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你看。这是凤仙儿。娘总是采了它来捣成汁，涂在指甲上头，红艳艳的，可好看了；那是木芙蓉，浅浅的颜色正适合作胭脂；啊！木槿！爹说木槿可以做成纸头，我可不信！这黑黑的小枝子，怎么变成干干净净的纸头了？真是奇怪！”小丫头一边用白瓷瓶儿集露珠，一边口中喋喋不休，“金银花，大哥每次受了伤——”
安恬仿佛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停了口，停了手中的活，用眼睛偷偷瞥了瞥安逸，见他眼中有些许失意，便抿抿嘴，不敢再说。
气氛就这样一直古怪地沉默着。安恬总是偷偷瞄着哥哥的表情。她不做声，似乎害怕哥哥会突然作出什么古怪地举动。
但他没有。仍是默默地，眼前浮上一层朦胧的雾。
和二哥在一起，果然是不能提及大哥的呢，安恬这样想道。安恬岔开话题，打破了这片寂静：“蔷薇花儿……”
安逸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笑了：“小恬喜欢蔷薇花儿么？来，二哥给你带上。小恬真漂亮！”
小恬微笑着旋转，裙裾飘散开来，旋出一朵红白相融的花儿，可隐藏在那花儿样的笑容后面，是她满心的忧愁……
?*?
向来安详宁静的小屋，却在这天响起了吵闹的声音。
“小适这个样子，怎么去九玄？怎么过得了初试？你这是在害他！”安母的声音里，带着心疼和维护孩子的母爱的慈祥。
“你才是在害他！男孩子就是应该去历练历练。没个伤没个痛的，怎么长大，怎么当家？”安父的声音坚定，不容反驳。
“那也不能把孩子的命当玩笑！”安母提高了声音，极力反对。
“那是圣祖和圣童的事情。你以为九玄就没有一点儿保护措施吗？”
“九玄离这儿那么远，就算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也不会飞过来吧？”安母用尽办法去护着儿子。
“儿子总要长大的！再给你这么护下去，就算没瘸的也和瘸的一样了！”
“够了。”安适的声音，平静，不洪亮，却足以平息这场口角。他坐在轮椅里，瘦弱的身躯却是直挺挺的，和他的声音一样。他从骨子里隐隐泛着坚忍的光，他发出的每一个音都有叫人不得不从的威严：“我要去九玄。我自己去。”看到安母欲言又止的样子，他补充道。
几年前的分裂，夺去了安适的左腿。从此，轮椅代替了他的弟弟，与他注定了永不分离的命运。记得当时，他们的爷爷安慰安父安母。见过世面的老人，临危稳住了阵脚：“双生的分裂是很危险，可他们从小的矛盾不断激发，已到了不得不分裂的程度了。这也不是没有先例，而且，我们外人也插不了手的。”
是的，插不了手。难道做父母的就该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受苦么？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无法遏止的惨叫，刺目的光，挥之不去的阴霾。
也许是生来性格不合，大哥安适和弟弟安逸在同一个躯体里时，就完全没有共同语言。大哥的嚣张好动，弟弟的沉默寡言，都构成了极不安分的因素。不断争夺躯体的所有权，每一次的结果都是哥哥的胜利。安适在得到自由之后，总会上山去，直到天黑，直到父母来寻。每一次，精疲力竭的身体，都会令安适无法动弹。于是，他成了从来不动的孩子，躲在身体的思想里。
没人能拿安适怎样。好像他生来便是王者，而安逸只是卒子，臣服于兄长是他唯一能做的。但他是不甘心的，在心里深刻地，埋下恨意。没有身体的思想世界，成就了他广阔无垠的内心。无穷无尽的想象力，高超的精神集中力，以及源源不断的怨，积聚起来，将要溢出。
直到，分裂。
失去了左腿的安适，从此有了一副属于自己的躯壳，一副不完整的躯壳。他仿佛历尽波涛汹涌之后终于风平浪静，不必再折磨自己只为了霸道地占用身体，以防它被弟弟利用。可是，他却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这大概，是上天让他偿还的，他想。
安适好像一下子成长了，真正地，成了哥哥。
安逸却因此满怀歉疚。一直都避免和哥哥讲话，甚至见面。日复一日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发呆，只是发呆。他固执地以为自己不该到来。那深邃深邃的思想才是他得以永生的地方。他每日沉湎于悔恨，为哥哥的不幸而悔恨。
安恬仿佛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停了口，停了手中的活，用眼睛偷偷瞥了瞥安逸，见他眼中有些许失意，便抿抿嘴，不敢再说。
气氛就这样一直古怪地沉默着。安恬总是偷偷瞄着哥哥的表情。她不做声，似乎害怕哥哥会突然作出什么古怪地举动。
但他没有。仍是默默地，眼前浮上一层朦胧的雾。
和二哥在一起，果然是不能提及大哥的呢，安恬这样想道。安恬岔开话题，打破了这片寂静：“蔷薇花儿……”
安逸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笑了：“小恬喜欢蔷薇花儿么？来，二哥给你带上。小恬真漂亮！”
小恬微笑着旋转，裙裾飘散开来，旋出一朵红白相融的花儿，可隐藏在那花儿样的笑容后面，是她满心的忧愁……
?*?
向来安详宁静的小屋，却在这天响起了吵闹的声音。
“小适这个样子，怎么去九玄？怎么过得了初试？你这是在害他！”安母的声音里，带着心疼和维护孩子的母爱的慈祥。
“你才是在害他！男孩子就是应该去历练历练。没个伤没个痛的，怎么长大，怎么当家？”安父的声音坚定，不容反驳。
“那也不能把孩子的命当玩笑！”安母提高了声音，极力反对。
“那是圣祖和圣童的事情。你以为九玄就没有一点儿保护措施吗？”
“九玄离这儿那么远，就算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也不会飞过来吧？”安母用尽办法去护着儿子。
“儿子总要长大的！再给你这么护下去，就算没瘸的也和瘸的一样了！”
“够了。”安适的声音，平静，不洪亮，却足以平息这场口角。他坐在轮椅里，瘦弱的身躯却是直挺挺的，和他的声音一样。他从骨子里隐隐泛着坚忍的光，他发出的每一个音都有叫人不得不从的威严：“我要去九玄。我自己去。”看到安母欲言又止的样子，他补充道。
几年前的分裂，夺去了安适的左腿。从此，轮椅代替了他的弟弟，与他注定了永不分离的命运。记得当时，他们的爷爷安慰安父安母。见过世面的老人，临危稳住了阵脚：“双生的分裂是很危险，可他们从小的矛盾不断激发，已到了不得不分裂的程度了。这也不是没有先例，而且，我们外人也插不了手的。”
是的，插不了手。难道做父母的就该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受苦么？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无法遏止的惨叫，刺目的光，挥之不去的阴霾。
也许是生来性格不合，大哥安适和弟弟安逸在同一个躯体里时，就完全没有共同语言。大哥的嚣张好动，弟弟的沉默寡言，都构成了极不安分的因素。不断争夺躯体的所有权，每一次的结果都是哥哥的胜利。安适在得到自由之后，总会上山去，直到天黑，直到父母来寻。每一次，精疲力竭的身体，都会令安适无法动弹。于是，他成了从来不动的孩子，躲在身体的思想里。
没人能拿安适怎样。好像他生来便是王者，而安逸只是卒子，臣服于兄长是他唯一能做的。但他是不甘心的，在心里深刻地，埋下恨意。没有身体的思想世界，成就了他广阔无垠的内心。无穷无尽的想象力，高超的精神集中力，以及源源不断的怨，积聚起来，将要溢出。
直到，分裂。
失去了左腿的安适，从此有了一副属于自己的躯壳，一副不完整的躯壳。他仿佛历尽波涛汹涌之后终于风平浪静，不必再折磨自己只为了霸道地占用身体，以防它被弟弟利用。可是，他却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这大概，是上天让他偿还的，他想。
安适好像一下子成长了，真正地，成了哥哥。
安逸却因此满怀歉疚。一直都避免和哥哥讲话，甚至见面。日复一日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发呆，只是发呆。他固执地以为自己不该到来。那深邃深邃的思想才是他得以永生的地方。他每日沉湎于悔恨，为哥哥的不幸而悔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