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心的猫吧 关注:3贴子:700
  • 13回复贴,共1

【丽端作品】狐药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一   
我父亲的遭遇后来成为家族里隐秘的传说。   

以明经科落榜归来的程生,形容落魄,步履维艰,想到回家后必遭势利族人白眼,更是心灰意冷。一路闷闷走下,竟已错过了宿头,眼见山林中隐约露出一角飞檐,显是一座寺院,便偏离了官道,一路踩踏着枯枝荒草走了过去。   
走到近前,才发现是座荒废的古寺,原本红漆的大门只剩下一扇,不知给白蚁还是老鼠啃得零零落落。程生走进院中,发现正殿和经楼早已摇摇欲坠,胆战心惊地绕了一圈,只好来到偏殿之前。   
偏殿的门关着,虽然黑漆依旧脱落,门环上却没有灰,透出几分人气。程生本是胆小之人,然而此番落榜后了无生趣,一发狠胆子便壮了起来,伸手在房门上用力一推,身子自然而然地侧在了一旁。   
等了一会,并没有狐狸蝙蝠之类的异物窜出,程生便点了随身的火折,步入殿中,寻思在此将就着住一晚。   
不料眼睛刚适应了殿中的阴暗,程生立时见到乌压压一大群人从前方扑面而来,舞手动足一派狰狞,不由吓得啊哟一声,倒退几步,差点绊倒在门槛之上。   
与此同时,身后忽然有人哼了一声,显是有人见了他的狼狈形状,再忍不住嘲笑之意。   
“谁?”程生手一抖,火折竟掉在地上熄灭了。他猛地回头,却见一个女子站在身后,肤色细腻,眉目如画,肩上背了一只满载草叶的药篓,在月光中恍如蓬莱仙子御风而下,说不出的清冷动人。   
“那些不过是寺庙里常见的泥塑浮雕,不是妖魔鬼怪。”女子说着,绕过程生径直走入殿中,熟稔地点燃了烛火。   
程生此刻看清,面前整整一壁墙上,凸塑了以千手观音为首的百余尊神像,玲珑细致,栩栩如生,不由尴尬一笑。   
此刻那女子已将药篓放下,从中取出各式草药放在木桌之上,细细分类,并不理会程生。程生进又不是退又不是,讪讪地站在门口,暗地打量殿中陈设,才发现这女子竟已将这荒寺的偏殿布置成了居住之所。   
“姑娘是住在这里吗?”程生壮着胆子问了一句,见那女子依旧专注于草药上,便矜持地道,“既然如此,小生告退了。”说着转身离开,心中竟隐隐生起怅然若失之意。   
“这附近无处借宿,公子今晚就住在这里吧。”那女子此刻方抬起头来,话语虽然客气,却含着说不出的疏远冷淡。   
程生科举落第本就悲愤难当,此番又先后被这女子嘲笑怠慢,不由激起了一腔孤高自持:“小生自会想法过夜,不劳姑娘操心。”说着点了点头算是告别,便欲拂袖而去。   
“回来。”那女子竟起身追出,在程生身后叫道,“看公子郁气滞结,病已不远。小女子略通医道,给公子开一副药如何?”   
“小生是死是活,不劳姑娘挂怀。”程生说到这里,心中郁闷难消,蓦感生无可恋,踉踉跄跄地便走出了荒寺大门,再不回顾。一路慌不择路,竟走入密林之中,眼见皓月当空,却无自己立锥之地,程生长叹一声,解下腰间汗巾便往树枝挂去。   
尚未觅到合适的垫脚石,程生便听身后传来冷冷语声:“上天造化生命,可不是为了让他们寻死的。”   
程生一凛,回头正见那寺庙中的采药女子立在身后,不由叹道:“我早已说过,是死是活不劳姑娘挂怀,让我安安静静死了便好。”   
“你倒说说为何非死不可?说不定我还可以帮你。”那女子认真道。   
程生苦笑一声:“我自幼父母早亡,忍受族人白眼苦熬十年寒窗,只盼能金榜题名,不再寄人篱下。谁知天不佑我,赴试三次均名落孙山,你说我这种人活着还有何趣?”   
那女子听了,沉吟道:“小女子虽无妙手仁心,却也略通药理,不如回去吃我一副药,明日任你死活如何?”   
程生寻死本是一时冲动,此刻见这美丽女子诚心相邀,心中便渐渐生出悔意。遂点头答允,取下枝头汗巾,跟那女子回到荒寺偏殿之中。   
女子煎药之际,程生手足无措,只好细细打量殿壁浮雕。他望了一会泥塑的观音像,又回头偷偷注视那女子忙碌的侧面,心中恍惚觉得她的面目竟与观音有几分相似。   
不一会,女子煎出一碗汤药,说是有清肝镇气之效。程生也不推辞,一口喝了,其味并不甚苦。   



1楼2005-12-16 16:29回复
    一夜安睡之后,程生晨起只觉神清气爽,眼见那女子已在院中翻晒草药,赶紧搭手帮忙,口中搭讪道:“姑娘端的医术高超,不知昨日给小生喝的是什么药?” 
    那女子伸手从药堆中拈出一枝苍翠小草,微笑答道:“夜牵牛。” 
    程生眼见她这一笑清丽无双,不由心神荡漾,大起胆子笑道:“夜间牵牛孤独,未知织女何处?” 
    那女子闻言,笑容一敛,正色道:“公子何出此调笑之语?” 
     程生大是惶恐,汗如雨下,那女子见他窘态,再度一笑,自顾负了药篓出门,不再理他。 
    程生于是不敢放纵,见那女子并未赶他,索性赖住不走,每日只帮着晒制草药,料理饮食,慢慢便将自己籍贯身家等和盘托出,却不敢询问女子的身世。由此过了几日,程生见那女子始终不冷不热,心中也有些气馁,等到那女子采药归来,便假意告辞道:“小生叨扰数日,想必姑娘心中已是厌烦无比,就此拜别。以后山长水远,恐怕再无相见之时。” 
    “果真要走么?”那女子口气依然疏淡,然而神色中果然带了几分不舍之意。 
    程生心头一喜,深深一揖,结结巴巴地道:“小生唐突,也不敢问姑娘是否仙女下凡。若姑娘肯……肯随我回乡,自立门户,小生自当……自当不让姑娘受半分委屈。” 
    那女子静静地听着程生言语,脸上表情看不出任何波澜变化,只拿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细细地打量着程生,把程生看得心中发虚,不知该再说点什么。 
    半晌,那女子淡淡一笑:“嫁给你也不是不可以,不过须应我一事。” 
     程生喜不自胜,连声道:“姑娘尽管说便是。” 
     那女子伸手捡起一枚草叶,正色道:“不二娶。”说完哧的一声,将叶子撕成两半。 
    程生心中一紧,连忙满口应承,当日便与女子收拾回乡。归家之日,族人问起女子来历,程生只答是山间药农之女。然而其事暧昧蹊跷,遂成乡间谈资,少不得流言滋生。程生也不顾许多,与女子成了亲,开了间小小药房,却也尽够衣食之用。 
    过了一年,我出生了。是个女孩。 

    二 
     父亲对我的出生欣喜异常,与母亲成亲后他不再热心科举,每日从药店回来后便亲自教我诗书。我极聪明,有过目不忘之才。父亲常向外人道:“可惜不是男儿,否则必光我门楣。” 
    然而我最爱呆在药房之中。人极矮小,淹没在药柜长长的阴影里。抽屉式的药柜中,盛满奇妙的植物尸体,弥散着一种既清爽又略闷气的味道。我喜欢这种味道。立在药柜前,抬头望见一层层的屉格,仿佛一级级的台阶,可以带我走到一个未知的世界。 
    在母亲的指点下,我认识了许多药草。每当我得意地说出一种药草的特征和药性之后,父亲会高兴地将我抱在怀中,而母亲,则只是在一旁淡淡而笑。 
    母亲并不如父亲喜欢我。这是我从懂事以来,就已认识进而坚信的,所以我才更加急切地想要引起母亲的注意。有时候她坐在院子的枇杷树下,我就假装嬉闹着从她面前来回跑过,她往往会微笑着看我一眼,然后眼睛继续望向了遥远的天边。 
    “娘在看什么?天上什么也没有啊。”有一次,我偷偷地问父亲。 
    “你娘是仙女下凡,她在思念家乡呢。”父亲和蔼地回答,却掩不住眼中一缕黯淡。“这是秘密,青芜不要告诉任何人。”最后父亲这样叮嘱我,我便重重地点头。 
    或许就是从那一天起,我知道我和邻居家亲戚家的孩子们是不同的。这个念头让小小的我既骄傲又紧张。 

    母亲自有了我后再也没有生育,我可以看出父亲为求一个儿子的急切和焦躁。开始有人劝父亲另娶,父亲虽然回绝掉,但却多了几分唉声叹气。这种焦躁与日俱增,父亲开始学会了喝酒,然后眼睛红红地望着药房里母亲彻夜忙碌的身影。 
     于是谣言再度于沉寂中泛起。有的说父亲当年并未去考功名,是被母亲迷惑而耽搁了时日;有的说父亲不敢纳妾是惧内,因为药店的生意几乎全由母亲维持,父亲不敢断了自己的衣食来源。 
    这种传言既能被我听到,父亲一定更有耳闻。一次他正教我习字,忽然掷笔怒道:“别学了,女孩子读书又有什么用?”说完转身就走。我抬头,看见他鬓边几丝华发。


    2楼2005-12-16 16:29
    回复
      我看见小姐惊恐地向脚下一望,后退了几步,随即战战兢兢地又重新走到了瓷亭边缘,渐渐适应了她从未经历过的“浩大”景色。她伸手摸了摸亭边的松枝,侧过身子欣赏着夕阳从窗外映射在太湖石上的美景。在亭中流连了一阵,小姐又大着胆子走出了瓷亭,小心翼翼地沿着狭窄的山路一路前行,最后坐在半山腰一片干燥的苔藓上,满脸惊喜地仰头打量着头顶的山石和枝叶。 
      我一直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小姐的表现,不知不觉中微笑已从心中蔓延到了脸上。原来修习法术真是有用的呢,我可以带给我周围的人快乐和幸福,而这种赠予般的举动也让我的心里漫溢了满足。我想,这便是修仙之人真正的快乐所在吧。 
      念动咒语将小姐恢复了原型之后,我坐在椅子上微微地喘着气——第一次尝试使用法术,对我的精力确实是很大的消耗。 
      “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小姐自言自语地吟了这几句诗,在室内来回踱了几步,忽然转身一把抱住了我:“青芜,真是太美妙了!一切就像梦里一样,不,比梦里的感觉还要壮美!谢谢你,谢谢你……” 
      “小姐……”我万没有料到一向端庄持重的小姐会露出这样激烈的姿态,不由有些手足无措,“小姐高兴就好。看到小姐高兴,我心里更加高兴呢。” 
      “我想,若是将山石下面的泥土淘出一方水池,再种上几片浮萍当作莲花,那么这盆景中的景色就完美无缺了!”小姐将我拉到案前,指着那方盆景兴冲冲地建议着。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兴奋的小姐,我从她的眼睛里第一次看到了十六岁少女本应拥有的天真烂漫。我想我成功了,那个平日里盛装木偶一般的咏晗小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对生活充满了想象和创意的青春少女——不是我的“小姐”,是我的“姐姐”。 

      “你今天用了缩身术?”晚上朱桓来教我的时候,不满地打量着我,“我不是早告诉过你,学习法术是用来修炼成仙的,不是用来在人前卖弄的!” 
      “我才不是卖弄,”我不服气地反驳,“我只是为了帮小姐实现愿望。” 
      “我不管你为了什么,但我提醒你,法术不高的时候千万不要预先暴露了身份。”朱桓咬着牙,竭力在我面前装出一副其势汹汹的师父嘴脸,“有一群臭道士四处跟我们为敌,他们荒谬地认为只有人才能修仙,而其他想要修仙的生灵都是该死的妖怪。他们法术不低,你现在这个法力还是乖乖夹着尾巴做人的好,少招惹是非。” 
      “我相信小姐……”我好不容易瞅着空子插了句话,就又被那唠叨的白鸟抢了话头,“你怎么成天就惦记你那小姐?她给了你什么让你这么死心塌地?” 
      “她给了我‘尊重’,而其他人都没有给过我。”我理直气壮地回答。 
      “所以你就要一辈子给她当丫鬟,给她养老送终?”朱桓怒道。 
      “自然不是。”我认真地回答,“等小姐嫁了个好人家,我就可以放心离开,专心修炼去。” 
      “那好,我现在就把她命定的姻缘算出来,早早把她嫁掉算了。”朱桓皱了皱鼻子,“省得别人看你这个徒弟法力太低,还以为是我这个师父差劲。” 
      朱桓说着,果然盘腿坐在柿子树枝上,闭目不语。我见他已入定,只好把憋在嘴里的话吞下肚去,耐着性子在一旁等待。不过,若能预先知道小姐命中的夫婿,对我而言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过了一会,朱桓抬手一指,他头顶的枝条上便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树叶来,悬空地围绕在他身边,最终渐渐坠落下去。等朱桓张开眼睛的时候,只剩下一片树叶落在他的衣襟上。 
      “怎么样,看出来了吗?”眼见朱桓盯着那树叶皱起了眉头,我有些担心地追问了一句。 
      “自然看得出来。”朱桓明显地被我的怀疑刺激了,他猛地抬起头说,“那个人就是住在宾州南城的郑生,不过这桩姻缘波折太多,卦象上看不到未来。” 
      “那我就想办法促成他们吧。”我随口笑道。 
      朱桓见我一副乐天派的样子,忧心忡忡地看了我一眼,正色道:“青芜,任何人要修仙都要经历天劫,天劫到来的时候连我都帮不了你,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你明白了吗?”


      7楼2005-12-16 16:30
      回复
        “哼,这么早就开始推卸责任啦,师父?”我玩笑般地回答了一句,心中一瞬的惶惑很快在对郑生的好奇中消散了。 

        五 
        等我终于学会了蹑云之术的第二天,我忍不住满心的躁动,一大清早就在小姐的耳边笑着说了几句话。 
        小姐的脸瞬间便羞红了,轻轻啐道:“你自己想去看就去,难不成我还拦得住你么?” 
        我嘻嘻地笑道:“我预先把姑爷看一看,也是让小姐心里好有个数。现在看来,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了。” 
        小姐含笑转了头,半晌羞道:“那你便早去早回。母亲若是问起,我便说差你出去买胭脂了。” 
        我答应了,便绕到院子后面,挑了个偏僻的角落,默默念动了咒语。这蹑云术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白日飞升的时候,凡人无法看见,平空少了许多麻烦。 
        宾州城不算太大,我很快就来到了城南,却见密密麻麻一片矮小的瓦屋,哪里分得出那郑生藏身何处?无可奈何之间,我只好熄了云头,站在街上找了个妇人打听:“请问有位姓郑的公子可是住在此间?” 
        “公子?”那妇人见我是大户人家的婢女打扮,不由笑道,“姓郑的后生倒是有,却不是什么公子,只是个放牛郎而已。而且自从他把牛看丢了以后,连放牛郎都做不得了,每日只给人帮短工奉养老母——姑娘你难道找的就是他?” 
        “我也不知,麻烦大娘指点他的住处,我一看便知。” 
        听我如此说,那妇人便指了远处几间漏舍给我。我道了谢,于无人处再度捏了蹑云诀,无声无息地飞进了大门之中。 
        屋内陈设十分简陋,却收拾得十分整洁。我径直飞进卧房,只看见一个老太太正坐在桌前,她的面前放着一碗糙米饭和一份青菜。 
        “儿啊,怎么今天又不和娘一起吃饭?”老太太无奈地朝着另外一间房叫道。 
        “娘先吃,我再看一会儿书。”一个男子的声音回应道。 
        老太太叹了口气,罗唆了几句爱惜身子之类的话,自己端了碗吃起来。 
        我的心跳得厉害了些,悄悄地便向另一间屋子而去,隔着门缝却只能见到一个男子的背影,穿着敝旧的衣服凑在窗前看书。 
        掂量了一下门缝的尺寸,我知道自己无法钻进去,只好站在门外等他出来,好一睹庐山真面目。就这样一直等到老太太吃完了饭,那男子才放下手中书本,开了房门出来收拾碗筷。 
        眼睛不算大,眉毛有点粗,嗯,鼻子还比较挺直……我心里正盘算着回去怎样跟小姐描述,就见郑生已收拾了餐具出房,而郑家太太已掂起了一份针线活。 
        我偷偷地跟着郑生去了厨房,却见他把剩下的饭菜都放进了碗橱里,却另外取了一碗东西向着墙角偷偷摸摸地吃起来。我立时有种恼怒,被人辜负了的恼怒。猛地飞到他面前一看,却看见他手里拿着个糠团,就着碗白水艰难的下咽。 
        我喉头立时如同噎着一般哽咽起来,差点拿捏不住咒语,赶紧三步两步逃出了郑家。当我把这事告诉小姐时,她感动得热泪盈眶。 
         我坐在一旁陪着她,感叹道:“这位郑公子才德兼备,以后必有作为,小姐应该是可以放心托付终生的。” 
         小姐低头不语,半晌方道:“只恐家中嫌他贫寒。” 
        我笑道:“他现在贫寒不假,但日后科考定能高中。等他做了官,小姐嫁他便是门当户对了。”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才会去博取功名。”小姐幽幽地叹了口气,烛光在她眼睛里扑簌闪动,“青芜你也知道,今年已经开始有人上门来给我说亲了……” 
        “那就先定了亲,等他高中了回来再成亲。”我乐观地道,“我再多嘴一句,小姐还可以暗地资助他一些财物,否则他又要做工又要读书太过辛苦。” 
        “我确实有一点积蓄……”小姐咬了咬嘴唇,低下头去,用细若蚊鸣的声音道,“不过,我能不能先看看他?” 
        我盘算了一下自己的法力,点头道:“我可以带小姐去,不过不能停留太久。小姐看看有什么细软可以送他的,先收拾一下。” 
         小姐低下头,又抬起头,这便是点头了。 

        这件事情我没敢告诉朱桓,生怕他骂我多管闲事,老实说,我真是很讨厌他的聒噪。好在没过几天,朱桓说他要去参加个什么树神藤仙的聚会,这段时间就只能靠我自己悟道修炼了。


        8楼2005-12-16 16:31
        回复
          我心里巴不得他多去几天,言辞里也没有什么留恋之意,照样和他嘻嘻哈哈地说笑。 
          朱桓看了我一眼,那里面有一种我所无法领会的沉郁,口气却依旧是散漫的。“青芜,修炼一事,关键还是要靠自己。这人世间的事情,你还经历得太少。” 
          “我明白的。”我笑道,“我绝对不会让人骂到你这做师父的头上。” 
          “毕竟是十五岁的小丫头,什么都不懂……不过让你吃点苦头也是好的,省得以后老是跟我犟。”朱桓苦笑了一下,变作白鸟振翅飞去。 
          “谁说我不懂?我什么都懂!”我冲着他的身影做了个弹弹弓的姿势,爬下树回屋里睡觉去了。 

          第二天,我养足了精神,与小姐在心照不宣中度过了漫长的白天。小姐已经悄悄收拾了一个小包裹,里面有她逢年过节攒下的散碎银两和一些首饰,我估摸着已够郑生补贴家用和上京赴考。 
          好容易捱到了点灯时分,周围的仆从都退下休息时,我先将小姐用缩身术变成了寸许高的小人,然后带着她从绣楼的窗户处飞向了外面的天空。 
          暮色中,宾州城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和黑瓦覆盖的房屋就像加重了墨色的画卷,从我们身下一路展开。从没有经历过飞行的小姐紧紧抓住我的袖口,不时胆怯而又好奇地往下望一眼,即使在风声中,我也用心听到了她兴奋的惊呼。 
          在人类看来,能在空中飞翔是永不褪色的梦想吧。而我,再一次实现了小姐的梦想。这种感觉让我浑身充满了力气,更快地催动了脚下的云彩,没多久就来到了郑生居住的房屋外。 
          穷人家为了省灯油,常常天一黑便上床睡去,因此等我和小姐并肩站在破旧的大门外时,狭窄的街道中已空无一人。 
          “他若是睡了……我们便回去吧。”小姐见我要使法术往门缝里钻,期期艾艾地叮嘱了一句。 
          我回头朝她一笑,走进屋去,果然看见郑生坐在角落里挑了细细一根灯草,凑在豆大的火焰前看书。他的眼睛因为光线的昏暗而略微眯缝着,连带得眉头都皱在了一起,然而脸上的表情却始终专注——专注得带了一丝圣洁。不知怎么的,他的模样让我心中无端地一颤。 
          蹑手蹑脚地退出房,我朝小姐点了点头,然后鼓起勇气,轻轻敲了敲门。心中暗道连我都这么紧张,站在我身后的小姐没有发足逃开已经算非常勇敢的了。 
          脚步声传了过来,想来是怕吵醒了母亲,郑生的脚步有意放得很轻。 
          “谁?”隔着门,他轻轻地问了一句。 
          我一愣,傻傻地回答了一句:“是我。”吱嘎一声,便看见郑生站在门后,吃惊地看着我们,双手还怔怔地扶在门扇上。 
          我咽了口唾沫润润发干的嗓子,开口道:“郑公子莫怕,我家小姐是现任宾州傅太守的千金,仰慕公子志向孝心,特来相会。”说着,我往边上一让,露出身后羞得脸不能埋得再低的小姐来。 
          “你们,你们……”郑生的目光随即从我转向了小姐,也不知是惊讶还是惊艳,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而此刻,小姐已微微抬起了头,眼睛偷偷一瞥,便恰好与郑生对上。 
          张生莺莺已经见面,剩下我这个红娘还是赶紧避开的好。于是我尴尬地轻咳了一声,结结巴巴地道:“你们说话,我去把风。”便急匆匆地奔到了远处,望住巷口。回头一望,小姐仍旧红着脸低头不语,而郑生,却已迈出了他的家门,站在小姐面前,不知在说什么。 
          我莞尔一笑,看来果真是命定的姻缘,两人就算不是一见钟情,彼此心中却已能接纳。想着郑生方才惊讶的表情,淳厚而孩子般地可爱,我不由对着墙壁暗暗地微笑起来。 
          才笑了一半,心中蓦地一惊:“程青芜,你在想什么?你怎么可以对小姐未来的夫婿动心?”猛地抬起头来,我恢复了头脑的清明,平缓着呼吸转头去看那两个人——小姐仍旧低着头,可我能感觉到她脸上的微笑,而郑生,则正接过小姐交给他的那包银两首饰,满面真诚郑重,似在向小姐许诺着什么。 
          看来一切都是水到渠成。才子佳人月夜初会,还有我这个热心的龙套在一旁穿针引线——一个老套而温馨的浪漫故事已渲染好了底色,只等着才子高中,拜堂成亲的大团圆结尾。抑制住心里一丝怅然若失的感觉,我笑着走上去打断了二人的情思:“小姐,时候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9楼2005-12-16 16:31
          回复
            “郑公子……”我怯怯地应了一声,终于走过去,伸手帮他从崖下拉进了洞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不约而同地,我们同时问对方。 
            “我的事,郑公子应该是知道的了。”我淡淡地笑了笑,有意地退开了一步。 
            他嗯了一声,脸上也有了一丝惊惧尴尬的神情,随即平静了下来:“你是狐又怎样,这世上的衣冠禽兽才应被人唾骂指责!” 
            “郑公子……”我看他衣衫破烂,伤痕累累,显然从崖下爬上来吃了不少苦头,“你怎会到这里来?这万丈深谷连猿猴都难以攀爬,你万一出了事,老夫人可怎么办啊?” 
            “我知道,所以我很小心。”郑生望见我询问的目光,忽然伸手在石壁上重重一拍:“你知我为何落到冒险采药的地步?只因你出事后傅家不但另外攀结了亲事,还派人搜回了赠送的银两首饰,威胁要送我官办!可怜我母亲流泪不止,做工的东家不愿惹事又辞退了我,我无法可施,为了生计只好来这里采药变卖。” 
            我见他手掌上被荆藤刺出的血迹染在石壁上,而他的面颊上也带着殴伤的痕迹,不由心下一阵疼痛,低声问:“那你还想去考科举吗?” 
            “当然想!”郑生咬牙道,“总有一天,我要他们傅家的人都跪在我脚下,方能一雪今日之耻!” 
            “我帮你。”我脱口而出,却对上郑生眼中凛冽的寒光,不由心中掠过一缕阴影,却立即消散了去。转头看着郑生药篓里那些普通的草药,我径直走到洞口边缘往上望去。 
            郑生走过来,站在我身边一同向上看,不解地问着:“在看什么?” 
            “看到上面那枝女冠草了吗?我母亲原来教过我,女冠草本就难得,这样双穗双蕊的更是绝品。”我指着头顶十丈高的崖壁上一株深紫花冠的草药,却感觉得到郑生站得离我如此之近,呼吸可闻,不由心中一阵激动,“我去帮你摘了来,你找家最大的药铺卖了,足够换取赶考川资。” 
            “那个地方,恐怕爬不上去吧。”望着光秃秃的崖壁,郑生踌躇道。 
            我展颜一笑,随即念动咒诀,纵身就往上跃去。然而刚跃到半空我才猛然惊觉——我早已丧失了法力!心中一慌,身体便自然向下沉去,耳听郑生的惊呼传来,却已在头顶上方。 
            眼看着崖底的江水扑面而来,我心中一急,怎能此刻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一时之间,只得再度念动蹑云诀,凭借心中求生之力,竟翻身稳稳地站在了云雾之中!耳边回荡过郑生关切的惊呼,我眼中却直盯着那株双穗双蕊的女冠草而去。待到采下那株根叶俱全的珍药,平平降落在山洞边缘,我便将手中的草药往目瞪口呆的郑生手中塞去。 
            “原来,你果真……不是凡人。”好半天,郑生才找到一个合适的词。 
            我苦笑了一下,默默地看着他道了谢,把女冠草小心地放进药篓。心知再没有什么借口留住他,便道:“公子此去定能金榜题名,我们也还会有相见之时。” 
            “多谢吉言,你也保重。我这就告辞了,以免家母担心。”郑生拱手作别,走到崖边便要抓住荆藤下山而去。 
            我心里一颤,连忙道:“公子若不嫌弃,青芜愿施法送公子下山。” 
            郑生看了我一会,又看了看布满尖刺的荆藤,终于点了点头:“如此有劳了。” 

            送走郑生,我独自在山腰的栈道上站了许久。有那么一阵子,我真想就此随了郑生前去,然而却始终无法成言。我想我过去总是太过依赖,总是想把自己全心全意地托付给一个人,才会被小姐伤得如此之深。如今,我不能再犯那样的错误。何况我不能忘记,郑生说“总有一天,我要他们傅家的人都跪在我脚下”那句话时,眼中几近阴戾的神情。那种眼神让以前那个温良恭俭让的郑生形像逐渐破碎,而使他的面孔显现出一种狰狞来。从这个时候起,我对自己识人的信心产生了动摇。 
            终于,我还是离开了栈道,回到堆满了野栗子的山洞中。 
            朱桓居然回来了。他坐在石头上,慢慢剥着一颗野栗子,却被栗壳刺进了指甲缝,咝咝地吸着气。看见我从空中稳稳踏进洞来,朱桓抬起头,酸溜溜地道:“法力恢复了?” 
            我嗯了一声,并不打算告诉他郑生的事,只懒懒地道:“明天我就离开这里。”


            14楼2005-12-16 16:32
            回复
              “你去哪里?”朱桓猛地扔掉了手中的栗子,“你那点道行,不留在这里迟早要惹祸上身!郑生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你就不要指望真正有安稳日子过!” 
              “可惜,你猜错了。”我捏着自己的指尖,清冷地笑道,“师父,我并没有动凡心,相反,我修炼之意比以前更加坚定。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全,我会去找个道观出家,断不再犯以前的错误。” 
              “青芜……”朱桓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渐渐他的眼神变得如同一堆燃尽的炭灰,“随便你吧。” 

              接下来的几年,发生了一系列事情。我出家做了道姑,郑生考取功名,放了个刑部主事,接他母亲去了长安。而小姐本来定下的亲事却因为夫人的去世而推迟,还没有熬到三年守孝期满,傅老爷便接了一纸诏令,罢免官职,流放岭南。当然,这些消息都比不上小姐被发往教坊司为妓的消息更具有戏剧性。 
              我站在官道旁看见了拉载傅家合府前往流放之地的牛车。衣衫破旧的傅老爷仰天长叹:“‘未知东君意,心绪乱纵横’。真真是因一女而害全家!” 看来他始终没有明白是他获罪而致女为妓,还是女应为妓累他获罪。不过,这个自负圣人门徒的官吏最终换上了一副平和的表情,坐着牛车迤逦南去了。 
              我怀着不知滋味的心情回到观中,却意外地看到很久不见的朱桓。他愤怒地冲我质问:“傅家的事究竟怎么回事?不要告诉我你先前去长安只是看望故人!” 
              “我是去看他。”我冷笑着对依旧聒噪的白鸟道,“我没有促成什么,但也没有阻挡什么。你可以用占卜术看出来,他们的命运,根本与我无关!” 
              “青芜,难道你还是想报复?”朱桓叹着气道,“你怨念如此深重,叫我怎么能安心飞升仙去?” 
              “我的怨恨,早就像一滩水一样,干涸了。”我嗤笑道,“师父你自己的修行不够成仙,居然还想推到我身上。” 
              朱桓看了我一眼,没有继续和我斗嘴下去,正色道:“青芜,你还是乐意促成郑生命中姻缘吧?” 
              “自然。”我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一丝失落,“只是看现在这个样子,他们是很难重修旧好的。” 
              “是很难,所以——我帮他们。”朱桓忽然道。


              15楼2005-12-16 17:07
              回复
                “师父,”或许是因为朱桓的模样实在不像个长辈,每次我说出这个称呼感觉都像一个讽刺,“你为什么要引傅咏晗和郑伦相见?” 
                “青芜,都十年了,你还在记恨当年的事情?甚至想让郑伦来拔我的羽毛,以便阻止我再到阅江楼去?”见我沉吟不语,朱桓蓦地坐直了身体,面上的神色不复方才的吊儿郎当,反倒透露出一种沉痛来,“你已经让傅咏晗沦落风尘了,还没有报复够吗?还想阻止她跟命中良人相会,让她一辈子陷落在青楼中?青芜,你收手吧!” 
                “我收手?”茫然地重复了一遍朱桓的话,我忽然冷笑起来,“我竟然不知道,你把我的心思揣摩得这么通透了。” 
                “我哪里揣摩得了你?”朱桓看着我表情漠然的脸,难得地动起气来,“当初我见你生性良善开朗,才下了决心传你法术,以作我修行的最后一道功课。哪知道这十年来,你虽然给贫民广施义药,心中却仍然念念不忘报复。青芜,你心中怨念不灭,叫我如何能安心飞升?” 
                “原来说来说去,师父还是嫌我耽搁了你成仙啊。”我转过头去,低低冷笑,“可惜我就是这睚眦必报的狠毒本性,师父当初真的是看错人了呢。” 
                “我哪里埋怨过你耗费了我的法力?”朱桓怒道,“我只是看不得你倚仗法术戏弄他人!郑伦与傅咏晗是命定的姻缘,你为什么一定要横加阻挠?” 
                “命定的姻缘也可能是始乱终弃!”我终于忍不住怒视着那只大义凛然状的傻鸟,“你以为郑伦不顾守孝的身份与傅咏晗牵扯是因为爱吗?不,我敢断定,他不过是在寻找最佳的报复手段罢了!傅咏晗忘记了十年前郑伦的相貌,甚至不知道当年的郑生就名叫郑伦,所以才傻乎乎地把从良的心思寄托在他身上。傅咏晗有眼无珠,可你好歹也是个修炼了百年的半仙啊。” 
                “青芜,你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找借口罢了。”朱桓顿了顿,忽然尖锐地道,“这个解释,恐怕不是实情,而是你心里所希望的吧。我只是奇怪,为何郑伦没能第一眼便认出你,你不是专门到长安去看过他的吗?” 
                我的脸腾地发起烧来,心中恰恰应了恼羞成怒这个词,冷笑道:“他认不认出我,跟你何干?” 
                “青芜,你不要蛮不讲理……”朱桓此刻看来真像个无奈的家长,被我这个冥顽不灵的家伙气得无话可说。 
                “你不是自诩看透了我的心思吗?那么恭喜你,你猜的都是对的,我就是不能让他们在一起。”我再不多言,也忘了自己最初想跟他说的是什么,啪地甩上药圃的柴扉,自顾去了。 

                如我所料,朱桓被我气得不轻,很多天都不再露面。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一天傍晚,郑伦独自叩开了我所在的拂云观的大门。 
                “她呢?”我站在大门后,没有掩饰我的诧异。 
                “她在阅江楼。”郑伦轻描淡写地说着,横过一条树枝,“没能按你的要求送上朱鹮羽扇,恰好见这枝枫树长得好,便折了送你,算作拜帖。” 
                “这不是枫树,是鹅掌楸。”我淡淡地答了,侧身让他进门,一直引到药圃中去,将那枝鹅掌楸插进土中,默默念了几句咒语。 
                “你在念什么?”郑伦有些好奇地问,同时打量着我五花八门的药圃。 
                “让它生根的口诀。”我站起身,随手指点着我一手创造的天地,“否则以宾州的气候,怎么养得起天下不同脾性的药草?比如这天竺的姜黄、南洋的番柠檬,还有这伏牛山的石斛?” 
                “如此说来,天下的药草你这里都能找到?”郑伦问。 
                “就算没有,只要我想,也能搜罗来。”不知为何,我的语气中已有了淡淡的得意。 
                “那么,总有一味药,可以治我的病吧。”郑伦忽然说。 
                我猛地回头看他,却见他伶仃地站在药草之中,在斜阳中显得有些落寞,不由笑道:“郑大人年轻有为,前程无限,哪里要吃什么药?” 
                “你不知……”郑伦说到这里,却突然改变了主意,低着头道,“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来你这儿吗?因为我方才跟咏晗说——我喜欢的是你。” 
                我呆了一呆,随即从郑伦的神色上猜出了大概,平静地问:“为什么要骗她?” 
                “我等这一天已经十年了。”郑伦后退了一步,靠在药圃的栅栏上,摇头笑道,“以前是在长安脱不开身,这次送母亲灵柩回乡总算有了机会。青芜,你不会忘了当年傅咏晗一家是如何对我的吧,我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发誓,总有一天,也要她尝尝和我一样被戏弄被践踏的滋味!”


                19楼2005-12-16 17:51
                回复
                  天快亮的时候,窗外的风声猛地烈了起来,我听见庭院里那株枇杷树枝条折断的声音,心里不禁有些担心起屋后的药圃来。但我没有离开丹房,而是费力地开启了封闭了年余的丹炉,在炉盖打开的一瞬间,一片灿烂的光华照亮了我的脸。 
                  “妖孽,拿命来!”我的目光还落在丹炉中那粒璀灿如珠的九转丹上,丹房的门已被一阵大力冲开,我侧过头,看见一个长须的道士正站在门口,赫然便是当年在傅府用符纸困住我,想要吸走我全部法力的那个,只是面目已然老了许多。见我又转回头盯着丹炉,道士有些沉不住气:“别以为装模作样供奉三清祖师,就可以藏住你那一身妖气!” 
                  “当年你在傅府丢了脸,这次就保证自己一定会赢?”我不看他,懒懒地道。 
                  “哼哼,我知道你这些年来苦练妖法,定有不少长进。不过你已饮下了我的符水,现在法力只剩一成了吧。”道士胸有成竹地笑道,却留心打量着我的反应,不敢冒进。 
                  “你说得不错。”蓦地想起那符水是在阅江楼误饮,我心里便是一阵紧窒,立时有意将这个念头压制下去,伸手从丹炉里取出一粒明珠般的丹药来,“可是我炼成了九转丹,你自问还有这个信心么?” 
                  “你居然炼成了?”道士显然吃了一惊,竟有进退两难之态。而我则在他飞剑射来之前,将那粒九转丹放入了口中,随即在身周结成了一层光华内蕴的结界,将他的飞剑弹了开去。 
                  “你既然服下九转丹,为何只守不攻?”道士愣了一会,忽然冷笑道,“不要告诉我你这种冷酷恶毒的妖孽会放过任何一个反噬的机会!所以,你这九转丹——是假的!”说着,他已念动咒语,指挥着那把灵动的飞剑以不同的方位朝我的结界刺来。 
                  我闭着眼睛盘膝坐在地上,紧紧地抿着嘴唇,心头一阵空明。我听得清楚飞剑刺中结界时那轻微的嗤嗤声,也听得清楚外头道童仆妇们慌乱的嘈杂声,甚至听得见院中枇杷树上的宿鸟被剑气惊起的扑簌声,然而,唯独没有我内心中暗暗期盼的那个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飞剑仍然没有停下,看来这个茅山道士自从上次被我逃脱后,确实下了功夫提高法力。不过或许他顾及着我在耍什么花招,一直没有近身上前。 
                  耳朵里渐渐嗡鸣起来,我不再能听得见周围的动静,只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脏急促地跳动,引带得全身的血脉都激烈地博动起来。而我的结界,随着法力的衰竭,也终于露出了破绽,让飞剑的剑尖在我的手臂上划了一个口子。我蓦地睁开了眼睛。 
                  “妖孽,终于撑不住了吧。”道士喜出望外,双手一圈,平空托出一个光球,急速地朝我飞来。我直直地盯着这足以致命的法术,只觉四肢百骸空空荡荡,心中顿时一凉一狠,开口叫道:“死朱桓,你真的不来了?” 
                  “小气鬼,就会支使你师父!”这几句话听来平常,然而一道白影已如闪电般直插进我和光球之间。随着一阵炫目的白光闪过,我一瞬间什么都看不见了。 

                  “青芜,别装睡了,牛鼻子被我赶跑了。”一个气鼓鼓的聒噪声音在我耳边大声叫道,“你就是吃准了我会忍不住出来救你,所以一直舍不得用九转丹的灵力吧。天啊,我怎么找了个这样自私自利的徒弟?你忘了我们还在赌气吗,怎么好意思开口要我救你?” 
                  我睁开眼睛,看到一只形容狼狈的白鸟站在地上,一边转头用它黑色的长喙去梳理身上凌乱的羽毛,一边不甘心地喋喋不休。见我凝目打量着它,白鸟蓦地晾开一只翅膀,呷呷地抱怨道:“那个牛鼻子还有些本事,居然烧掉了我的翅羽,气得我昏头破除了他的法力!做了这种伤人的举动,看来我要遭天谴了!”说着,用它黑秃秃的翅膀抱住头,沮丧地耷拉下脑袋,又霍地抬了起来。 
                   “是折损了几十年的修为吧,我赔你就是了,绝不耽搁你成仙。”用满不在乎的口气说着,我用手掩住口,没有去看朱桓被我挑起的怒气。然而当我展开手掌时,一粒璀灿如珠的九转丹已赫然呈现在我的掌心中。 
                  朱桓原本瞪圆了眼睛盯着我,此刻却浑身一震,失声道:“你居然没有服下去,那你刚才都是怎么撑过来的?”


                  24楼2005-12-16 17:52
                  回复
                    太长了....懒得看.....


                    26楼2005-12-17 12:07
                    回复
                      有时间下载吧……真的很好看的说~~~


                      27楼2005-12-17 12:08
                      回复
                        ``````闪过.


                        28楼2006-08-23 13:02
                        回复
                          ...SD。。。。。。


                          29楼2006-08-23 13:11
                          回复
                            兔子


                            30楼2006-08-27 20:26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