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维是平面,三维是立体,四维……”
诸葛亮微微恍惚了一下,把四维之后的字含糊着咽了下去。
座下正在聆听的学生却认真地有些固执,他正襟危坐,一袭带甲的战袍衬得他雄姿勃发。
“四维是什么?”
诸葛亮听到赵云的话,勉强笑了笑:“四维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不,你知道的。”
诸葛亮有些恨赵云的认真固执。
“好吧,我知道。”
“四维是时间。时间和立体的空间。”诸葛亮掀开军帐的帘子,指着黄麻帘帐布外永远没有停息的战场——王者峡谷,眯着狭长漂亮的丹凤眼对赵云说,“我们在这里,永远不会停止,永远不会前进,衰老和死亡。另一种意义上,我们是无法进入四维的。”
“哦。”赵云似懂非懂。
诸葛亮不禁失笑。他跟赵云说什么呢。
他深知这里,晦朔不分寒暑不计,他们不时要上战场,面对昨天还一起玩笑的伙伴。
或许是因为三国卧龙之名,他生得格外不同——生而知之,他甚至能在这样迷蒙的境遇下厘清自己的处境。
他们被创造出来,囚禁在这样一个牢笼里,时间流逝毫无痕迹,昨日锈断的兵器今日一样锈断,红色的锈蚀的细小痕迹不会因为时间而扩大。战场中界河里的游鱼不会变动,它的游动轨迹日复一日。
就像他们这些,担当着昔日陨落的英雄的名称,手持或长或短的兵器,在那个玩笑一般的战场上兵戎相见。
就连他和赵云也彼此厮杀过。
“四维和三维的界限在哪里呢?”
赵云忽然问出了这个问题。
诸葛亮有些恍惚。
他好像……听到过。
无数次交战后的重启,时间间隙里流逝的飞光和白驹,一点残留的记忆和千万次轨道重来的叠加,一次次的细微差别逐渐累积。
“翻过战场的围墙,在那片云雾的下面,是天机晦涩的地方……”
诸葛亮看着赵云纯澈仿若无知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好像是来自未来或过去某个时刻说出的话。
“那是虚妄的毁灭,也是真实的希望。”
赵云笑了。
他的笑宛如赤子,坚定而真诚,却又带着饱经风雨的痕迹。
“我知道了。”
他永远在说知道了。在他最爱的军师面前,他永远遵命。
瞬间从时间的影响中脱身,二人不禁有些愣怔。
“我……为什么会知道那里天机晦涩?”诸葛亮摇着鹅毛扇,再次掐指推演,却再也无法在完美的王者峡谷的天机下发现那个漏洞。但那里真实存在,这是他屏蔽了感官后,遵循内心得到的一点提示。
赵云依然抱着枪,静静地看着军师。那是他的心脏,他的大脑,乃至灵魂。
“不用多说,我知道了。”
诸葛亮按了按微微跳动的额角。帐中灯花倏忽爆开,落下一滴烛泪。
一刻钟。半截蜡烛。
一切复原。
但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蜡烛回到了一刻钟以前,烛花和烛泪也变回了圆融的柱身。
“敌军还有五秒到达战场,请做好准备。”
“全军出击!”
这一次,诸葛亮微微眯起了双眼。在这里,他恢复了一些记忆。
应该说,无数次实践着逃离这个时间的坟墓,失败告终后在回到峡谷前失去记忆。
现在他终于回想起来,却在这时惊愕地发现——他关于峡谷的记忆开始模糊。
——四维是什么?
——时间。
——翻过战场的围墙,在那片云雾的下面,是天机晦涩的地方……
——翻过战场……
倏忽而逝。
赵云在对面。
等等,我为什么要找赵云?
他是敌人,应该是要杀了他。
是这样吗?
是这样。
四维、时间和围墙在他心头略过,留下了一丝阴影。
诸葛亮周身悬浮着巨大的扇子,铁骨金戈,术法的痕迹在上面玄妙地流走。
“东风破!”他呵了一口气,集火打中了对面的目标。
居然是赵云。
此刻,忘却了峡谷里的事情,二人在战场上只是敌人。
但赵云却越打越心闷。
模模糊糊地有声音告诉他,翻过战场的围墙,在那片云雾的下面,是天机晦涩的地方……
带诸葛亮去。
带他去。
赵云犹豫了一下。
东风破的术法落在他身上,给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带他去!他一抹嘴角边的血痕,下定决心。
诸葛亮追着敌人来到围墙旁,最后一个时空穿梭的术法将他瞬移到了围墙外。
这个时刻,复苏的记忆潮水般涌现。
这里不算峡谷,也不算战场。
这是法则之外。
他和赵云谋划了无数次,无数次败在操控心神的天道下。
这次不会了!
时空穿梭还有一会儿才能冷却,诸葛亮在被再次操纵前咬咬牙,握住了赵云的亮银枪。
——吾乃常山赵子龙。
——军师说的都对。
——军师,今晚月桂正好,何不秉烛夜游?
——军师。
——军师……保重。
那是最接近成功的一次,但最后……他们依然洗刷了记忆,被时间重启。
无数次轮回里,他们是互相信任,最亲密的人。
“走啊——赵子龙!”
诸葛亮发狠地将赵云扯下来,天道不允许脱离掌控的情况出现,给予他的威压格外地重。
诸葛亮不是柔弱的军师,他是个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术法、计谋、武功样样不落。
但逆天而行,多少艰难。
“赵子龙!”
赵云有片刻愣怔,他近乎失神地回了一句。
“我知道了。”
记忆纷至杳来。
赵云一枪,将诸葛亮推下了围墙外的方寸之地。
再不走,他心爱的军师又要回到时间的囚笼里了。
他舍不得。
“军师……我心悦你。”
最后一句,听到的话是赵云的告白。
诸葛亮愕然地瞪大了双眼:“不!赵子龙!”
他也喜欢这个傻子。
他说什么,这傻子从来不会反驳,从来不会敷衍,认认真真,注视着他的目光总是让他心动。
诸葛亮落入了一片幽蓝的锁链里。他心神俱裂下,狠命挣扎着。
蓝光跳动着,字符变幻莫测。
诸葛亮苏醒过来的时候,他在一片月光下。
抱着亮银枪和鹅毛扇。
“这里是……哪里?”
“我……又是谁?”
“时间……”
诸葛亮感受到时间流逝的痕迹。
他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欢愉又酸涩。
“算了,反正我孑然一身无牵挂,万般打算皆空谈。”
他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
他会很快乐。
现在他不是诸葛亮。
大概法则是:对战结束后失去在战场里的记忆,在战场上则失去峡谷休息时的记忆。漏洞存在于战场围墙外,但是因为难以联合记忆并且**纵着,所以总是失败,失败就会清除记忆……所以命题很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