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海天是我心中最美的海滩。
有朋自远方来,震寰兄问我该作如何安排,我不假思索加回答:龙海天。
我第一次到龙海天的时候,是八十年代末的一个暑假。那时候过岛的海堤还没有筑起,是渡船将我们送到东海岛,然后我们又乘坐半个小时的汽车才到龙海天海滩。当我第一次扑进龙海天的海水里时,心里特别地舒畅。
夜幕降临的时候,我们租了一个帐蓬,便在高大的木麻黄树林里安营扎寨了。已是情侣的早就到那些木麻黄树底下卿卿我我了,还有几个喜欢打牌的就呆在帐蓬里打拖拉机。我没有情人约会,也不喜欢打牌,就想著到海边的沙滩上走一下。我走的时候,朋友伊要求随我一起。
风不大,海面的浪不是很高,那涛声一阵一阵的很有规律。月光满泻在沙滩上、海面上,远远地看去,海面一层一层的,越远越高,与远处的天空连接著,就象叠著一层一层沙丘的广漠。我与伊默默漫步在坚实的沙滩上,心情非常舒畅。远处打出一束光,是灯塔打给夜航船只的。伊忽然提议,让我们跑步到那边去。于是,我们便在这洒著月光的海滩上跑了起来 。大约跑了三四百米,我们就停下来对著大海喘气了。
望著这滔滔大海,我思绪万千,我的思想一直在蓝色的海洋与黄色的土地上交锋著。一阵沉思后,对著大海,我大声地吟诵鉴湖女侠的《黄海舟中感怀》 “片帆高挂渡沧溟,回首河山一发青。 四壁波涛旋天地,一天星斗拱黄庭。 千年劫烬灰全死,十载淘余水尚腥。 海外神仙渺何处?天涯涕泪一身零。 闻道当年鏖战地,至今犹带血痕流。 驰驱戎马中原梦,破碎河山故国羞。 领海无权悲索寞,磨刀有日快恩仇。 天风吹面冷然过,十万云烟眼底收。”旁边的伊在静静地看著我,露出满脸的疑惑。
次年夏天,怀著忧国忧民的赤诚,怀著对理想的憧憬,我带领一群同学少年走上街头上,走在高高的高架路上。
再次年夏天,我回到了生我育我的家乡。
五年后,我成了儿子的父亲,我潜心于孔子、老子、庄子、惠能。
远方的朋友来访,我第二次来到了龙海天。
一样的海滩,只是已经没有了那高高的木麻黄,取而代之的是人们移植的椰林,还有水泥铺就的小路。那天夜里,我们住在震寰兄在海边的别墅区为我们开的一幢很高级的别墅。我们吃过晚饭后,再次来到了淹没在夜幕里的沙滩。
没有月光,分不清哪里是沙滩哪里是海。风很大,海浪冲击海浪发出了阵阵怒吼。没有月光,看不到前方的海,却感觉到它的凶猛。远处亮著几点昏黄的光。朋友问,那是什么?渔火吧。沙滩上,我与朋友淡淡地说了一点点过去。
尽管没有光,朋友们还是忙著去拍照了。我实在想不出这黑压压的一片有什么好照。
我独自走到很靠海水的地方,让视线望到更远海面。这时的我的思想脱离了我的躯体,飘浮在这黑压压的夜空。我出神地注视著远方的渔火,我竟仿佛见到那远方有双眼睛在注视著我,我仿佛听到他的呐喊“坚忍奉公,力学爱国”、“恐同胞之不见听而忘之,故以身投东海,为诸君之纪念”、“今日死之,使诸君有所警动,去绝非行,共讲爱国”。
黑夜的海风中,我仿佛看到了大森海湾的凶浪吞没那颗忧国忧民的满腔悲愤的心,我心里默默地吟咏著 “大江歌罢掉头东, 邃密群科济世穷。面壁十年图破壁, 难酬蹈海亦英雄。”我真的很想再次高声地吟诵著。然而,我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发自胸臆的中气,我发现自己心中的小已在不断膨胀,它完全占据了我的躯壳,占据了我的灵魂。“必如鄙人之无才无学无气者而后可,使稍胜于鄙人者,则万不可学鄙人也。”我听到的是嘲笑,我听到的是鞭挞。我实在没有勇气面对这汹涌澎湃的大海,实在没有勇气迎接那双在大海远处凝视的目光。我羞愧地垂下头,眼睛只是盯著涌吻著我的鞋尖的潮水。
海风越来越大了,刮起一阵阵飞沙。我感觉到了一点点寒意,于是收回乱飞的思绪,与朋友说,风太大了,我们回去吧。
明天是陈天华逝世100周年的日子,谨以此文以祭。
2005年11月7日晚匆匆于天心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