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抵着眼睛的左手,只见手指微微颤抖着。最近尽觉得连走路都嫌麻烦,贫血也变得严重了。凭着这种破破烂烂的身体,居然还能赶赴凛的身边。
“……不过,能办到这些的,也许并不是我。”
那时,先打算松开牵连的指尖的,是哪一方呢。
……无论哪一方,都是一样的。结果都是在激励的震荡之前,轻易地分离了。
简直就像是,在暗示两人今后的命运似的。
悠舜仰起了头。自从接受尚书令的职位——回到贵阳以来,人生都没感到过一丝一毫的轻松。强行推动的身躯中,仿佛每日都有些什么流逝而去。发出如同失败作那样损坏的声音。即使没有被璃樱说显现出垂死之貌,也早就心知会变成这样。即便如此也还是回来了。因为能够实现悠舜愿望的,除了现下不作他想。
就算不轻松,对于还原自己人生的现在,悠舜确实……感受到了愉悦。并非远眺自己的人生,而是将选择的人生作为自己的一切而生,没有比这更能让人产生高昂感的了。黎深也好,红家也好——随着多余的事情削落,发出一点点回复自己本色的声音。
视野的一角,有什么轻巧地跳跃着。悠舜垂下视线,就看到一只蚱蜢。在月光的照耀下,染上了一层暗褐色。暗褐色。悠舜的双眸,飕飕地被冷峻所沾染。
(译者注:蚱蜢——原文为飞蝗,但总觉得,貌似作者想表达这里的蝗虫和一般蚱蜢的区别,比如说总是在强调它的颜色,所以我就暂时翻成蚱蜢了。反正本来就有这个意思的。)
“……虫子的颜色或是能听到的音色,都很奇妙的与茶州有所不同呢,相公。”
如同每年那般,与凛一起听到的虫鸣声。
悠舜的拐杖无声地移动。下个瞬间,悠舜就面无感情地敲碎了蚱蜢。
就算堵上性命,也有想照看的东西。反过来说的话,就是说即便割舍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无关紧要。这之中,不久前,也把凛放了进来吧。
对你来说还是存在镇石比较好,凛这样说道。用快哭出来的表情。
““……不过,能办到这些的,也许并不是我。”
能够牵制住悠舜的,足枷。
看似无底沼泽般黑暗的顶棚。仰望着这片宛如人生的黑暗,悠舜呆然呢喃了一句。
“……凛。如果你不行的话,就没有任何人,能够制止我了。”
等到凛的手毫不犹豫地松离之时——悠舜就一定会回复真正的自己。
眼睛被汗水沾染,悠舜闭上了双目。之后,能够为凛做到何种程度呢?
听到了来报告被害情况的官吏们,匆忙的脚步声。是变回尚书令的时间了。抑制住晕眩,拭去汗水。扶着墙壁,用颤抖的双膝直起身来的时候,早已将有关凛的事从思虑中不留痕迹地抹去。被拐杖击碎的黑色蚱蜢。地震。悠舜像是疲倦地,深深叹了口气。
“……哈……又要……变忙了啊……”
拖着双腿拄起拐杖,肺部就传来一阵针刺般的疼痛。……最后也许不是被凛也不是被任何人,而是死神制止了悠舜也说不定。已经成为永远的镇石了。
即便如此也行。成不了有用之物的身体,就只能尽量使用了。比起凛来说,自己的身体什么的,没什么需要爱惜的。然而,这只是说存在比她更值得珍惜的事物的情况下。
不知如何摸索到椅子边。整顿着呼吸的同时,悠舜无意间想到了王而露出苦笑。
王最大的弱点,就是这个了吧。无法舍弃珍视的事物。
……无论是谁,都会割舍一切,向高处攀登。这些一切,决不是因为不爱,或是因为不珍视。为了比这些更值得珍惜的的事物,只能沉默地放开手,直到各自爬上最高大官之位。他们将秀丽作为攻击素材,并不是因为她是女子。而是对为了不想放开秀丽,而无数次交错耍小聪明的王的质疑。摆在眼前的,是王的觉悟。比如说,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能否拥有就算牺牲她,也要治理国家的觉悟。
(……到了最后的最后,也要选秀丽小姐为妃的吧……)
想娶红家直系千金的话,就应该选红玖琅的千金世罗小姐。需要让女人进入朝廷而让秀丽成为官员的话,就应该将这点贯彻到最后。并非选择世罗而是选择秀丽的瞬间,就等同于在说因为是喜欢的姑娘所以才让她成为官吏的。公布之后,王露出愁眉不展的样子,也是因为自己注意到什么了吧。并不是上了晏树花言巧语的当,而是将晏树的话作为辩解——对以轻松的方式将秀丽放在身边的情况。
不管是静兰、楸瑛还是绛攸,都从心底的某处认定,就算秀丽不当官,那就在后宫陪在王的身边就行了吧。连这份轻率的想法,被大官们看透了都不知道。
悠舜仅是叹了一口气,就用平常的样子迎接快步走来的官吏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