相对，嘴硬气言】
定是奴才放错了，再或是方才掉进去的，我的东西怎会在你的箱笼里。

【在他行囊中夹带一只珊瑚耳坠，同样夹带私心，意在他随身做念想，或在途中，或到江南打开，不知会否会心一笑；可当下便叫他发现，甚至托在掌心调侃，不免尴尬窘迫，却必定不会承认是有意为之，怨气还未散去，仍因那桩桩件件恼怒不已】
这是我的匣子，自然装的是我的东西，我自然知道。
【然而眼前时候，越多分辩越显刻意，加之原本因由，恼羞成怒也不为过。因而他越近便越恼，既气又窘，更无甚心情做那所谓正经事，不再如以前盼他留宿正房，而是靠向后去，将头一扭，对他下逐客令】
孩子夜里醒来要找母亲，六爷还请回书房歇吧。

【手中塞入凉硬之物，正是耳坠。他未能解其中用意，竟以为当真是奴才疏忽所致，又或分明知晓，却佯装糊涂，总归不论如何，那只耳坠又回到手中，一腔记挂便是错付，咬唇紧攥，不顾银钩刺疼掌心。】
【而正在气中，他偏凑近，此刻对他件件皆是怨，忘却从前如何亲昵，不肯留他宿在此，也无暇顾及是否气话如刀，伤人颇深，挣摆开头，将方才无情言语再道一回】
让你去书房。
【开口已带哭声，将手中耳坠掼在案上】
我不要了，没人稀罕，索性扔了正好。

【明知如此他也将恼，却抑不住，更知哪番言语最伤人心——可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全因熟悉彼此，才说出最锋利之言，用最不堪的比方，作为对自己的讥讽报复。未料此言会一贯温雅的他之口，想必他也未料从前安顺的祝氏，今日仿佛中了魔障，不可理喻。】
【一切因初八日起，然至如今，却好似并非仅仅因此，而倘若要道明缘由，竟也无从说起。憋出泪珠盈眶，僵坐椅中一动不动，隔窗看堂屋映出他怀抱女儿的影，看书房灯火亮了又灭，转日一早，天犹未亮，丫鬟垂首在窗下禀，六爷已启程南下了。】

【夏日夜长，伴窗外虫鸣，久睡易入梦境，隐约好似听见奴才唤六爷，听见女儿喊爹爹，想必是因睡前对孩子允诺，日有所思，连梦也是他。这自然不是四月以来的第一个梦，却是最特别之一，梦中他不仅悄然归来，且未曾因行前而着恼，然却来褪纱裙，解衣衫，横冲闯入，令人心惊。】
【无暇预备，因骤然引痛的干涩而蜷起脊背，低低呢喃一声疼。可他的声音犹如巫蛊，摄人心魄，叫人无法退却，连轻呵也带着循循诱导，更思他念他数月，一朝入梦，哪怕行难以启齿之事，也乖顺依从，抬腿至腰畔，唯恐梦醒他拂袖而去，不肯再教我见上一见。】

【他谆谆诱导在耳边，不觉记起久违滋味，却只尝到一丝甜，更多仍是吃痛。随重重一挺，一瞬断了鼻息，惊而睁眼，他正俯身在上，腰间环着一双腿，与梦中一般无二。】
【一时怔忡，难辨是梦是醒，而艰难之感又极其真实，甚至他的手逡巡游走，所到之处引起战栗，也与从前一模一样。眼底有才醒转时的无措茫然，手臂攀上他肩，半启唇，再环四周，入眼是高悬的金丝帐，灯火荧荧，枕边歪躺着团扇，乃是睡前替女儿扇风那一柄，方知一切是真而非梦，日思夜盼，他竟悄无声息的归来，半丝消息也未露。颤颤急喘，贴入怀中，将他缠紧】
你总算回来了。

【被一场突兀的欢愉叫醒，来不及多言，便由他带进急促的相拥中，伴床帐轻摆，漏出断断续续的吟哦，待盹全醒来，已是骤雨过后，乾坤颠倒，瘫软在他胸前，一动不能动。】
【眼前仍是方才升仙时所见的境，不能平息，而窗外暗极，月弯如镰，更难辨时辰，只流出慵懒而娇怯的喑哑声音】
子时了吗？
【伏在其上，喘息须臾，替他拭去鼻尖薄汗，又拥脖颈，卧在胸膛低嗔】
妞妞睡前还问爹爹何时回来，你也不知会一声，我什么都没预备。

【倘若知晓他今日归家，该让灶上备一碗面接风，他却不给机会，悄无声息潜入香闺，做一回叫人又爱又恨的登徒浪子，甚至仍不忘揶揄，连躲那只作祟的手，方才干涩处，如今已是春潮涟涟】
不许胡说。
【羞笑掩他口，一动一闹，背后未曾拢紧的发散开丝缕，垂至胸前遮春光。事后情足，余韵绵长，枕在肩头，附耳喁喁】
起先我还以为是做梦。
【一臊抿唇，不再说下去，如此已算十分胆大的夫妻低语。相拥共平呼吸，好似临走前的不欢而散轻而易举便被久违的一场甘霖带走，绝口不再提，只诉委屈】
整整四个月，你怎连封信也没有，叫我日日惦记着，好狠的心。

早就醒来了。
【相拥而卧，自不会如他所愿诉梦境，只娇娇一搡，待身上薄汗消弭，浪潮退却，才又念起当日事。如今再想，虽气恼，也未免有失体统，口不择言，以语刀伤人，心知肚明他杳无音信的缘由，却无颜开口，一扭身贴向怀中，装傻撒痴】
我不知道。
【那日逞口舌之快，转天便悔，纵然委屈埋怨，也当平心静气，而非大动干戈，况且他负气离家，南下几月无伴在旁，安知不会抛却妻女，乐不思蜀，因而及归家来，先惊后喜，哪怕风急雨骤，也忍痛承/欢。下颌抵在肩头，摸来枕边团扇，与他扇风，亦是服软】
我不与你生气了，你也不能再恼我。

【再一次被覆上身时，已不似方才仍在梦中，知他欲做何事，不曾推却，亦不想推却，只是未待应答，口被封住，一番纠缠过后，则是方才未尽的兴，凭他摆弄姿势，再带入仙境探寻。然恍惚云中，闻他重声一句，竟意在弃妻，当下慌乱，惧怕无措，惊恐而箍紧】
我不敢了。
【颤声许诺，是不敢再胡闹，也是不敢再招惹此时的他，眼见他将两条腿扛立肩头，重重顶撞，令身晃如浮萍。摆头向侧羞于看，一手抓紧身下褥，一手牢攥扇柄，咬指呜咽，不甚熟练的迎他动作，笨拙讨好，细喘央求】
我不敢了，你别送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