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宫与东宫自有不同，人一多，事情也多。我与小皇后都很清闲，崔氏却难免忙碌不休——今日有人拌嘴，明朝有人抢物，大事小事、一应俱全。
仲春里又偷闲，转去毯场看蹴鞠，来时鞋履轻轻，正逢谢才人。
“瞧你眼底发青，昨日没睡好？”

【我是顶清闲的人了。】
【没有孩童啼哭扰人清梦，没有后宫事务焦头烂额，近日却难得的睡不着觉。不知是什么缘由，今儿个倒起了兴致去看蹴鞠赛。】
【刚进去，就碰见贺美人。】
：“近日难眠，睡得少，难免眼底发青。贺姊姊见谅。”
【也是巧了。】
：“贺姊姊会蹴鞠吗？”

“会一些。”
年少时顽笑，偶与贺疏、贺璟一道。我们姐弟两个，都对阿璟服气，论这些，还是甘拜下风。
清风勾忆，场上有人得分，呼啦啦唱起响亮的贺音。
我却回过头，“仲春心躁，点些安神香。”
睡不好，难免让人觉得是苦候君王——不好看。
“谢才人喜欢这些么。”

【家中哥哥弟弟们是蹴鞠老手了。我还能想起往昔客哥和渡哥一起配合默契的模样，等他们所属的阵营胜出之时，他俩相视一笑的弧度，现在我还记得分明。】
：“谢谢您啦。而我对蹴鞠的喜爱也就还好。其实偷偷告诉您，我之前这手拿过刀。”
【像个玩笑。可惜是真的。在我入东宫的前些年，我有过一把独属于自己的刀。现在，它也随着我到了承香的倦寻芳。。】

我并不意外她口中对于蹴鞠稀薄的热爱，反而是后半句，让我犹疑中生出了些许的惊喜。
她的手曾经握刀，而她本身，又何尝不是谁人的一把刀。
一把、光艳的横刀。
唐刀有锐利的光芒，可惜，大明宫是最好的磨刀石。
“是，绣篮里的金剪刀吗？”我也报之一笑，刀么——不见血，何称器。

【她的眸子分明促的亮了一下。】
：“您知道我说的是哪种刀。我不善针黹。”
【谢昭昭从来不屑于钻研绣工。但说的太明白就没什么必要了。都是聪明人，一点即通。我在示好，向这位偏爱荔枝的贺美人。】
：“若您需要，我这刀是可以出鞘的——。”
【我和她都需要一个盟友。至于长不长远，那就另当别论。】

从前这位谢才人，依仗的是女皇，而今女皇已去，她的姑母，也不知人面何去。
层叠而出的娇花涌进明宫，匆忙地，在各处圈画范围，哪里属于她，哪里又属于她——谁也说不清楚。
谢元因未必不会焦急。
“明宫新丧，谢才人，又想一尝血腥了。”
笑色未改，“可明宫中，也不止一位谢才人。”所谓的同盟，又何抵血脉亲缘？
我也捏不准。

【女皇已去，姑母出宫颐养天年。忽然，我失去了最大的两座靠山。所以我急了，迫切地想找到个同盟，来安心。】
：“刀就是要见血的。”
【刀尖若是一直不饮血，就会失去它原先的光泽。她提起我的亲缘姊妹，我是不喜欢那另一位谢才人的。】
：“血脉亲缘在这宫里，就真的可靠吗？大家都是为着利益而活。”
【为利益，争个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刀剑渴血，像花木求水，是本性使然。
我望她，深深一眼，却又越过她，去看蹴鞠赛场上的厮杀，那里也不见血。
可胜负，倏忽能定。
指尖悄无声息揉过袖纹，声色平平，“刀要出鞘，岂能只指无名小卒。”
新秀根基不稳，于一把好刀，杀来无义。
“大唐的横刀，是战场上，杀将军的。”我抬起袖，轻拍她的软肩，“谢才人，别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