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换地方，帖子立刻就发出来了

鉴于我这辈子是个残疾文盲，要两个小跟班给我双向捧哏，不过分吧

长安新下了一阵小雨，滋味咸津津的，我在街上没主意地乱走，——雨一大，人的脚步就急，雨打在地上、被人狂奔的鞋溅起一片水墙。有个小姑娘从大人的腿中间钻出来，兴奋又恐惧地开始哭，我上前去问她说，你去哪儿？不要哭。她不说话，也不回答，就是一个劲地嚷嚷，冷不丁有只大手出来，一下把我搡到地上，她那阵哭声就飘高了，高到我的头顶，还要高，高得简直到柳树梢上去了，——这大手一定是她爹爹，他把她扛在肩头，一路接回家里去了。
我问小熊，咱们就不回去，怎么样？话音未落，街那头有人接道，不怎么样，——这人是在国子监读书的太学生，很爱在头上戴几朵花，吟起诗来摇头晃脑，花气袭人，惹得小熊去抓。熊抓坏了他的诗兴，我没有佳句来赔，决定陪他们做朋友，朋友总是要替新朋友买单的。
新朋友带着不认识的新朋友携上我，尖尖地笑着问，今日去哪里玩？说话间有半边伞覆在了我头上。雨势不歇，这人的身上火烧火燎，挎着肩膀一揽，闻得出他刚刚喝了些什么酒，还带炭火腥气！
去平康里！平康里吧！右手边有人提议。好，就去平康里！左手边也为此兴奋起来。这是什么地方？我问。是有趣的地方、好玩的地方，你去了就不想走的地方！新朋友哈哈地大笑起来。我说你别骗我，长安有时候不好玩。他笑得更加厉害，连连地拍我的背，把那层黏在衣服上的薄雨都给拍下去了，小虎，你不会不知道吧？知道什么？没关系，那就让你知道知道！

雨很淡，空气十分清凉，冷得有些霸道。沿回廊走，一下撞进个空旷的世界中，迎面是一棵桂树，树皮糙裂，雄壮参天，树叶雨意飘飘，覆在我眉上时，已叫风彻底吹得冷透、冰透了，霜栖在叶脉上也不化，被人体温一捂，才倏尔滴成了水，彻骨森寒。——原来他们今晚的玩具是人，确切说，是花香酒香墨香糅合，在乐池中跳舞唱歌的美丽女人，吹拉弹唱，十分热闹。我对我的新朋友说，这里有一点吵。他正在兴头上与人连句，也顾不得来招呼我，我便趁机说，我要去外面走走，不走远的。
把那片叶子和水都拂下来，想了想，又盖回去，盖在左眼睛上。——这里也有人在吹箫，吹得比里头要干净，干净得多得多得多了，干净得简直像月化成了珠在掌心发光。我坐在树下想，不好，刚刚下过了雨，地上湿哒哒的，不该坐在这里，要被姐姐骂的。又想，好累，我困得要睡着了，小熊倒是不困，七手八脚地往树上爬，我想告诉他说你爬归爬，不要把月亮给吓走了，月亮吹箫也不容易，小熊大概是没听到，很快就没了影，只剩下我一个，我就随随便便地睡着了。

锦屏宝榻，榻上芙蓉开。小琥蔻丹新红，剥了一颗葡萄往我嘴里塞，我从大明宫里偷了一张贵妃榻在这儿铺开，在宫里老是看着，总没机会坐它，怪不好意思的，现在可以大咧咧当个美人了，捉了一只观音来托倒流香丸，金童玉女在下化鱼化龙，吞云吐雾，好不快活。老鸨打帘进来，抱着她的宝盒子问唐公子安好，今日又有何指教？言下之意你有事没事又来指手画脚。我在她奁里捻一个银叶子揣回她手心，握着她抹了云香膏的手背合了一合，说：你等随意安排，郎中刘家梁家的公子，有得是银钱。但是有些不妥之处，我也是不能看着不说的。说罢手中翻云，袖内覆雨，指着一旁青娘的裙子说，又不是私窠子，裙纱都跳了丝，也不怕到台上把碧霞都跳落了。泰姐儿在一旁用纨扇掩住口脂，笑啐一句艳名在外。我将翠钗子往人鬓上抬抬，快叫大内人开了小金库，置办一身新的。遭了鸨母在二楼往楼下甩了一颗金枣并一句败家子——散财来了。
我吐了那葡萄核，站起身来，拔腿就跑——谈钱时黑心老板就得快跑，旁侧里啥时间伸出百十支红酥手，像莲藕，像枕头，像钩子，一个个勾着我的尾巴，大叫：散财童子，别忘啦。
我用袖子当尾巴，抽在她们手腕的红线上，像牛毛雨一样轻，很快地跑到门口：忘不了嘞。转头一看，小桃的一只手还神不知鬼不觉地趴在我的肩上，正要去捉我胸前的长命锁，我忙用手去扒拉她下来，这人被穷鬼迷了心窍，两手并用竟也扒她不动，正此时，前头一声客似云来，一时如救命甘霖，看热闹的姑娘们咚咚咚跑散了，一阵慌乱。只有青儿遥遥向我压了压身，道：一会儿别忘了。
燕子登云，三两步溜上树梢，箫声里入桃源，美人起舞，托付不敢有忘。片刻楼里乌泱泱一片，有人大叫：跑了一个。
跑了一个什么？
树影魑魑，蠕动着爬上来一个黑影，蹲坐身边，嗅嗅萧头，探探熊掌。
萧声乍停，熊嗷嗷两声，《凤凰台》上萧音又起。

小老虎嗷呜！
梦里有一棵树，飘飘悠悠，从桂花中抖落了一片云，软绵绵的。我抱着云不撒手，猫狗一样拿脸乱蹭乱糊，呼噜呼噜问他，回家去好不好？云上携着一段花香，长安的花一起来提醒我，——云一下就走了，我吭哧吭哧爬到树上。
你是……云，还是月亮？我倒抽了一口冷气。太近了，近的能看清他的睫毛，世界上怎么有这样温柔又残酷的眼睛。他真好看，真……让人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美，——我知道了，他不是月亮，也不是云，月亮和云都不如他来的更像是一场梦，那种让人舍不得要醒来的噩梦。小熊，你不会是小熊变的人吧？我一把把人给熊抱在双臂间，迷迷糊糊地咬耳朵，想不到你这样英俊，我原谅你打我了。小熊不明所以，从后头绕过来给了我一巴掌，拱叽到我二人之间。哎呦你！我吃痛，才一下回过神来，
他哪里是小熊！！！！！
我吓得虎躯一震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小熊薅进怀中。
你，是……这里的人吗？我指了指另一边的灯火，话说的又严肃又小心，不知到底是安慰谁。他们很坏的嗷，让好看的小姑娘去唱歌跳舞弹琴，也不给人家好好吃饭。一种淡淡的香气藏身在夜色里，惹得我打喷嚏，阿嚏！小熊的耳朵抖啊抖，我赶紧揉揉鼻子，忙不迭攀住桂枝，昭告天地般邀请他，
我摘月亮和云给你！

一个人影窜上来，熊藏在树影里看他，它刚站起来一半，又不敢再动，把胸前月牙捂起来，只剩两个眼睛晶晶亮。人影蓦地凑得极近，夜空里星星不亮，只看得到一双褐色的眼睛在说：想不到你这样英俊，我原谅你打我了。
我一头雾水地眨眨眼睛，自从上了雍学，我便洗心革面，再不动手打人了——很快我便知道这始作俑者是谁，熊从后袭来，干脆利落地就人后脑来了一黑拳。
我便笑，笑得要扶一扶发上的花，此时少年尚未及冠，有一半的乌发还软，半散在耳边。
“我自然是这里的人。”
身后不存在的蛇的尾巴伸出来了，在玉兰花树下勾勾，勾到一个月亮，甩到天上去，高高的捉不到的地方，人间的琼楼紫殿只是白费功夫。
“他们就是这样，坏极了，即使出了宫，住在平康里的姑娘，‘这些人’一声令下，也要千里万里来陪。“
“嘘，险些忘了，凤凰还在呢。”
烛下乐舞已近终节，我已因他落下半阙，险些有始无终，举萧近唇，我要他等等，待我把这曲吹完，引凰来，送凤归，而后在掌中旋为收势，把萧插在蹀躞里。
“你呢？你是不是这里的人，你要不要人陪？”
向他勾勾手指，熊也以为是叫它，兴奋的在他怀里乱跳。
“我不要月亮和云，你的熊给我带一会儿吧。”

小老虎
袖子滑落下去，露出一截努力摘月的手，我几次垫脚不成，反而踏碎了树上的花。小熊呜地一声大叫，弃暗投明，一个飞扑，远离了高空危险作业的我。
你的花掉了！这一阵风来风走，毛熊正落在人怀中，爪巴爪巴，蹭落了鬓角的那朵花。我从云上下来，没坐住，一下又窜上去，树上的花都被月亮给浸透了，成了泡月亮酒的李子，葡萄，杨梅，杏儿。我被月哄得醉醺醺，似梦非梦，似醒非醒，慢吞吞挨蹭过去，把一身冷意都蹭在熊身上。
我……我可以是，也可以不是，我想了想，托着下巴，眨巴眨巴眼睛，把脸埋进了小熊的毛堆里，小熊陪我，也可以陪着你。
你看，我挤着熊，熊挤着他，挨挨蹭蹭，我说，小熊不能“给你”哦，他主意很大的，他喜欢你，自己就会来找你玩，……嘘，我赶紧捂住嘴巴，不敢再说话了，箫声远得像一抔冰，我怕呼出的热气都会叫他化了。
你不会是凤凰吧？我知道了！我听人说，凤凰会死而复生，是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啦。死了就是死了，涅槃之后，记忆也就不存在了，生出来的就是新的凤凰。”
“如果生出来的还是旧的那只凤凰，那它为什么要死一次呢？怪麻烦的。”
什么叫做可以是，可以不是——他说话真的有趣，我没见过说话这么聪明的人，大明宫里的聪明不是这种聪明，我们要是说可以，也可以不，总带着一股盛气凌人的意味，就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可以这样，也可以那样，五指山里可以翻的筋斗云很多。但他说的可以是一种小心翼翼的模糊、如履薄冰的不确定。
我半侧头，等他将那朵拾起的花物归原处，二人肩抵着肩，中间只有一个小熊，凑得极近。
“我陪你呗。”
我问熊：那你喜不喜欢我？然后向小熊伸手，想和它击掌盟誓，被它立起前脚，猛地把整个手臂抱住，另一支手寻着了机会，猛挼它脑后的毛，就势将熊抱起，熊后爪勾着他的袖子，一个兔起鹘落，履踏在紫宫的翘檐上，新烧的琉璃瓦栉比鳞臻，一时间月光奔马在上，状如鱼涌，我携着一熊一虎，鞍光照地，乘风破浪。
“真乖！我带你飞咯——”

那……！总有人就想……要再见一见原来的那只凤凰，我有个大叔叔，从马上摔下来，没几天就死了，姐姐说，他会变成一匹马，那我怎么还舍得骑马呢？我就想他回来，……也许他回来了，只是不记得我，可是人怎么能忘记呢，明明都说好的！但……也许，凤凰累了，想从头再来过吧，但也许他不想死呢！
月亮飞起来了，光华流转的脂在风里沸腾，一颗巨大，大到没有边际的玉珠子，从夜的两半裙屐下爬了出来。刚刚插入他鬓角的花，被夜风呼地吹了下去，都怪我，我不敢碰到他的耳朵，只敢很轻很轻地把花茎捺进去一点点点，那里好像很脆弱的，冷冷的，别的地方都白，浸透了月，只有耳朵藏在头发丝下，泛着半寸微红。
啊！！我不由放声大笑，纵情大叫，像没有规矩的小动物。啊呜！！小熊抱着我的脖子，迎着光假装他是一头小狼。我——！我大喊，我好开心！喊得底下隐隐约约跳起两簇火把，有人大喊，怎么回事，什么人在上面，我抓住他的袖子低声说你别怕，我带你走，他们都不好玩，我们不要在这里了，他的袖子轻飘飘的，鼓着暗涌的风，翻起层层反复，青蓝色的大海。
你别担心！我跳过一处屋脊，差点被上面蹲坐的小兽给绊下去，我！我拍了拍胸脯，我带你去找小熊，小熊的……妈妈！她很厉害，又耐心，又勇敢，我会保护你的！

这场当然要配我的表白神曲willst du mit mir ausgehen
等老婆上线来发（。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见风声。粗粝，不优雅，横冲直撞的放肆风声。他送出他的掌心，被我一把抓住，紧紧，年轻的荒诞的有一点冷冰冰的手掌。握住他在风里跑，把那些忧切不安的追问都甩在脑后不理，如他所言，这段月色很滑，润润的，刚牵住就会从指缝间滑脱，——啊！一声惊呼，急着去牵他的袖子，太野蛮，以至于一脚踏空，怀抱着一溜从天上摔下去。月是细细的蜘蛛丝，勾结成网，被滚动着撕裂了，——他伏在我身上，把我钉在这里的青草与鲜花之间，一阵似檀非檀、似花非花的香气从月光里爬了出来。
我是很诚实的，我对他强调，稚嫩得字正腔圆，喜欢就是喜欢，不可以偷。小熊的妈妈在......
——在这里！平地火光乍起，谁高声地大喊道。你要被抓走了哦，我推推他，把他从我身上给抱起来，好教他躲到我身后去。他个头一点儿也不矮，我怀疑那双脚根本没离着地，好像是刀削过带肉的骨，藕断丝连的那么着。......大块尖亮的红光闪到我的脸上，有人跑过来了，大步流星，剑拔弩张，呼吸粗重，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继而是一阵嘈杂而慌乱的紧迫。......你叫什么名字？！千钧一发之际，我只来得及这样问他。......小芙！风与月把他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这个英俊，漂亮，潇洒，迷人的男孩子，没有一点恼人的粘腻与脂粉气，像一阵火烧融了一池的冰，像一把剑冲进人的身体，铁意森森，燎在指腹，有一点痒。
疯狂，甚至暴力。阿果人比山高，一只手扛着我，一只手扛着小熊，踏着满地的碎瓦与寒霜走。我深呼吸，感到今晚的空气已然重归冰冷，这座皇宫刚刚经历一场浩劫，那时太热，热得就像个隔水蒸的馒头，暄暄地膨胀了，胀成绵软而香甜的一团梦，啊呜咬住。
我抱着阿果的脖子说，阿果，我抓住了一个秘密。阿果笑呵呵地把我往上掂了掂说，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