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室殿有一对丑陋艳俗的杜鹃花，从来都是萧见素门庭前的败笔，我向来不做扫兴之人去点破它们不好，只用一双眼牢牢盯紧，看着它们被搬去东宫，如今堂皇入住蓬莱，在崔氏门前恣肆丑陋。萧后迟早有移情之时，但我没有等到，叫崔岫成了绝唱，是我桩桩胸有成竹中的败笔。今夜仍有明月浸高台，圈禁夜色中，一盏盏白烛次第而熄，最后一束光灭在她的眼底。
“她近来爱着什么衣裳首饰，你挑就好，不必再给我过眼了。”
要伤心的人再看一回逝者遗物，未免过于残忍了，尽管事后我常疑心一切都是有征兆的，人在失去父亲后或许轻易也失去母亲，倘如我肯从悲痛中抬眼望一望她，便不会叫最终的爱意落在崔岫头上。我很关心那对杜鹃的去处，知道它们不必陪同萧后长眠，灿烂地盛放，灿烂地碍眼。
暗中传来衣裳摩挲的声音，我徒劳地闭上眼，溺进这片漆黑中，明宫四处是她的余香残留，趁各宫尚未点起新制的香，再嗅一回她的味道。
“将她常用的香留下，回头送到我府上，晓得么？”

【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和她说再见，所以我没有说，她也没有见我。】淮姊——【像寻求安慰一般，呼唤她的名字。我初闻她溺亡时，便有极细的耳鸣声在耳侧，逐渐变大，像要贯穿大脑一样在双耳间来回穿梭，而后迟钝的痛楚便似心悸一般由左胸蔓延全身。】
【她不会来安慰我的，我仍在持续的痛楚中保有着清明的思绪。】淮姊。【可我实在忍不住要一遍遍的呼唤她的名字，以期得到一点慰藉。】我未曾留在她身边。【最后那段时间，我离开了她，离开了明宫。这绝不是一句遗憾便能概括的，倘若你也有痛失至亲的时候，你便能体会。】
【萧皇后是极度奢丽的，她留下的衣钗铺满了玉鉴的阶面，肆意弥散着雾熏的沉水香。在一众钗环中准确的握住了那双臂钏，犹如握住了她的手。】

这场闹剧中再没有比这更令人费解的事，李乐儿与李长犀做了我的弟妹，隐约是有些缘由的，崔氏却是凭我阿娘一腔宠爱，从温室殿转去东宫，由女儿做了儿媳，她没有任何不在身侧的借口。李乐儿与她，都像是死挣不脱的尾巴，斩断也要留着刺目的痕，不肯乖乖闭嘴做灵前哭嚎的木偶，我哪里有这样多的妹妹呢。
“收起你没用的眼泪。”
灵眸蓦然掀起，奇怪的是里头没有一汪盛不住的泪水，它们似乎都从别人的眼里流出——萧氏的女儿们，除我之外，原来她还有这样多在世的女儿，在此时妄图抓住她留下的点滴。我似乎不必这样，只消一面可鉴的铜镜便能暗自缅怀她，颍川亡故时亦是如此，他的模样只会渐渐消散在镜中，那时已无人替他悲伤了。
“叫我做什么，她不在了，你我之间便没什么情分，晓得么？”
迁怒是天底下最容易的事！于是无能之辈借此宣泄，轻易将罪过推诿给崔氏，便能得到一场淋漓的哭诉。我也不能原谅自己此刻镇静如斯，做了与她们不一样——一个不会哭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