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秋月下江南，赶着这元月里头回来，终是错了新岁。头一回未在额涅膝下相伴，这方归京，便急匆入宫，欲往仰山。】
【初离京都，方才领略南方冬岁的不同，如今再看红墙白雪，可叹地域之无穷，与那冬日绿意不减的南边儿，北国的冬更显的清冷。】
【宫道上愈发冷清，似乎只见得扫雪宫人，昨儿下了一夜的雪今番来时，倒是清理的干净。这番想着，巧一人自前头迎面来，待是看清了才笑招呼声。】这般天冷，妹妹欲往何处去？

【一夜大雪消失不见，我更愿意说是它们融入天淡云闲的大背景中了】
好久不见，暨哥进宫来瞧婉娘娘吗？
【我于山图读罢杜牧的六朝文物草连空，唐史中小杜与他的扬州一直活在别人的诗里，南宋之后更甚，所谓扬州十里，三生牧之。读完樊川诗集才发现，读之不甚用力、而力已透十分才是小杜诗的主调，他人吊古的句子常能读出一种沉恸。我能够渐渐摸清，小杜写的万古销沉，不重厚度而重延展，举重若轻是拿手好戏】
【所以，同暨哥哥问来，我拿出怀中勉抱的书本】正要去摛藻堂还书呢。

【待二人近了些，这话甫问出口来，便聆其语，颔首答言。】这正往仰山去，许久未曾请安，心里惦记呢。
【如今不及旧时尚在四所那般肆意些，出宫辟府入宫皆有时辰定下，这晨昏定省的也就不与旧时同语。这般天寒，我倒是不怕的，看她手中的书籍，可探她好书之心，不禁又言。】
妹妹也不怕冷，这天怎的不支使个宫人去得了，打这里到擒藻堂去也有些距离，还书也不急这一时半会的。

【乾西四所的日子适合十一二岁的年纪，再回头看时已难言其中况味，确实不适合做解。专属于男孩子们的出宫立府也不是我该想的事，我理应继续做那个与屏今偷喝葡萄冰酿，愣是将天上盯出三个月亮，星星连成一条环形光带，拿酒瓶底作喻且毫不知愁滋味的人】
哥哥们进宫日子择的都不一，我只能头一日望这个，第二日盼那个，别不是刻意的罢？
【我开着玩笑，黑眼珠尤其亮，一副无奈模样就这样定格于颊上】哪里就那般经不住冷，暨哥小看我。倒是入冬后天亮得愈发晚，起床也愈发难了！

【她一番俏皮话，惹我发笑。只作的摇首，笑称一声‘你呀…’，如今自是不同幼时，各领了差事做活，便是入宫日子也挑不个准儿，往仰山时，不少被谈及几回，如今想见暨一回，倒是更难了些。这般话暂且压下，只瞧着眼前的小姑娘，眉一挑，道。】
哪敢说故意的，只不过我入宫几回也的确是少见妹妹，莫不是探听好了我哪天入宫，刻意躲开了去？
【故意话锋一转，转到了她那壁去，听得后话，也不得是应了下来。】旧时读书的时候，天没亮就得起来了，到了冬日愈发难捱了。白日既是起不来，夜里头可莫要摸黑看书，迟迟不肯入睡才是。

哪里敢刻意呢？我希望天天都能见到你们。
【我眨眨眼睛，笑来说得诚实】摸黑看书也不至于，我的勤勉往往只谈一刻，不曾超乎真的读书人。
【正是冰河日冻、晓陇云飞的时候，几载冬天过去，白云出处天高从无例外独往人间，可是地上行人也已经变了好几遭。除却典制胄矩，我常常在想皇墙之外到底有什么过人的原因留得住他们，主动与被动愈发被看得无所谓，鹤立哥哥也好，同暨哥哥也罢】
我听说北京城的报国寺有一书市，里面书本虽有失严肃，但撰写的民间逸事也算有趣，我愿以储秀宫一枝木兰换暨哥买来的一册，好不好？

你是这般同我说，可我怎的遇着妹妹的次数，屈指可数？
【自然未曾真的恼怒的，只是眼下遇上了，嘴上说着打趣的话同妹妹作闹罢了。往昔未曾长大时，亦曾倾向红墙之外的世界，如今离了皇城，才知天地广阔，并非这小小的紫禁城之中。】
【额涅也好书，出了宫后她亦不少与我叮嘱，寻些有意思的捎带于她，眼前的妹妹亦是。顺道的事儿，自然也不会推拒了去。颔首应下她，问言。】那可得要妹妹亲自摘得，才够诚意，这一枝木兰花换我一册书，妹妹不亏。你既是喜欢，改日入宫定给你寻些七八本，好让你看的足劲儿。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不再有气无力地贴着红墙蠕动，与发白到模糊天地的边界相距甚远，让人很难想象得到那是它的必经道。昨日这个时候，我确实是在宁寿的三友与小杭津、小崔珠克一起聊着燕山雪景，两人说辞总是甄熟细腻又不落俗套】
暨哥下次进宫前为山图阁书信一封，我必在神武门下等着。
【民间的小说与纪传总是对细节的捕捉甚至想象，大抵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他们只注重市井累积起的套路，宏大命题与深切关怀从来都不是必需品】
好，就是半树木兰我也有能耐摘。【也不是照搬照抄的大能耐，顶不过是屏今与咏曦同凭】

【宫道上头冷清，扫雪的宫人清净了甬道，堆在一旁的积雪不禁让我忆起幼时四所的时光，兄弟几个也不畏寒的一头埋入雪地里头打雪仗的时候，如今倒都端着了个架子，亦没了那时的肆意快活。神思飘忽，倏尔又拉拢归来，稍一低头，便看去眼前的妹妹，笑道。】
半树的木兰都摘予我了，哪里还敢叫妹妹在神武门前候着，那不是招摇了。
【打趣的话戛然而止，略顿了顿，稍敛了神色，又言。】若是真摘了半树子的话，宫里的娘娘与妹妹们怕不是得给我下通缉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