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本钱塘江上住,花落花开,不管流年度。燕于衔将春色去,纱窗几阵黄梅雨。
一阵渺远的歌声忽然入耳。
谁……谁在唱歌……司马才仲拖起醉得软绵绵的身体,含糊不清地问道。
这个声音,好熟悉。
好像,在哪里听过。
在哪里呢?
噢……是梦……
是昨宵的梦。
是那个天籁的女子声。
是那个一直唤着阮郎的女子声。
她的声音,犹似泉水般澄澈。
她的声音,犹似飘自云山外。
她……是谁?
司马公子。
声音恍若在耳畔响起,瞬间,才仲的酒醒了大半。定神一望,一青衫女子正半扶一把古老的月琴站在雕栏外。夜风吹起她衫下长长的流苏坠,使得她像是在随风起舞。
没错,她便是梦中身在油壁香车中的那位女子了。
司马才仲看着她,许久,竟有些痴。
司马公子?
女子又唤了他一声,他这才回过些神来。
闻足下一曲,如沁天籁。
妾身无意献丑,令公子见笑了。
敢问姑娘刚才所吟唱的,是何曲?
其名为《黄金缕》。
是这样啊,这样美的曲调,在下还从未听过呢。
如今还能有多少人能记得住那些陈旧的曲调?女子凄然一笑。
可否告知在下,你的芳名?才仲问道。
妾身姓苏,名小小也。
司马才仲忽然觉得脸上凉丝丝的,是下雨了吗?
他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睡在庭院内的青石阶上,环顾四周,哪里还有什么抱琴女子,大概又是梦一场罢。可是,那女子身上淡淡的香气还残留在这里,那香气像是清晨中露水和花瓣混合在一起而发出的,很清新,很纯净。
她说,她叫苏小小。才仲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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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她曾乘着油壁香车从正骑着青骢马的他的面前经过,她看着他明亮的眼。
那一刻,他们彼此的眼中竟是情意绵绵。
那个少年的影子从此便深深地印在了苏小小的心中。
他叫阮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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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
她看见清瘦的他穿着素简的衣裳在小庙的木桌上用干净的毛笔在宣纸上抄写诗词,他的字很清秀,像他的长相一样干净。
他的容貌与气质,犹似阮郁。
但他不是阮郁。他没有阮郁那殷实的家底,但他却有着阮郁所没有的自由。
鲍仁,这些银两你拿着做路费罢,凭你的才华,会在科举中一鸣惊人的。苏小小说。
苏姑娘……这……在下怎敢随便收下您的财物?
你不必如此拘谨,这银两对我来说就如路边的石块一样没有价值,而对你,苏小小微微一笑,便可能是人生的转折,你说是不是?
鲍仁微低着头,这……在下不知说什么好……
你就收下罢,苏小小将包囊递给他,我很欣赏读书人。
鲍仁接过,便向苏小小深鞠三躬,苏姑娘的恩情鲍仁没齿难忘,他日必将报恩于苏姑娘。
小小没有说什么,只是微笑地看着他,鲍仁看到她的眼中竟有点点落寞与怅然。
苏姑娘,请等我回来。
当司马才仲向秦少章说起苏小小时,秦少章竟满脸惊愕地看着他。
苏小小?!少章说,你说你见到了苏小小?
才仲点头,是啊……不过好像是梦境,我还从未见过如斯美丽的女子呢。而且,她的嗓音似天籁一般。少章,难道……你认识她?
居住在西泠湖畔的诗妓苏小小,在钱塘能有几个人不晓呢?少章说。
你可否带我去寻她?才仲说。
寻她?这恐怕有点难。少章无奈的笑笑。
缘何如此?才仲问道,昨日你我不是还在那里饮酒吗?
苏小小……早就已经过世了。少章意味深长的说道,才仲兄,昨日我还说这件事包在我的身上,可是按照这种情况,我真的帮不了你了,你看到的苏小小,怕不是人罢。
司马才仲的脸上显现出了一丝惊恐,随之又是一段长长地沉默。
他回到家中,透过窗子,他看到了这钱塘的秀色山水,天和远处的群山形成一幅静止的画面,点点流岚环绕其上。
他长叹一声,自己心念的,竟只是一缕芳魂。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