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致命的熟悉气息铺天盖地的从四周涌来的时候,奇牙差一点就犹豫着要离开。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眼前是不变的街道和建筑。来往的车辆有呼啸的声音和喧闹的鸣笛。
夜晚的友克鑫,依旧是斑斑点点的霓虹灯,红色叠着黄色,蓝色叠着亮白,一同堆积在夜色中。
站在与那个人打赌的喷泉处,水声一直哗哗的响,奇牙不知道那是否已经响了几年十几年,是否从它被建好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不息的流水。他同样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才会停止,也许是不堪时光的消磨,或是经历了什么残酷的浩劫。
但这些都与他无关。
那只是一个象征性的建筑,见证着两个孩子在这里的打拼。
有风从城市的高楼间碰撞着吹下来,喷泉的水汽氤氲了一片亮光,冰凉的触及奇牙的面庞,模糊了堆积着的光点,它们散出柔柔的晕环。
奇牙转身离开,他还有很多的地方要去,而不是傻傻的站在这个只有他一个人的喷泉边。
过了拍卖季的城市有些寂寂的清冷。拥挤的人群和人群散发出来的怪异的,混杂着烟酒呛鼻的气味不复存在。一直顺着路走下去,隐隐看见地下铁的出站口。一个恍惚间仿佛见到有一群装扮奇异的人悠闲的从那里的水平线上逐渐显现。
忽然心头一紧,然后是自嘲似的笑容。
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自己什么时候也变的如此好记性。
一点一滴也像烙印一般刻在心里,没有办法抹去。
奇牙低头数着步子,缓缓的向住店走去。
用之后的三天走过了很多地方。拍卖会的会场,或是之前被损毁严重的那座黑帮拍卖会会场——如今是更加奢华的大楼,日光公园也是要去的,还有当时追踪玛琪和信长的酒店。
那都是这个城市带给他的,磨灭不了的记忆。
第五天的时候,天空的颜色开始变化,原先的澈蓝被蒙蒙的铅灰代替。飘起来的柔软小雨一点一点聚合成不大的水滴,粘连在路人的发梢,植物的枝叶上。奇牙抬头看那些雨丝,看见的只是透明的线,从不知什么样的地方出现,然后落在四周,落在眼角,然后像泪一般划过脸。只是,它是凉的,没有泪水真正的温度。
奇牙在去蜘蛛曾经巢穴的地方。
他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一句诙谐的话,在寻找蜘蛛的时候。
半个人也没有,连真正的蜘蛛也没有。
那是当时自己没心没肺的话,轻松的从口中说出。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当他的身边还有可以让他这样说话的人的时候。
现在他走进了那座废墟,他不明白为什么过了这样久,这里依旧没有改变。被他粗暴的踢坏的墙壁也好,沾了斑斑血迹的地面也好,甚至错落的石阶,什么都没有改变。
变化的也只是,他看见的,目所能及的地方,真的有很多陈旧的蜘蛛网,仿佛这里真的成了蜘蛛的巢穴。
准备离开的时候脚步忽然有所停顿,瞳孔猛地缩小,他感觉到了一些异常的东西。
转回那几层高高的石阶,上面一滩澈澈的水似乎已经存在了很久,水中一片模糊的白色纸片,上面的图案似乎因为长时间的浸泡,已经模糊的无法辨认。但是奇牙直到那是什么,他认得,那是一张纸牌。
轻微的一笑,然后打算头也不会的离开,然后脚底却踩到一样东西。
硬质的金属,一端是有柔软弧度圆形,另一端是细长的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猛地刺激起心底一片恐慌。
那分明是念钉,是哥哥的,念钉。
自己到底在怕些什么?还有什么好怕的?没入回忆的人是脆弱的,而自己,已经没有资格这样脆弱下去。自嘲,然后移开脚,脚下的念针依旧是金色的样貌,只是失去了阳光的照射,看不见熠熠的光。
奇牙点了点脚尖,然后一脚把念针踢向前方。
空旷的废墟里,顿时传出一阵清脆的相声,叮叮咚咚。在断壁与断壁间反复的回响,像空气里激起的涟漪,扩散了很久也没有办法重新归复平静。
回声中人已经离开。
又是准备出发前的晚上,因为下雨,城市的周遭始终无法安静下来。路过的车声沾染了水的润湿,连声音也格响亮。
哗哗的雨声,像丛林里有风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摩擦的声音。
奇牙拿出淡绿的的信纸和黑色的签字笔写信。
写到纸牌的时候他有所停顿,手中的笔在食指与中指间转出一个圆满的弧,然后继续下去。
夹着有喷泉和堆积着亮光的照片,一齐封进白色的信封。
收拾摊放在床上的书本和衣物。睡下。
等待第二天。
前往他计划中想去很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