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
金希澈仰首,看乌云遮月星空无语。
朴正洙带着酒坐到他旁边,神色安详,仿佛敌人兵临城下六军步伐的凝重气氛是不存在一般。
金希澈话也不说,饮下一坛烈酒,将坛子一摔,就躺倒在露水湿重的草地上。朴正洙开了一坛酒,放到嘴边小心啜着。
金希澈偏头看朴正洙安静的侧脸,突然闷头说:
“正洙,我们明天可能就要死了啊。”
“是吗,”朴正洙神色不变,“那又怎样。”
“正洙,正洙”金希澈把头埋在朴正洙手上,温热湿润:“我突然觉得我好傻。我明明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完成,我那么不想死,我还牺牲了那么多人的幸福让他们家破人亡,可我还是没能统一天下。”
“这不是你的错,”朴正洙眉宇还是清冷,声音理智淡定,“你也不知道剩下的三国会放弃多年积怨,联合起来用疑兵计拖住你大军,再结成联合军团一路杀近京城。希澈,人心是最不可预测的,所以你败在这里并没有什么。你只是太急了,要是你统一天下的速度再放慢一点,就不会有那么多矛盾一齐爆发出来。”
“我怎么能不急。”金希澈说话如叹息。
我怎么能不急。这与我和你最初相见的时间,已经过了二十年。惶惶二十年漫长时光啊,人生还有多少个二十年能让我们相守?
朴正洙忍了忍,终是没忍住,问:
“你为什么总是那么急着去扫和天下?希澈,我不问你也一直不说,对于君临天下你如此执念,这不像你。”
金希澈心里泛起一阵酸涩,试了,他还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为了谁去颠覆整个天下。但到了这样山穷水尽他也还是不想说给正洙听。我还没有做到之前说什么也不能让你知道。所以金希澈摇摇头,并不言语。
朴正洙陷入了沉默,金希澈觉得他的脸在黑暗之中神情看不真切。过了许久,朴正洙静静开口:
“希澈,你就那么想,不管怎么样都要成为天下之主?”
金希澈重重点头,目光直视朴正洙眼眸深处:
“我要让爱我的和我爱的人幸福。”
朴正洙站起来,长身玉立,却是说不出的萧索:
“如你所愿。”
今夜的下半夜是不同寻常的闹腾。
三国联军地联合指挥官被人用高潮的法术杀死,只在喉咙下留下丝线一般的痕迹。三军顿时乱成一团,再也找不到有如此威望的人来统领三国军队了。三军各自将领心怀了鬼胎,人心浮躁。
朴正洙在灵塔里启动了上古秘阵“杀伐之阵”,利用京城特殊地理位置在城外摆下迷雾重锁困住八万敌军。雾气中兼有颠倒人心智的迷丨药,足以让最亲密的人自相残杀。
金希澈发疯般使劲捶通往灵塔的门,很快就有鲜明的血色从他拳头上迸开,里面的人却丝毫不为所动。昔日在宫城外哭泣地女孩已长成亭亭玉立,名唤木槿地女孩出来拦他,他就扯着她怒吼:
“朴正洙在干什么!他凭一己之力锁住八万人,他又不是神他会死的对不对!”
神情向来冷清的女子明显已经哭过,通红着双眼第一次在人前怒形于色:
“对!他会死!他会在这塔上一寸一寸凋尽朱颜,然后像他师父那样死去,就为了你的一统天下!而你现在还在干什么,他用生命换来你将敌人一网打尽的机会,你却要在这里哭闹不止白白浪费吗?!”
金希澈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他渐渐环起身子,眼底有极深极碎的痛楚,喃喃自语:
“他怎么能这样,什么都不告诉我就自己先这样做了。如果没有他我要什么天下。他怎么能这样,我甚至还没来得及跟他说我爱你,我们只是才呆在一起过了二十年而已啊。”
眼前的皇帝泪盈于睫,以铁血冷酷闻名的君王此时脆弱如孩童。寡情少欲的女子闭上眼,掩住心底涌起的巨大悲哀。她再睁开眼时,眼底已是清明。她拿出一个鲜红的平安结,说:
“师父留了东西给你。”
金希澈伸手怔怔接住,本以为无法再痛的心竟又被痛苦锥入一分。木槿慢慢开口:
“师父说这是他第一次亲手做平安符,并没有注入法力。他做好后挂在身上好久也没有给你。刚刚临上塔前他把它丢给我,应该是留给你的。”
“师父还说那么多年了也没等到你说那句话,这次不如我先说好了。”
“‘我爱你’。”
已不复年轻的帝王跪倒在地,泪如雨下。
我为了和你在一起,我亲手逼死自己兄弟,牺牲许多善良的人。我让生灵涂炭我负尽天下,而最终,换来的不过是没有你了的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