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只好尽人事,听天命。”他心一酸,原来自以为不问世事的自己,自那件事以后,也见不得别离了么?
沉醉听到师父的允诺,心里居然微微一宽。她看向那男子,他正低头望着怀里的女子,笑容温柔而酸楚,仿佛是怀里揣着世上的最宝贵的东西,那般的专注,似乎周遭一切对他们而言都不存在,这样的笑容,让沉醉不由地看呆了。
“师父,那女子是什么病,竟然连你也救不了?”沉醉把视线自远处湖边那对依偎的人身上收回,歪着脑袋疑惑地望着萧沐。
“心病。叫你学医,你偏不肯,女孩家却爱钻研那些个奇门遁甲,连个心病的症状都看不出来。她那是陈年旧疾,已是病入膏肓,药石无用了。”他此生救不了的,不止这一个。
“真可怜——这便是情么?直教人生死相许?”沉醉喃喃道。
“你一个七岁的女娃知道什么?”萧沐摇头轻笑。
“师父,我念的,不是你写过的一句诗么?”沉醉眼里闪过一丝促狭。
湖面掠来一阵轻风,正欲落子的青衣男子忽然怔忡,随即沉默。
“絮儿,江南的春天一如你所说的那般美,在京城,是见不着这么漂亮的桃花的。都怨我,总是这么忙,到现在才有空带你回故乡。为了不让你分心,好好欣赏这儿的一切,我连无忧都没有带过来,他可是哭闹了好阵子。说起来,这小子也不知道像谁,我俩都是喜静的,怎么会生了个这么会折腾的家伙。”
男人说到这,摇摇头,浅浅一笑。几片花瓣飘了下来,落在女子的发上。他伸手,轻轻地捏起那几片花瓣。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才七岁,也是站在桃树下,头发上沾着很多花瓣,看起来傻透了,可是却一个劲坚持京城的桃花没有江南的好看,要不是怕得罪姨娘,我早就被你逼跑了,后来拿着桃叶编了个蝴蝶给你,你才住嘴。”
“三个月,絮儿,自我上次去边关,我们已经三个月没见了,你这次闹腾的,可有些任性了。”
男人一扬袖,几片桃叶已揣在手中。
“好多年没做这个,手真是生了,这蝴蝶实在不如当年——”嗓音忽然停住。
“絮儿?”探询的目光锁住女子微颤的眼睫,微哑的声音里带着狂喜也带着小心翼翼。
“恪——好久不见。”软糯的女声,极为虚弱,却柔柔地荡漾了一池湖水。
“萧沐!”杨恪扬首一声急喝。
“恪,不用了——”一只手拽住男人的衣襟,另一只手却已揪住自己的心口。
萧沐闻身赶来,瞧了女人一眼,脸色便沉了几分,伫立一旁,竟是一动不动。
油尽灯枯。这几天费尽心力,才将她留到今日,这晌转醒已是奇迹。
“你!”杨恪瞪着他,眼里已是狂怒。
“恪——”,柔弱的声音里带着微喘,绝美而苍白的脸上竟然逸出一丝笑,“你我今日看来要就此别过。飞絮此生有你,死也瞑目了。”
“你敢!你若敢弃我而去,我永世不会原谅你——”字字嘶吼出口,竟是哽咽得不成句。
“答应我,你还有无忧,所以要好生待自己。你看江南这桃花,开得真是极好,你终于是带我回来了——”
明媚的四月天,突然下起绵绵细雨。一阵风过,一地桃花,衬着泥土,分外凄艳。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他在树下抱着她,一动不动,任雨淋透了他的身子,任暮色四起。
沉醉在树上怔怔地看着他们,也是一动不动,眼里却有热热的东西流出来。还是懵懂的年少,不知情深何许,却在恍恍惚惚中觉得胸口隐隐作痛。
“此处的景致是霜湖最美的。”沉醉注视着墓碑上“挚爱飞絮”四个字,对已经默然站立很久的男人说。
杨恪这才发觉有人走近,他转身,看见沉醉,稚嫩可爱的小丫头,一身大红小袄,娇艳得逼人,粉白的脸上不知道怎么会沾了些淘气的泥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一眨一眨地瞅着他。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将她脸上的泥点抹去:“萧沐的小徒弟,几岁了?”
“七岁。”清脆的嗓音回荡在空气里。
杨恪微微一震,记忆中,也有这样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桃花烂漫中,笑得天真灿烂。
“恪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