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我的命中命中,越是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
颠簸的车厢之中她几度清醒,拼尽全力几番想睁开双眼,却只能望见无边黑暗。倒是听力变得异常清晰,连周身人细小呼吸都一一捕捉。
为何不愿救她,你不是号称神之手吗?
我看得远比你清楚,是她自己从高台上跃下。我若救她,便是违背她心愿。
然后是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伴随着有人粗重喘息。想是有人在车厢里厮打起来,她合着眼心里想发笑,原来自己潜意识里早已没有生的欲望,他倒是看得比自己更清楚几分。
又有什么可惊讶,一向如此。
你该去市政大厅做讲演了,在这里耗着若是被小报记者拍了去对你并无好处。
打开车门的声音后是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男声,我会赢得此次选举,之后再来看望她。
车门合上,有人冷哼,去哪里看望,陵园墓地吗?
她险些笑出声,听这声音似乎是那个警察,没想到说话竟是那么锋芒毕露的伤人。
有人在她身边端坐好,替她抚开额前碎发的手指细长却粗糙,应当是握惯了枪丨支的人。开口时声音仍是低沉动人,呼吸急促。
那时我去保护要人,那个弗朗明哥舞者在舞台中央险些被人一枪毙命,我们从他胸前翻到一张被鲜血浸透的相片,他宁死都不愿放开那张薄薄纸片,差点死在去医院途中。同事们都问,那相片上是什么样的人,竟能让他那般着迷。
我想你已应当了解,那是他离丨婚后前妻遗留给他唯一纪念品。
是你在NYU毕业时所摄的相片。
她闭着眼却仍是大为惊骇,无奈浑身无力,意识却是清醒。她以为那个男人已对自己失望透顶,冷淡、暴力、殴打皆是他失去耐心表现,却没想到他竟是如此看自己。然而她又怎能料见,他次次目睹自己并非背叛的背叛,她以为他的爱已被磨尽。
那警察继续自言自语,全然不在意她感受如何,又似是故意讲给她听。
那张相片上你着长裙,脸上全无笑意,神情冷淡,直直盯着镜头看去,似要把人望穿一般的冰冷神色。我从未见过那样的人……大约你是第一个。
我从前从未想过……原来一张相片就可让我……
一声悠长叹息,男人俯下身来亲吻她冰凉嘴唇,唇膏脱落,与猩红血液并无二致,十分撩人。
幸而他及时结束那个吻,她无力抵抗,却又不可抑制地想起缠绕自己多年的漆黑梦魇,几乎要惊叫出声。
那个梦里压制在她身上的男人面孔变化多端,最后沉没在无边黑暗之中,她只觉得自己堕入深沉海洋,听着有人的声音一遍遍不厌其烦重复,如同多年前姐姐对自己呼唤一般温柔。
那时她叫自己“小瑞”,尾音温软悠长,似叹息。
******
天气已好,你是否想要下去走走,小瑞。
她偏过头,那张在屏幕上出现的脸上有失望神色,你仍是不愿说话吗?
她摇头,医生诊断结果是从高处坠落损伤了她部分脑神经,失去语言能力应当只是暂时。她并不是不愿开口,或许只是忘记原声,并无其他原因。
那个男人蹲下身看她,一脸恳求表情,我推你去花园走走,你也许会好一些。
她眯起眼,在速写本上写,“今夜还有直播,你不该在这里浪费时间。”
他把速写本转到自己这边,一字一顿向她解释,没有你这档节目无法继续,我们所有人都在等待你回来。
她不作声,重新把头靠回枕上,索性不去理睬那男人的撒娇,以沉默应对。
他终于走开,她靠在病床上想,也许他的耐心也将被耗尽。
那也是好的。
三个星期后她便一切正常,行走与正常人无异,头脑清醒能正常发声,她于是从医院离开,走得太过匆忙,只带走了些许衣物和银行卡,留下一张便条。
她其实并没有逃跑的意思,只是看在某些人眼里便成了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