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即是真—哑剧续写

那像是场一触即碎的梦境，带来的心痛却如此真实。皑皑白雪中，怀里的他渐渐失去温度，就要随着纷飞的雪花融化、消失。空旷的原野里，她是渺茫无助的一点。她拼命地呼唤着“少朴”—那个令人心颤的名字，一遍遍摩挲着他的面庞，试图温暖他冰冷的脸颊。此情此景，真验证了那句话：飞鸟投林，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静云不记得那场噩梦是如何结束的。巨大的悲痛使她耳朵嗡嗡作响，冬日的阳光被落雪从四面八方反射过来，刺得她眼痛，泪水不住的滑落，在脸上结成冰。用模糊的视线余光，她看到有行人匆匆赶来，七手八脚地将少朴抬起。接着，有人搭住她的肩膀，将她扶起。而后是汽车一路颠簸飞奔，医院里刺鼻的消毒水味。急救室外人影交错，医生护士额头冒出冷汗，眉眼里是掩不住的焦急的……“少朴…”，静云喃喃道，只觉得寒冷彻骨，浑身止不住颤抖，禁不住眼前一黑…

“大嫂，大嫂”，是少白的声音。静云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病房很干净，冬日暖阳从窗户外斜射进来，少白坐在她身边。和她肺炎入院那天一模一样，静云一时间有点恍惚。
“昨晚大家都急着大哥，没顾得上你，你终于醒了。”少白有些激动，声音微微颤抖。静云想起那些画面，锥心的痛涌上来，再次颤抖起来，急问道：“少朴呢？他现在好吗？”
这是少白第一次听到静云开口说话。昨日小红匆匆赶回家通风报信，他心里一惊，觉得不妙。带人匆匆赶去时，看到大哥倒在雪地里，呼吸微弱。大嫂则瘫坐在地上，满脸泪痕，整个人木然。想来是打击太大，昨天把大嫂从雪地扶起后，她不曾发出一点声音，也不曾落下一滴泪，只是冰冷地颤抖。
如今竟听得她开口，可见昨日情势有多凶险，经历有多苦痛。对大哥大嫂的牵挂、欣喜交杂在一块，少白哽咽起来，含泪笑道：“大嫂放心，大哥他抢救了一夜，现在没事了，所以我过来看看你。等你好了，就带你去看他。”
对静云来说，再等一秒都太过漫长。确认了少朴没事，她只想赶快回到他身边，生怕来不及。生怕呼吸之间，老天就要将他带走，就像昨天的噩梦那般。静云说：“少白，请现在就带我去看他。”

静云的隔壁就是少朴的病房。她推开门，看到病床上躺着熟悉的身影，泪水差点夺眶而出，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
小红原本坐在床边守着少爷，见静云来了，立刻起身，垂手立在一旁，轻轻唤了声“少奶奶”。
“少爷他脱离危险不久，这会睡了”。静云俯下身子，见少朴戴着氧气面罩，眉头微蹙，睡得并不安稳。因为呼吸不畅，睡梦中一直在左右挣扎，试图获取更多的氧气。经过一夜的折磨，整个人比之前更加苍白无力，额头和脖颈渗出点点冷汗。静云赶紧让小红端来热水，自己绞了热毛巾，一边为他擦汗，一边端详着丈夫憔悴的容颜，眼里说不出的心疼。
“医生说，大少爷这次是由痉挛引发了呼吸麻闭，亏得抢救及时。为了减轻他的痛苦，暂时还需要吸氧。”小红望着少奶奶，说道。
静云不语。擦洗完毕，她坐到少朴身边，轻轻将双手伸进被子，捧住少朴的右手。这手曾与她十指相扣，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曾轻抚她的脸颊，让她在伤心落泪时振作坚强；更给过她无数拥抱，在她被噩梦惊扰时，给她最温暖深沉的力量。如今这手，虽然无力，却不似昨天那般绝望冰冷，有了昔日的温度。想到这里，静云忍不住握了握，像握住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再也不舍得放开。就在这时，惊奇地感觉到少朴的力量。
“静云……”，少朴微微睁开眼，正看着她。“少朴，你醒了。”静云笑着说，这一刻，她的噩梦终于结束了，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少朴喘着气，仍旧不能多言，只是欣慰地看着她，浅浅露出了笑容。又能看到爱人的如花笑靥，听到她呼唤自己的名字，从鬼门关走过，这一刻，柳暗花明，他觉得此生无憾。

大家好，楼楼考完试了，不巧工作意外调动，种种心绪一言难尽，靠自我调节吧。后面情节会好好琢磨，找时间也找找灵感，不会断更的，也尽量不因为工作抑郁

分享几张谢生，青春若有张不老的脸。

在静云的精心照顾下，少朴状态慢慢好起来。这几日虽仍旧身子疲乏，说话有些费力，但已可以被扶着坐起来。静云忙东忙西的时候，少朴就斜靠在病床上，静静地注视她的一举一动，听她讲话。听她和医生沟通情况，听她安排小红端茶倒水，听她宽慰前来看望的弟弟、母亲，听她问自己渴不渴，是否哪里不舒服。原来这就是她的声音，清亮温柔的，无限坚定的，和他想象的差不多。只是这声音里本该有许多欢快轻愉，却因自己的病，添了许多远近深浅的沉重。每想到这，少朴就忍不住将静云唤到身旁，轻轻摸摸她的脸，要她休息一下。静云自然心有灵犀，知道少朴不仅是要她休息，心里还有无法爱人照顾的自责和对未来的担忧，是千言万语无法表达的沉沉爱意。尽管担忧疲惫，也笑着安慰他“我不累，看着你好起来我就开心了。”并时不时让少朴感受下肚里孩子的动静，告诉他“孩子也在为爸爸加油。”
这日静云正在喂少朴吃饭，少白拽着一个人推门而入，笑嘻嘻地说：“大哥，你看是谁来了？”
少朴和静云一愣，见少白从背后拽出一个羞答答的年轻人。年轻人身形清瘦，留着学生头，戴着一副圆眼镜。身上穿着医院的白大褂，一双手无处安放，低垂在前面。抬头看了少朴静云一眼，喊了声“哥哥嫂子好”，赶紧又低下头。
静云头一回见到这样青涩忸怩的小伙子，忍不住低头笑了。少朴支起身，仔细端详他的样貌，随后露出笑容：“少民啊，长这么大了。“
原来，这是少朴少白的远房堂弟。少民父亲和周父因为有生意上的往来，彼时关系走的很近，得益于此，他们三人幼时常一起玩耍。少民五岁的时候，还曾在周家住过一个夏天，陪着两位哥哥摇头晃脑背诗，在院子里爬树捉蝉，留下童年难忘的回忆。后来周家遭遇变故，少民的父亲不久也染上重病，眼看一沓沓的钱化成一张张的药方，再变成倾倒在门外的一堆堆药渣，最终人还是没有留住，变成坟地里的一掊黄土。伤心的少民母亲带着他投奔杭州舅舅家，过起了寄人篱下的日子，两家人从此没了联系。
静云拿来椅子，少白把少民按着坐下，说：“想不到十几年没见，这小子模样一点没变。只是长大成人，当了医生啦！我过来探望，见病房外有个穿白大褂的鬼鬼祟祟朝里看，正想拿住问个究竟，没想到捉住了自己人！”
少民推推眼镜，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说：“我刚到这家洋人医院工作不久，听人说住院的有周记布庄的少爷，心里一惊。请同事查了查入院记录，竟是大哥的名字，赶紧来看看。可能是近乡情更怯，站到门外又左思右想，生怕认错……”
“没想到大哥变成这个样子了吧，真高兴还能见到你。”少朴示意静云给少民倒茶，询问少民这些年来的生活、学习状况。少民一一回答，中间想问些什么，看到少朴咳嗽喘息的样子，几度欲言又止。

一番交谈后，少朴有些体力不支，便邀少民过几日去周府叙旧，说老夫人一定也很想见他，并吩咐少白设宴款待。少民急忙起身告辞，表示日后会常常过来。
少白和静云送少民到门外，少白说：“少民，我们都挺想你。就按大哥的意思，等过两天我准备妥当，接你去玩。” 少民连连摆手：“不不不，不用了二哥。大哥正生着病，我不能给你们添麻烦。还是等大哥康复了，我再亲自登门拜访。”少民的话击中了少白静云的心思，两人一时沉默起来。
“二哥，大嫂。大哥他……是怎么了？”其实少民过来探望之前，已经向主治医师询问了病情。加上今天跟少朴交谈，望、闻、问、切，是好是坏心里已大致有了数。他打小敬重喜爱大哥，甚至带着一点点敬畏。那时他们一起玩耍，调皮的二哥常常戏弄他，比如把虫子放到他身上，害他爬树上下不来之类的，把他吓得哇哇大哭。这种时候，总是大哥救他于水火，替他捉掉身上的虫子，或者把他从树上接下来，一边安慰他，一边轻声教育少白不能再欺负弟弟。大哥书也念的极好，私塾先生布置的背书任务，每每都倒背如流，还常常向先生请教。少民记倒是能记，只是到了检查的时候，一看先生手里的戒尺，就吓得脑子发懵了。越紧张越不会背，越不会背越紧张，还要靠大哥二哥在旁边给他打小抄。那时少民就觉得，大哥和旁人不一样，虽然只比他大几岁，有时会像个大人，显得那么高大，发着光。虽然他不善言辞，但他打心底亲近大哥，也想像他一样稳重。往事历历在目，少民觉得难受，今天他所见的大哥，怎么会这样苍白憔悴，甚至行将就木呢？
少白咬咬嘴唇，告诉他，少朴是十几年前从山崖摔下，脑部外伤导致的并发症。那时就四处求医问药无果，这两年愈发严重，病情一次比一次凶险。
“亏得大嫂悉心照顾，大哥才闯过难关。”少白指指静云，告诉少民，大嫂常为大哥的身体担忧操劳，肚里还有孩子。对大哥来讲，妻子和尚未出世的孩子也是他最沉重的牵挂。
“大嫂，大哥这样下去恐怕不行，得接受手术治疗。”少民终于说出了他的担忧。“这里水平有限，只能保守治疗，暂缓他的痛苦。我在北平协和医院有位师兄，专攻神经外科方向。大嫂如果愿意，我这就去与他联系，请他牵线搭桥，看看能否有所收获。”
事已至此，但凡有一线希望就不能错过。静云答道：“少民，谢谢你。少朴的病还得你多费心了。”

少民的消息来得很快。北平协和医院是几年前刚建成的，虽然时间不久，来头却不小。据说当初由美国一名叫洛克斐勒的亿万富豪捐助建立，汇集了一批国内外顶尖的专家学者，既能治病救人，又能做医学研究、育人才，可以说代表了国内西医的最高水平。少民透过师兄打听，得知那边正在研究一种针对癫痫的手术疗法，也想借机有临床试验的机会，因而对少朴的病症很感兴趣。
静云和少白却犯难了。少白说：“按照医院的说法，这手术，就是要开颅，清除里面压迫神经的淤血。这所谓新疗法，就是刚研究出来，还没人试过。这么大的风险，万一有个好歹，教人怎么受得了？”静云光听描述，心里就已经被刀割般难受，无论如何，她不能失去少朴。而少朴被病痛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情形，每每也让她的心揪着疼。事到如今，的确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她对少白说：“这件事得由少朴自己决定，我会找机会和他商量。妈那边你先别提起，免得她担心。”
静云站在病房外，努力整理心绪，千言万语不知该如何说起。推开门，望见少朴一只手撑着窗台，有些吃力地站着，正望着窗外的风景出神。“你还没有恢复，要多休息，还是别站太久。”静云走到背后，轻轻扶住少朴。少朴扭过头，笑了笑，安慰似的拍拍静云的手。“这草木终究是捱不过严寒，窗外的叶子都落光了。”“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越是到冷的时候，越是离春天近了。”
少朴听懂静云的用意，笑了，在静云的搀扶下缓缓坐下。“静云呐，其实我并不悲观。你知道佛家的「缘起性空」吗？” “小时候听我爸爸提起过，好像是说万事万物没有恒常。”“不错，佛家讲万事万物都是因缘的聚合，本性为空。因缘聚则生，因缘散则灭，就像枝头的叶子绿了又黄，却不必为之感到悲伤。”静云认真听着，少朴接着说：“人也是如此，之前并不存在这世上，以后也会不存在。人们总是忘记这点，才如此惧怕死亡。”静云握了握少朴的手，“少朴，你不要这样想。”少朴顿了顿，注视着静云的眼睛说：“静云，所以我不怕万一。我本就是将死之人，为了你和孩子，才要努力活下去，相信我，我会抓住希望。” 静云一下湿了眼眶，“少朴，你……” 少朴点点头：“我都晓得。”

最近确实很忙，没有闲暇看看书，找找灵感。
作为补偿，分享下两人合影。那时候热恋，第一次被媒体拍到，如今时过境迁，不得不感叹“戏如人生，唯起承转合而已。”

北平是座特别的城市。辽、金、元、明、清五朝帝都，公园的树梢、街角的碎瓦都沾染上历史的肃穆。在这里，唐朝的陈子昂曾经登上幽州台，感慨天地之悠悠，不禁潸然泪下；明朝的最后一位皇帝面对浩浩荡荡的入侵军队，由太监陪伴着，在山上自缢而死；目光沉毅的年轻人在菜市口笑对刽子手，呼吁变法流血，以死明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多少中国人的悲欢离合在这里上演，风霜血泪在辗转中揉碎了，归于尘土，而帝都始终屹立。而北平人，他们永远彬彬有礼、悠然自得，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操着四平八稳的语调，说着体面客气的话语，把万古过得等同于一瞬，仿佛早已领悟了“修短随化、终期于尽”的道理。
少朴与静云，在寒冬时节，由医院帮助着风尘仆仆，远道而来，踏入了这座千年古城。车辆在城里行驶，夫妇俩手握着手，沉默不语，各怀心事。北平，一个浓缩了中国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地方，一直以其冷静又悲悯的目光，注视着人世间的一幕幕。现在对于这对饱经磨难，为爱勇敢的恋人，北平城又会带给他们希望吗？

此行由静云、少民陪着少朴，佣人只带了丫鬟小红和司机。这样简便的安排是少朴执意决定的，一来千里迢迢去治病，东西多了实在不便，反倒容易生事。二来沿途有与周家生意往来的朋友接应，医院那边已由少民安排妥当，无徒增麻烦的必要。三来是最重要的，安抚母亲。听说北平有儿子一线生机，老夫人自然是喜极而泣，又万分担忧。少朴已叮嘱周围人不要给老夫人透露细节，只告诉妈妈，最近身体已经恢复了很多，而那里研发了行之有效的治疗方法，是个很好的机会。有静云和少民陪着，一路不会有太大问题，定会及时联系。而少白，要听哥哥的话，留下来打理工厂业务，陪母亲聊天宽心。
就这样，汽车载着周家少爷、少奶奶，从周家院门口驶出，穿过整个苏州城，一路往北，直到北平。
在胡同里拐弯的时候，正巧有个黄包车夫在大树下休息，车夫擦了擦额头的汗，抬眼看到汽车驶过，里面隐约坐的是富家公子小姐，操着京腔感叹道：“还是有钱人好啊，还能乘车出游！”
少朴耳尖，在车内听到一笑。他一直是个举重若轻的人，作为长子，他默默忍受着长年累月的病痛折磨，一边孝顺母亲、教育弟弟，支撑起偌大家业，不曾有半句怨言。就像这次北上，明明是最后的孤注一掷，他偏要安排得像一次普通出游，尽量不把痛苦传递给大家。临行前，他也没有对知情的少白显露出半分忧虑，只是拍拍弟弟的肩膀，交给他一包工厂的图纸，是他那些天在病床上，忍着头痛和眩晕完成的。——他心底觉得，也许此行不复返。趁自己还拿得动笔，他要尽到最后的责任，犹如春蚕到死丝方尽，像蜡炬成灰泪始干。

静云是唯一懂少朴的人，也是最为他担心的人。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生离死别的痛，她已体会了太多次，也承受了太多。每每看到丈夫发病痛苦不堪的样子，在为他按摩时听到他难受的呻吟，总是心疼得掉眼泪，恨不得自己能替他生病。可是在得知少朴生命将尽之后，在和少朴有了孩子之后，她开始努力镇定、坚强，宽慰着少朴，从医书上寻找治疗方法，甚至开始学习操持周家事务，她决心不再让少朴独自承受一切。北平，那个她只在书上读到、在家中听人说起过的遥远地方，如今为了丈夫，她第一次前往。

关于续写，其实并非刻意要组成一个完整的故事，只是夹杂着自己的感悟，想象如何少朴生活下去。因为有时代背景作底，该发生的自然会发生，不怕单调。本人兴起而写，大家兴起而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