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褚瑜】
【承天启元九年九月】
小田月至，位于太平坊的方府又传来了一个不大太平的消息。上一回白娟入尚书内省，是两年前的阳春三月，这样算来，还不过两岁，方府的凋零可见一斑。
孙管勾历来待我十分照顾，不论是看在谁的面子上。这回的讣告，她抚着我已经冰凉的手背说，“节哀顺变”。
我要如何节哀呢？痛失兄长尚且叫我缓不过神，母亲的逝去又这样匆匆。
待我以丁忧告假归府时，灵堂摆设的位置与先前都未变，方方正正的一尊棺椁，使我有些错乱。今朝到底是七年、还是九年？里头躺着的到底是兄长、还是母亲？这样的错乱，直到我见了表兄才有分晓。
依稀记得上一回与表兄的会面，他算不上意气风发，却不比眼下破落。尚未及而立之年的国朝尚书，竟也早生华发。我离他尚远，也嗅出他眉宇间的晦暗。他没有与几年前那样说着“还有他”，我也不敢近他的身。
“我才想起一桩事，表兄，”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已然成了我二人之间的阻隔，“尚在缙云时，娘说她遇上过一位先生，给家中几位都算了命格。”
“我原来以为，能为'七杀'和'破军'正一正名，谁想仍是徒劳。”
【承天启元九年九月，知尚书内省公事方氏以丁忧为名请上放归，扶灵归故里。】

【崔頔】
【承天启元九年十一月】
“娘子快进殿吧，风雪飘摇呢。”
白术是顶爱操心的人，小蓬莱中敢认第二，无人会认第一的。
“雪夜是看一回少一回的。”我这样回她，孱弱的身体却抵不过她关窗的力气。
烛火摇曳，将人的影子都拖得老长，我有一瞬间的恍惚，想着人世间竟这样复杂。我在宋廷内见星霜荏苒七载，观沤珠槿艳，病痛之时，却只有白术、白芷这几个能近身详谈。
“我记得有一回听谁说，奚女与主子们又非亲非故，主子们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你们也这样觉着吗？”这并不是一个表忠心的好时机，因而我没有等到她们的回答，就挥一挥手，湮去那一点苗头。
“白芨曾因为我的事儿被罚了，我看在眼里，也吃了个教训，这事儿还没给她正经八百地道歉，她要怨我，也是很应当的。”
我又想起五年的某个夜里，凝和殿中瑟瑟的哭声，及宸妃为所谓“逃宫”奚女的求情。
“春色、夏炎、秋瑟、冬寒，全是你们陪着我走过来的，所以最后的雪夜，最后的夜谈，或许也由你们陪着吧。淮与该志在四方、善善该永远天真，元瑂和会宁那位——或许她们还如入宫时一般，并不将亲缘看得这样重。我也只有你们能这样陪着的。”
殿外的风叩响窗和门，来势汹汹，我的语速也在它的催促下变得急促。
“我这一生见过了许多风景，原来该没有什么遗憾，如今却仍有些忧心事儿——准确来说，只有一个人。我的善善，她还那样小。”
我想起岐国公主，一度成为我的眼中钉、肉中刺，在她母亲离世、她要寄人篱下后，那些沉痛的恨或许也消散了一部分。如若我看完了这样的雪夜，那么我的善善，又何去何从呢？
嗫喏着、眼中氤氲着，直到白术与白芷握住我的手、扶我入榻、掖好背角。
殿中的碳火烧得很暖，小蓬莱再没有迎来下一个天明。
【承天启元九年十月末，昭仪崔氏染风寒之症，高热不怠，于十一月病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