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是清晨温暖的阳光将她叫醒的。
有些迷糊地眨了眨眼，伸手挡住投射进她眼中的阳光。想翻身重新投入梦境，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睡意。
床头的闹钟显示时间才不过七点半。今天本来是假期，多睡一会儿并没有多大关系。但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继续在床上躺下去都是件很疲累的事情。
默默数“一，二，三”，然后从床上坐起来。
摸索着穿上拖鞋后，发现自己居然穿戴完毕。
哎？难道昨天电脑游戏太疯狂，没有换衣服就直接倒在床上睡了么？！原地转了个圈，影子在木地板上勾勒出少女漂亮身形。
算了。她随便捋了捋头发走出卧室。
家里静悄悄的。爸爸妈妈也不在。梳洗完毕，翻了翻冰箱，好像没有吃的东西了。此时，窗外的阳光格外有诱【百度】惑力，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走出门去。
肚子虽说不是很饿。但出门也没有什么关系。
坐在中心广场的喷泉边，她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等到出门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忘记带钱包了。所以现在，她这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只能坐在中心广场发呆。
更加糟糕的是，她的钱包和家门钥匙是放在一起的。
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是觉得身体僵硬地快变成一座雕像。广场上的鸽子落在她的长椅上，发出轻轻的“咕咕”声。
很像肚子叫的声音……
她试着动了动僵直的手臂，摸了摸肚子。为什么自己会不觉得饿呢？
“哎？！妈妈，你看，喷泉！”本来和母亲一起喂鸽子的小男孩指着喷泉，拉着母亲的衣袖，不能掩饰满脸的欢喜之情。
开始了么？她迟钝地看着喷泉四射的晶莹水花，水帘在空气中形成一条美丽的彩虹，而另一边的行人，都成了一个个模糊的影子。
每天在九点，十四点和十九点都会有喷泉表演，甚至在二十点的那场，还会有五彩的灯光。
九点了……她懊恼地抓抓头发。只能怪自己没有带手表的习惯。
“沈琼？”
她突然被熟悉的声音给吓到，甚至有些夸张地蹦了起来。习惯性地理了理脸颊旁的碎发，才想着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果然是，夏游。
那个，她已经暗恋了三年的男生。


02
“沈琼，你……怎么在这里？”
两年未见的男生大步向她走来，停在她面前，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抬头看他，男生居然是严肃的正装打扮。褪去一份青涩，多了一分英挺。低下头，感觉脸颊开始发烧。
“我出来买早点，结果钱包和钥匙都忘带了。”不安地绞着手指，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地地像蚊子叫。
“可是你……”夏游看着面前的女孩，欲言又止。
“怎么了？”她听出对方语气中的怪异，但依然没有抬头。
夏游环顾四周，见没人注意他们，便在沈琼旁边坐下。“没什么。”他回答。
原本落在长椅上的鸽子被这陌生人的举动惊到，“呼啦啦”全部飞离了这片区域。
“唉……你把它们都吓跑了。”少女惋惜地感叹。借寻找鸽子的名义偷偷往他方向瞄，却发现少年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猛地转过头，几乎冷却的温度又重新回升。
夏游看着她尴尬的神色，眼底闪过一丛复杂的光芒。“你等我一下。”他突然站起来，向着广场的另一端跑去。几分钟后，他回到她面前，缓缓调整紊乱的呼吸，手中多了一块长条形的面包。
夏游坐回她身边，将面包塞进她手里：“喏，快吃。”
沈琼犹豫着接过带着包装纸的面包，看着男生又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袋鸽食，抓出一把玉米粒，零散地洒在面前的空地上。
有鸽子，试探地跳过来，啄食地上的玉米粒。
夏游一小把一小把地撒着鸽食。鸽子越聚越多，甚至有的还大着胆子跳上他的手指，啄食掌心的玉米。
夏游感觉手心痒痒的，但又怕吓跑吃得正欢的鸽子，只能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僵硬地奇怪。
“呵呵……”看着对方这般不自在的模样，沈琼再没忍住，捂住嘴，偷偷笑出声来。
细风捋起女孩及肩的短发，如同吹起湖面一轮又一轮的水波。女孩清亮的笑声在空气中跳跃，不留神时，已驻进心脏最隐秘，最柔软的角落。
看着她的笑颜，夏游也不禁微笑。但在这个笑容中，却包含了几分无法言明的苦楚。
要是，可以一直微笑下去，那该多好？
可是……太迟了。
于是，在不属于清晨的曦光中，他开口：“沈琼，一起去，走走吧。”


03
不知不觉，竟然回到了初中的校园。
初中对于她，并不是多么美好的回忆，但是，在两年之后回到了这个当初一心想要逃离的地方，竟然也能萌生出亲切感。
毕竟，她和夏游在这里度过了三年的时光。
七月，学生们都在放假期间。校园空空荡荡。建筑物站立在盛夏的空气里，有一种莫名的沉寂。但却也是，夏天的味道。
夏游不知道和门卫说了些什么。那个原本总是对他们凶巴巴的老头子居然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打开门。
夏游回头向她微笑。她的心脏顿时漏跳几拍，但脚下，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路过操场，路过林荫道，路过自行车棚……顺着熟悉的路程爬上楼梯，第四间教室。
“就是这里了。”
不过，在这里学习的学生，已经不再是他们了。
她靠在微微蒙尘的玻璃上，向室内张望。很多摆设都发生了变化。桌椅的排放顺序有些凌乱，黑板上的暑假作业还没有来得及擦去，放在讲台上的仙人球的色泽，依然碧绿……
“我当时坐在这里，你是在……第二大组第四排，顾天海坐在你前面，他的同桌，对了……洛离，”她的声音低下去，像是被掩埋进那片深不见底的海洋，“回来填志愿竟然会出这样的事情。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悄然叹息，回望身后的少年。对方竟然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眼瞳，似无底的潭水：“那你呢？你现在……过得好么？”
她愣了一秒，但随即展开阳光般的笑容：“当然很好啊！”
夏游沉默了。许久，面无表情地，艰难地开口：“撒谎。”
沈琼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心虚地别过头，笑容一点一点消失，脸色仿佛失去阳光的角落，阴郁而苍白。
抱歉了。
竟然被你看破了。
“是啊！”她轻描淡写，“是不怎么样。就是分了班，成绩还是不太好。爸妈在嘴上说着‘没关系’，可总会有意无意地在我面前提起‘别人的孩子怎么怎么样’之类的话。”
当时，她和重点分数线只差了十分，从此，距离便是城东和城西。她想努力去追赶，殊不知，竟然是越来越遥远。
“那……为什么不说出来？”夏游看着她的目光，无端多了一分心疼和忧伤。
“说出来？谁？！”她转身，向楼梯走去。不安地收紧了手指，她看不见自己的表情。
沈琼可以对所有人笑。但她阳光般开朗的笑容中，还是会隐藏着那份疏离。虽然那只是薄薄的屏障，可是没有人想过，要去打破它。
可偏偏，会在夏游问的时候，那般轻易地，说出来。但又固执地，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淡化她心底悲伤。
沈琼，就是像个白痴一样。


04
坐进出租车，她听见男生说了一个陌生的地址。原本微笑的司机大叔顿时沉默不语，点头，随后主动关闭了嘈杂的广播。
窗外的景物向后退去，仿佛退出一幕不属于自己的戏剧。
车中，弥漫着一股不自然的压抑。
夏游坐在她身边，背脊挺地笔直，手指紧握成拳，甚至指节出现了一种不自然的青白色。
她欲言又止，只能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
下车的时候，司机大叔奇怪地盯着为她打开车门的夏游。
在看到建筑物铭牌的时候，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殡仪馆。
她的双腿仿佛被钉在了原地，麻木地看着夏游对她伸出手。
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夏游，你带我来这个地方干什么？”她发觉了，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夏游的手依然平举在空中，催眠般呢喃：“走吧。”
“我才不要！”她发出一声尖叫，蹲下用双手抱住头，“为什么，为什么要到这种地方……不要，我才不要……”逃避般闭上眼睛，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几个路人似乎被她刚才的叫声所惊动，纷纷朝他们这个方向翻白眼，甚至还有一个女人很响地骂了一句：“神经病！”
但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只是不要，不要走进那个地方。仿佛，进去了，什么东西，就永远地，要离开她了。
有一只手，悄然抚上她的头顶。她听见少年的声音正努力压制其中的波动情绪：“沈琼……”
被这样的语气惊到。她缓缓地睁开眼，转头对上他漆黑的瞳仁。她看到了！那样汹涌的悲伤，海水般毫无保留地向她扑来，要将她淹没。那样冰冷咸涩的液体，灌满了她的口鼻。她如被封在树脂中的昆虫，固守着同样的姿态，被生生世世地囚禁。
“你是真的，什么都没有注意到？沈琼。”就连少年的声音，都仿佛来自遥远的天堂。
提线木偶般，被他拉起。他的手指锢住她的手腕，那般用力，甚至是有些被紧锁的疼痛。但她浑然不觉，只知头脑中一片空白，四肢无力。
他熟悉地在陌生的走廊中穿越，直到那一扇门前，微微停滞，但最终，还是推门进入。
她抬头，望着这个白色的房间。
爸爸妈妈坐在房间的尽头。妈妈在哭泣，爸爸虽然在安慰她，可是他的眼眶，也是红色的。
还有初中的班主任老师，坐在一旁，神色凝重。
很多同学，清一色的黑衣。
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墙上的相片上。
自己的，黑白照片。
微笑的一瞬间，被无情地剥夺了色彩。对着冰冷的白和肃穆的黑，欢乐不过是了了荒梦中那丛真实的幻影。
广场上的鸽子……
面无表情的门卫……
沉默不语的司机大叔……
还有那个骂她，不，是在骂夏游“神经病”的女人……
她全明白了。
看着牵着自己的手的男生回头望着她，她居然还能扯出一个笑容：“这是我的遗照么？”笑容和眼眸中的光芒一起熄灭，“拍得真难看。”
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会哭，但是她，没有。


05
“……昨日晚上11点左右，我市城南东路发生一起恶性车祸。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因擅闯红灯撞飞一名学生。学生因大出血当场死亡。死者夏某，17岁，就读于我市第二高级中学。据肇事司机陶某交代……”

06
“夏游，你怎么现在才来？”顾天海有些气恼地迎上来，“不是说好11点半么？现在都快1点，都快开始了！你都准备好了没有？大家都在等你了！”
“嗯……抱歉，路上有事，耽搁了。”含糊地应付着对方，夏游又往后看了一眼。
沈琼。消失了。
他的手指，依然保持着紧握的姿势，但手心，却是空空如也。
她……已经走了么？她，去了哪里？！
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不应该带她来这里？是不是……不该这么强迫她？毕竟，那是他的走路方式，而不是她的。
一直一直地心不在焉，乃至在告别仪式结束后，他什么都没有想，就向门的方向走去。
手握住门把，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环顾四周。
沈琼一身黑衣，坐在门口角落的塑料椅子上，低着头，十指交叉紧握。
苍白的侧脸，已经不再是他记忆里那般开朗的样子。
他走到她面前，低头看她。找到，然后……他该怎么办？脑海中，居然是一片空白。
“夏游，为什么要提醒我呢？还是觉得，我已经不该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女孩的声音从掩盖的刘海下传来，“谁知道呢？我只是和父母吵架，然后赌气跑出门，结果就……死掉了。”
不知道为什么，最后的咬字，她说得格外清晰。私服也在强迫自己，正视已经发生的，无法挽回的事实。
“今天早晨，我还看到自己的影子，还看到镜子里，我的映像。想来，这一切都是我的幻觉吧？……以为自己还活着，才会看到那样的……幻觉。”她盯着地板，那里只剩下一片不规则的阴影。
白炽灯光下，夏游的影子。
“其实我，真的不擅长做一个好学生。想我怎么随便，懒散的人怎么可能整天坐在书桌前，做我不喜欢的数理化。要是可以自己选择的话，我才不要，再变成这个样子……”用那么不在乎的口气，仿佛死亡对她，是一种解脱。
他觉得喉咙被一团棉状物堵住，原本已经准备好的句子被缩挤在一个小小的空间内。
“……什么都好，只要，不是现在这样。”
“沈琼！别说了！”他低吼出声。伸手想去拉住她，带她离开这个地方，似乎这般，便能让自己的感受好过些。
但是，他的手穿过了她的手背，触碰到虚无。
男生的手，僵在了原地。
沈琼抬起头，将手伸到他的眼前，晃动：“你，抓不到我了。”她的嘴角，恶作剧般上扬，眼底却有晶莹在晃动。
夏游长长叹了口气。
突然，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看到顾天海一脸关切地凑到他眼前。
对了，在他人眼里，他只是一个人对着角落的墙壁发呆而已。
顾天海看着好友憔悴的神色，也叹了口气：“别这样，我知道你很喜欢她。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很喜欢她……
时针仿佛静止在了这一刻。
女孩苍白的脸颊被偷偷刷上玫瑰色的红晕。她站起来。但是，是时候，离开了。
在掠过的时候，她听到少年轻缓的声音：“对不起。”
但只是顿了顿，便错身而过。
虚空中，最后一次拥抱父母。
沈琼突然觉得自己，已经积攒了足够的勇气。
如果你觉得是这样，那就这么做吧！
而且，也不再拥有，留下来的理由了。


08
在那个晚上，沈琼看见了马路对面的夏游。
她突然觉得很委屈，很想追上他，和他说上几句话。
或者是，打招呼也可以。
然后，她在闪烁的车灯中，穿过斑马线……

PS：为什么我有种一切才刚刚开始的感觉。
还有爱情和亲情的冲突……我废了【掩面】
还有情绪转变会不会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