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待姗姗来迟的一双璧人时，顺手把盘上的馃子消灭了干净。】
【廊庑尽头有一盏灯，仓促一阵风便开始摇动，而踩碎灯影的宫廷仕女恍然不觉。按山中时节算，此时已过大多数花期，但这里——我说大明宫，依旧有数不清的春日繁花，并着鲜亮，偶捏着一樽酒、加颂骈散，连熏香都可以叫人缭乱。可惜了，林介道没教会我作诗。】
奴咏不出来什么。
【偷跑进来月光化作一柄刃，细细吻着我的喉咙。】
欲献剑舞【成长是打磨变圆滑的过程，殿外花开正好】剑器无眼，再请赐木樨一枝。

【 不拘的野性在生发，像云蒸雾腾的山林里，无人看顾、胡乱生长的遒劲的松木。我嗅见清透的水气，与滋养在金马玉堂、坠进后庭玉湖的散发着腐朽且甜蜜味道的燕脂截然不同。】
【 她值得我为她向至圣求得一支木樨。】去撷一支木樨来予这一位英气的娘子。
【 号令内坊歇止靡音，这样顺和又迷软的弦鼓，不足以为初显锋锐的剑器作陪。】要换一首乐。【 我想我足够慷慨，这并非所有娘子所愿即可得的，尽管它出于盛妃的兴意。】
【 淑景之下又搅弄得什么潮涌，艳蔻尖抖落沾浸的酒汁，垂眼观众女百态。】

【乐声至此便算是歇下了。有人提议舞剑要换上琵琶，我盯着脚尖没说话，乖巧等人取来那枝木樨。其实也不用曲子，不过是舞剑而已。可待我握住那枝草木，琵琶铮铮声响就顺势拧成一股股绳，映着烛火闪着光，锐利地缠绕整个宫室——折兵杀气的事情不要再做了。】
【捺下最后一线的锋芒光彩，大抵是曲子弹什么，代剑就指到哪里。林介道曾教我的剑无形无法，可又要千里又百里，花里胡哨的东西于那时的我和他并无大用。】
【可如今，枝气震美玉杯，稳妥端立着一盏秋酿，正当中是一汪月的影、一点木樨黄。】
桂子月中落，上庸徐百灵，谢过昭仪赠曲。
【就很有用了。】

【 我看见了松木在劲风中招摇。】
【 擎金杯醇汁，敬盛世太平、繁明辉昭下大唐独有的、一脉自开国承袭至如今的血气与凛冽。她足下碾碎珠蕊，手中所执仍有数点黄，并玉杯中虚影实花——这仿佛成为宝殿席间，言笑晏晏地娘子们的预兆。】
：大善，如今我却要向陛下告饶，且许妾来赐她这一杯佳酿。
【 这样无足轻重的事，尚不及命宫奴赠往春镜第一支东风始艳的牡丹使圣人挂心。我向如今的圣人、昔日汝南公的恳求，他的应允同样在预料之中——自他迎我入垂元，领我主浴堂，我之欲求，未见驳斥，此役甚至不足以一位已蒙殊荣的宫嫔于言语间称道，因它实在不足为奇。】
：徐娘子之舞，实不负我今日赠曲，正为宫宴增光添彩，当有赏。
【 躬身的奴，他们的灵魂已然被驯服得温顺，安于权//柄之下。而瑰伟宴会上，包裹在绫罗绸缎里的人们，骚动而恶意的枷锁悄无声息地将她们紧缚了。酒液灌喉，我太过熟悉这样的感受，与冰凉偕至的热辣，甚至叫我记起江都，记起数场一塌糊涂的达旦酩酊，和总要委在我身侧的眷也。】
：你令我想起族妹，她今日恰也在此宴上。
【 我赏她醇酿，又指与她浴堂坦途。】

【时间回拨三个月又十四天，我的家书经林介道的手递出。因为离别将至，两人合计要野炊，匆匆敲定后便各自去集市扫买。毕竟也不是所有剑客都具备靠天吃饭的野外生存本领。未到中秋，当夜的月是半缺的。夜间山里凉，我披着外套，用林介道生了锈的剑去扒拉火坑里烤好的番薯。】
【小灵，我教你一首诗。林介道脸被火光照到发红，眼睛晶亮，糙皮褶皱堆起来，你把番薯给我剥好。我冷笑，叫他有屁快放。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你见到宫中的娘子就这样夸，就算小皇帝不喜欢你，那些女人也不会不喜欢你。林介道说得煞有其事。——那还有别的吗？——没有了。】
奴见过那位盛娘子，脾气很好，长得……和您也很像。西山瑶台的仙人、和奴家乡傀儡剧里一样。
【酒到嘴里，番薯的味道却糊住嗓子眼，我和林介道都后悔了：他还有别的教给我，可是他没教；我向大明宫的女子示好，本意也不是示好，只是临时起意罢了。八丈外的展台、一脚踩下去就会跌倒的软毯，我糊里糊涂地走上去，把那杯酒当着盛氏的面饮下去。】
娘子？酒要热一热才好喝。
【得寸进尺。】

【 我听惯了阿谀，拜玉座之下的人，奴身软骨都烂醉在劣香腻人的谄媚里，紧咬与卑劣相悖的野望，排演奇妙的戏剧，拿捏滑稽荒唐的腔调——取悦我，使我乐得施恩，不吝怜惜。而徐氏，琼宫金台下误闯的来客，捧着随珠玉璧，偏得拙劣率直地褒赞，无措的寻觅他言，瞧不见环伺的虎狼精眸。】
：你倒懂得——
【 意犹而未尽，惯用描得妩媚又光艳的眼，娇柔又裹着锐匕一般凝视，来做百无聊赖的参断，只因媲拟狸奴无端又短暂的好奇，许是几个瞬息，再完满地决断，任挑剔且尖酸的谏官亦只敢俯首称是。】
：去罢徐娘子，再与我相似的那位神仙娘子说说话。
【 金蛇跳脱端正嵌上的红宝，映出煌煌灯芒。】
：再为徐娘子烫一壶醇浆。

【这边的娘子只是朝我笑，很美，可我对女子不太感兴趣，于是我只是看着她。我们拥有差不多的花钿，差不多的衣饰……好吧，我分辨不出这些有什么差别。】
好。
【我用眼去找另一位盛娘子。她很好找的。】
【宴会进程被催动，那位盛娘子离我太远，走过去看起来就很麻烦，我不得不先和盛娘子违约，回到自己的座位。之前的空碟子已经被撤掉，大明宫里的人好像都很勤快。新上是一盘醴鱼臆，刺要自己摘——也不是很勤快的大明宫啦。灯打得不亮，摘刺十分费眼，先时结识的娘子有凑过来问我：昭仪怎么样？你们说了什么？】
【我想了想，实际上在苦手最后一根小毛刺。】
没聊什么。
听见夸奖就会满足的女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