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长门宫
太后-方琅
[延平至长门用膳的时候,显见的有几分神思不属,掌心托了一碗汤,当时吃了两口才搁下]怎么,吃不下了?
郡主-许凭月
[前有满桌佳肴珍馐,许氏食欲却寡。正出神时,便听见太后道的一声,许氏不免惊觉,却也极快稳住神绪,索性也落下碗箸,先前的不提,只拿了句]早些时候见过宜娘子,稍用了些糕点,不想竟腻到这时了。延平伺候老娘娘用罢?[面上是这般道的,实则两手仍叠于膝头,未有动作,似在待人应声]
太后-方琅
是么?[不咸不淡的薄应了一声,周遭便沉默下来,一侧的茯苓却极快地为延平郡主舀了一碗冬瓜排骨汤:郡主尝尝这个,清凉解腻是最好的了。舒徐一笑]延平啊,想对我说什么?
郡主-许凭月
[见内人奉来冬瓜排骨汤,许氏探手去接过后,执起调羹勺了勺便搁下了,仍是半点不曾入口,碗里乘着的只有勺落时激起的一小圈涟漪,终是被困在这一小方瓷碗之中了。而许氏乌丸凝着瓷碗,此间心底滚过好几番话,将出口时提的是]延平同老娘娘哪只有一刻有想说的话呢?这会想说的积得久了,当从何说起一时间延平拿不定主意。不如延平问问老娘娘,想听些什么,听叫人欢喜的?还是想听叫人讶异的呢?
太后-方琅
[长门宫内少有笑语,此刻也不差,因听着延平的话,也并未再进,目光落在她发髻上的一枚珠钗,口吻与先前无有二别]孤想听的很多,譬如边疆大捷、民姓富足,无灾无恙。但在长门,孤只想听你说的,你在孤身边八年,如今你也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是很正常的事。
郡主-许凭月
[在太后缓缓话时,许氏静静听着,待听见恍然间的八年,也不免叫许氏有些怔然。回神时两眸隐隐酸胀,待话音落,许氏仍滞了好半晌,才递目望人]是,延平入宫、伴在老娘娘身侧八年了,早便视老娘娘如亲人一般……[又欲问多一声“那您呢”,却也只由着喉头滚了滚,终道的是]老娘娘平日里笑得少,那延平便说些欢喜的事儿讨一讨老娘娘的笑——您知晓吗?去月底,延平的妹妹同董家公子定了亲,那日延平听位娘子提及时,当即便为妹妹高兴得紧。[细细凝着人面上神色]这真是一件喜事儿,您觉得呢?
太后-方琅
[静默了一会,在掌中的丝帕递交白英,在最后一席话出来时,便有十分的分明与了然了,太后目光巡过周遭内侍,早在延平郡主说的喜事时,便面色变幻,垂首侍立不作声了,延平撑着胆子打量过来,回目视去时]你视孤如亲,如今便在长门怨问孤,八月之事,九月才知晓,是孤有意诓瞒,不教你许氏女归家。延平,枉则直,少则得,如今有八载之数,你想回家了是吗?
郡主-许凭月
[太后话里俨然含着早便知晓的意思,见一众内人皆也垂首不言,许氏更是了然]延平自然不敢怨问您,只是并不知这事老娘娘缘已听过了,这一屋子里的人…兴许延平也是最晚知晓的,是延平自以为是了,还以为能叫老娘娘开怀…[以昭明心思便并不避人回视,也分不清眼底的腥红是眼发的酸,还是心发的酸,再启口时极力稳住气息]老娘娘这是哪的话?延平入宫八载,自当在延福里住惯了,哪还生得出回家的心思,也早便忘了自家仍是许氏女。[吸了吸鼻]老娘娘教训的是,枉则直,少则得,那到底要多枉、要多少才足够呢?您教一教延平吧,一封书信也过直、过得了吗?
太后-方琅
[当下便是一笑]好一个延平郡主,孤便这么教你的。[曲直元也不在一封信、一句话之上,许氏也早不成气候,如今才有的得,才有的直,而身负枉、少之身,素来多怜,也没有亏少的道理。]教你习字、通书、辨是非人情,不是这么用在孤身上的,你要的平字,从来没有不许、不允的,亲女也莫如此。你与孤道取、道舍,殊不知许家一杆秤里,从来没有你延平啊。[时下一缓声息,抬手吩咐]是哪家的娘子在郡主面前言行无状,叫领十戒尺。[移目延平,继而命下]繁英殿侍主不力,各领十杖,以儆效尤。
郡主-许凭月
[一语惊醒梦中人,许氏听后错愕半晌,旁的已顾不上了,久久无话。待她再启口时,先有面上两行泪落,唇瓣颤颤道不出半句话来,圆甲早已陷进掌心软肉里却也不觉得疼,艰难的]从前原是有的…延平记得,是什么时候没有了,没有延平了…?[实则回答也并不重要了,许氏心底闷得难受,想哭喊却发不出声,哽咽着]老娘娘…延平,延平…[欲拿帕掩下面色胀红,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将帕子虚虚攥着,颤颤巍巍地起了身,行了个格外端重规矩的礼]延平谢老娘娘说出这些,谢您……
太后-方琅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最后落在下首,摇了摇头]你再好好地、细细地想一想吧,然后再慢慢地同孤说。[便搭白英的手回内室]延平,不着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