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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兰】腐烂的生命 2.0重置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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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原作者发,算是我的有生之年。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21-02-05 11:02回复
    @Travelelegy 二楼原作,我只是搬运工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21-02-05 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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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09 20:1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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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
      迪兰·波利尼亚克退役的消息在《体育日报》的第一版,黑色的标题尚且写着:时世界冠军迪兰·波利尼亚克由于身体原因选择退隐。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21-02-05 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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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无可否认,病房里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气总让他想起得了绝症以后的命运:方才踏入尚处昏暗中的房间,迪兰·波利尼亚克便捕捉到了这股味道。他搬来这里是为了短暂的居住——不过短暂一词对于他而言显得不再这么重要。
        自从收到了诊断确认书,迪兰便明白自己的生命已经坐上通往死亡的高速列车,他知道自己必然会走向这个终点,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抵达,因此就有了报纸上“来自法国的迪兰·波利尼亚克,悠悠球世界冠军,不得不在他最光辉的年华里鞠躬谢幕”这样的论断。
        病房里干净简洁得出奇。带着金属床头的白色病床放在房间左侧,稍显靠右的地方摆着各种滴滴作响的医疗器械,偶尔闪烁着红光。窗户在房间的最右端,完全落地,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苗木即将抽出芯来。窗棱附近是一张桌子,桌面上摆放着奇奇怪怪的玻璃水罐——除了迪兰·波利尼亚克本人以外,插在水罐里的茉莉花成了病房里唯一的生机。
        他不止一次坐在桌边向窗外望去。尽管窗帘被完全拉开,也只有些许天光渗进屋内,昏暗的环境让他时不时地感受到莫名的、来自死亡的震慑:迪兰·波利尼亚克不止一次用细长的手指,颤抖地抚摸着绿色的枝叶——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神会将他带走,什么时候他会死在满是茉莉花和消毒水味道的房间里。
        他的手不曾这样颤抖。曾经他是不可一世的世界冠军,沙漠之鹰咬住纤细的球绳带来的震动如同他身体的一部分,而当他在最后一场比赛击败对手准备将球回收的时候,莫名其妙的无力感席卷了他。
        于是这成了他来到这里的原因。
        迪兰·波利尼亚克的前队友会在下午的时候叩响房门。扎着马尾的蓝发少女会推开病房的门,她的怀里是一捧被剪了枝的茉莉花,紧接着几个少年会鱼贯而入。
        彼时他正在读一本有些晦涩的法文读物,吱呀呀的开门声让他从书本上回过神来,瞧见站在门边的人们,有些惊讶地转过身来。
        那抹惊讶的神色在他的脸上不过停留了短暂的一瞬,很快,迪兰合上书本,把双臂抱在胸前,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
        “我记得我跟你们说过很多次,你们不应该把我放在生命中过分重要的地位,之所以把银鹰队交给你们,就是希望你们可以铸就它的辉煌。”
        迪兰·波利尼亚克的语气有些生硬。
        说完以后,他转过身低头去看面前的诊断通知书,瘦削而挺拔的背影隔绝了视线:这个事情他还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们,没有告诉过马丽娜,杰克,李向阳和罗宾。
        “可是我们只想来看看队长您啊。”马丽娜摘下脖子上围着的红色围巾,顺理成章地把它叠好放在桌子上,准备去帮迪兰的水罐换上新的水。
        “早点好起来的话,队长可以和我们一起征战下一年的世界赛。”
        越过桌子的时候,她无意间瞥见桌面上没有叠好的纸张,于是她想把这张纸叠好压在《体育日报》的下面。当她伸手去抓纸张,迪兰的眼里闪过一丝仓皇。他忽然直起身子,用手挡回了马丽娜伸出去的手。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他垂下眼帘,为了躲开交错的视线。
        然而她仅仅是想把纸叠好而已。迪兰向来喜欢整洁,那张纸变成了桌面上不和谐的存在——她不曾想过迪兰有如此激烈的反应。
        多年来相处的经验让马丽娜意识到迪兰的行为有着些许的异样,她想要推开迪兰的手弄清楚纸上到底写了什么,出乎意料的,迪兰的反抗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剧烈,仅仅是轻轻的挣扎,便让他松了手。
        “丽娜!”
        马丽娜的手刚抓到纸条,想要把它展开,迪兰·波利尼亚克忽然站起身来。二人的视线在匆忙之中短暂进行了交互,很快,迪兰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把视线挪开,然而他的手依旧轻轻按在这张纸上。
        “如果是一张普通的纸的话,为什么不肯让我看一眼呢队长?”她带着几分不解地质问道。
        迪兰的语气冷冷的:“把它放下。”
        他的手捻着纸张的一角,空白的部分遮盖了文字的痕迹,然而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角。纸张的最下面有一行小字,上面标明了出具的时间和单位。
        是医院在今天出具的。
        下一秒她马上就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是你的诊断确认书!”她尖刻地说道,“告诉我你发生了什么!”
        “丽娜,冷静一点。”他的语气淡淡的。那双绿色的眼睛现在把视线投在了她的身上,带着往常的那股威严。
        “把它放下。”
        “那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马丽娜摇了摇头,咬着嘴唇和迪兰对视。
        弄不明白现在发生了什么的罗宾和李向阳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做,只好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两个人在桌边因为一张纸僵持不下,迪兰摇摇头示意他们原地待好。
        “告诉我,队长,你发生了什么。”
        她尖锐而颤抖的质问声落在房间里。
        队长……这个他熟悉的词汇此刻有些陌生。
        在听到“队长”两个字的时候他的身体无可避免地颤抖,绿色的瞳孔短暂地放大,当他想要再次换上一副疏远的神情时,他的手被马丽娜推开了。
        明明力道不大,可是他却没有半点办法招架。迪兰·波利尼亚克错愕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离开薄薄的纸页,重重地垂在身体两侧。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21-02-05 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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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竟然在害怕——迪兰·波利尼亚克不由得想起马丽娜把围巾叠好时那句轻飘飘的“早点好起来的话,队长还可以和我们一起征战明年的世界赛”,自从那一纸决定了他生命的判决书递交到手上以后,他明白自己不是,也再也不可能是她的队长了。
          咫尺的距离,迪兰第一次感觉到心脏仿佛要跃出喉咙,比赛时不曾急促的呼吸此刻不再平静,随着马丽娜视线不断地向下移动,他知道这张裁决了他职业生涯和生命的判决书最终要被除了他以外的人知晓。
          读到最后,马丽娜的手几乎抓不住那张薄薄的诊断告知书,因为要见迪兰而画好的精致妆容此刻有些斑驳,不知什么时候,她的眼眶已经红了一片,饶她自称足够坚强,面对这样的判决,恍惚间觉得宣判的对象是自己的过去。
          ——医生估计的生存时间,不过只有一年。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静静站在她面前的迪兰·波利尼亚克,牙齿咬破嘴唇渗出的血液让她的口腔充满了腥咸的味道。面前的少年垂着手,金色的头发遮盖了他脸颊让本就瘦削的脸颊看着更加锋利,然而那双翡翠一样的眼眸流露的神情却和过去并无二致。
          “队长……你……”
          马丽娜不知道怎么说下去。想说的东西太多到了嘴边成了哽咽,她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眼睛和鼻子的酸胀让所有想说的话硬生生地留在了嘴里。
          他看上去并不像一个只有一年生命的样子。越是这样,马丽娜越是难以想象这一朵明媚的花要在一年内快速凋谢。
          迪兰伸手想要去帮她擦拭脸上的泪痕,去轻轻拍打她因为哽咽而起伏的后背,当他的手想要展开口袋里的手帕时,无力的感觉再一次席卷了他——和回收沙漠之鹰的感觉一模一样。他可以凭借着自己高超的技术把沙漠之鹰回收,面对一张手帕,他竟然无法展开。
          “我已经不是你们的队长了。”
          迪兰低下头去,额前的金发在他的脸庞投下细碎的阴影,眼睛里明亮的光芒一下子就熄灭了。
          他听到马丽娜低低的抽噎声,背后传来杰克和罗宾细碎的交谈声。低下头的一刹那,他无意间看到了马丽娜泛红的眼眶——更不用说身后的罗宾,杰克和李向阳。
          迪兰·波利尼亚克连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的勇气都没有。
          房间里机器突然响起的滴滴声盖过了马丽娜的哽咽。
          又到他应该做检查的时候了。
          于是迪兰回头,示意李向阳带着她离开。
          “照顾好丽娜。”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抱歉。
          当他已经不能在赛场上继续拼搏,甚至连简单的拿起这个球都难以做到的时候,迪兰·波利尼亚克,最年轻的世界冠军,个人赛上未尝败绩的传奇选手,不得不迎来他的谢幕。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21-02-05 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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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
            “需要我帮您些什么,先生?”
            迪兰·波利尼亚克礼貌地笑了笑,指了指一只轻质的黑色拉杆箱,用有些抱歉的语气说道:“我的手受伤了,小姐,你能帮我一下么?”
            说出这句话的一瞬,迪兰的内心悸动。他尚且不擅长承认自己的病症,于是只好找了一个受伤的理由。
            他到底在欺骗谁呢?
            “当然可以。”空姐从他的手里接过拉杆箱,顺手放进了行李架上。
            行李架舱门合上发出闷闷的声音。
            他把手支在扶手上,透过舷窗向外看去:抵达的旅客拖着行李穿过狭窄的廊桥,远处的跑道上,一架飞机飞起,箭一般朝向朝阳。
            迪兰·波利尼亚克此行的目的地是位于意大利的威尼斯——倒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得知他的病症以后,他已经移居意大利的邻居盛情邀请他来这里住上短暂的一阵。
            对于迪兰而言,这几乎是一个好主意了。
            他在李向阳带来的地理杂志上曾经了解过这座城市:在叹息桥上可以沿着水道遥望远方斑斓的日落,人们可以听着贡多拉船夫嘹亮的号子声在夕阳的余晖里慢慢释然;抑或在圣马可教堂里沉声祷告,向上帝祈求生命的指引,在钟声敲响的时候灵魂随着鸽子一同朝向永恒飞去。
            在生命的末尾造访这座城市,似乎有着别样的意义。
            比如说死亡与永恒。
            飞机很快驶离廊桥,转向跑道,在引擎巨大的轰鸣声中,这只白鸟飞向了雪白的云层。
            迪兰在飞机抵达巡航高度的时候打开桌板,把沙漠之鹰放在了桌子上,温暖而明媚的阳光透过机舱玻璃落在桌板上,把这只球照得通亮:
            在收拾行李的时候,他几乎是一种习惯性地,把沙漠之鹰放在了左侧的口袋里,这跟他每次比赛的习惯如出一辙。
            现在他用手抚摸着这只球。沙漠之鹰的轴承上还挂着最后一场比赛时的球绳,兴许是许久没有用过,白色的球绳已经有些泛黄,有些陈破的颜色让他无可避免地想到病房里枯萎的茉莉。
            为什么是沙漠之鹰呢?迪兰忍不住去想。
            为什么不是曼陀罗?或者是银河剑客?如果说曼陀罗是他璀璨生涯的开始,那么银河剑客则延续了他的辉煌。然而在最后一战的时候,他临时更换了自己的配球,重新选择了沙漠之鹰。
            论空转和稳定性,沙漠之鹰是不如银河剑客的——迪兰·波利尼亚克本人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决定,当他用肩膀借力勉强将球回收,握着沙漠之鹰的手微微颤抖的时候,他忽然朦朦胧胧地感觉到这是命运。
            从技术上来说,沙漠之鹰要比银河剑客更轻,这意味着虽然沙漠之鹰更难回收,但是对手部力量的需求更小。
            比赛以后,迪兰曾经尝试回收过银河剑客,无一例外以失败告终。沙漠之鹰,是他高超技巧在手部无法用力时的极限了。倘若使用银河剑客,命运在此留下的将是一个不完美的结局。
            现在,他忽然感觉到一切是命运使然。
            他总是像犯了病一样把沙漠之鹰带在身边,仿佛这只球身上有什么可以延续他生命的办法。最终,迪兰把这一切归咎于恋物情结,作为一个合格的载体,沙漠之鹰承载了对他极富意义的过去。
            但是不管怎样,一旦念及了过去,迪兰·波利尼亚克总是无可避免地回忆起因为右手的无力而难以回收沙漠之鹰的那段经历。哪怕是在坠入梦境前的一秒,他都感知到自己站在赛场上,注视着沙漠之鹰即将停止空转,右手却一点力气都使不上,而自己不得不借助运气和肩膀把它回收。
            迪兰·波利尼亚克看着面前闪着光的沙漠之鹰发呆。
            它是开启回忆的钥匙,迪兰想,过去的种种在脑海里经过如同默片一般,深沉且历历在目:如果说曼陀罗是他可以傲视一切的武器,银河剑客就成了沉淀以后的迪兰·波利尼亚克本人。这段奇妙的缘分,由沙漠之鹰建构起桥梁相连接。
            曾几何时,他觉得比赛的真谛在于胜负,成王败寇是永远的真理。如果不是沙漠之鹰让他遇见了姚杰、凌亮、李飞和何顺,悠悠球也就永远不能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但是现在,所有的辉煌和过去都离他很远很远。病房里的生活隔绝了他和赛场,也隔绝了绝大部分的回忆。
            自从患上了绝症,告别了球场,迪兰的生活变得安静而规律。早上他抱着水罐到洗手间里给茉莉花换水,偶尔也会接见来自世界各地的朋友——他十分不愿意见到之前的队友,无论是飞鹰队还是银鹰队,他们的出现,让迪兰平静的心绪泛起涟漪。
            机舱里忽然响起的乐曲把他从回忆中拉回,肌肉记忆之下迪兰忍不住一边轻声哼唱一边用手指在桌面上敲击出节拍,他忍不住在记忆里回溯这首曲子的名字。
            《Victory》,刻入骨血的名字和旋律,迪兰怎么可能忘记。
            凌志中学的校长给他专门拨了一个房间作为队长室。在飞鹰队还未组建的时候,里边的钢琴就已经放置在此——在他尚且可以十指如飞的时候,多少次没有训练的闲暇时间里,他都在这里弹奏这首曲子。等到他输掉了全国赛的那天,他早早遣散了想要安慰他的队员,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训练室里,耳机里回荡的,亦是这首曲子。
            “你会永远赢下去,带着我的速度和技术。”迈克这样对他说。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21-02-05 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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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赢下去。
              迪兰·波利尼亚克明白这是一件已经不可能的事情了。患病以后的白色病房其实是一座巨大的白色囚笼,白天的平静永远无法掩盖每一个夜晚,他都从梦中惊醒,汗湿的金发黏在脸上,他只能抓住自己的衣领,空旷的房间回荡着急促的呼吸声。
              “丽娜!”他在梦里呼喊着见证了他死亡判决的少女的名字。
              梦的结尾,他总是坐在看台上,眯起眼睛,手里攥着金色的沙漠之鹰,马丽娜站在赛场之上,沾着烈焰的凤凰在女孩身后咆哮。
              无论他队伍的输赢,在绝境的时候总是有他的存在。
              迪兰·波利尼亚克永远是最坚强的后盾,最锐利的武器。
              然而他怎么可能再赢下去。
              当他尚且连回收都很困难的时候,迪兰·波利尼亚克注视着面前静静发光的沙漠之鹰,比赛和胜利退却到无比遥远的距离。
              他不知道这场旅途究竟是救赎还是逃避,还是在欺骗。
              ——当陪着他们走下去都难以做到,他忽然不知道以什么理由出现在队友的身边。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21-02-05 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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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21-02-05 1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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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09 20: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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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
                  船夫说的,那是一个难得的晴天放在威尼斯一点也不假。
                  在那个日子以后,迪兰再也没见过威尼斯的晴天。本来令人愉悦的地中海城市,冬天也会有堆叠的云层,浓重的雾气不详地萦绕在潟湖的上空,水道反射出阴沉的天光。方才降下,还不算猛烈的雨水撕裂了往日河道里盈盈波光,一圈一圈漾起交错的涟漪。
                  他在苏珊家地的阁楼上,俯瞰这座因为天气陷入焦虑和颓然的城市。
                  风似乎不算很大,只是湿润的空气带来粘腻的寒冷。他搓手想要让自己的周身温暖起来,从天而降的雨水随风渗入他的领口带来冷漠的不适。屋内虽然温暖,却混杂着茉莉花的香气。苏珊夫人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他喜欢茉莉花,特意摆了一些在餐桌上——这股香气是白色病房独有的,没想到在威尼斯也能觅到。
                  疾病对生命的腐蚀在威尼斯也可以找到踪迹。
                  他从口袋里掏出沙漠之鹰,鬼使神差地地将绳子套在手上,却发现自己和它再也无法合二为一了。自从患上绝症,即使用手指抚摸金色的球体,他和沙漠之鹰的关系依旧被阻隔。他无法感受到胜利和战斗带来的满足感,只有体温让塑料球体愈加温暖。那只属于他的鹰,自他患病以后就悄悄离去了,它不甘心留在绝望、颓废、充斥着阴霾的世界里,于是振翅高飞。那只鹰只认识他炽热的灵魂,然而,圣马可教堂也不能点亮灵魂的火花。
                  涂抹在墙上的米白色涂料些许已被岁月腐蚀,露出灰白色的水泥,根部无可避免地皲裂出白色的罅隙。远方的天幕一点一点变得昏暗,细密的雨水中,水鸟在圣马可教堂上振翅飞起,凄凉地寻找一处合适的住所。他听不见自然界以外的其他。蓦然,威尼斯在他的视界里开始腐烂,红彤彤的苹果忽然被时间腐蚀成了灰烬——连修道院都不会敲响大钟。
                  最终他的身体敌不过寒冷。高起的墙壁为他阻挡了寒风,全身衣服被浸透的寒冷让他不得不回到屋内。
                  他顺着有着雕花扶手的楼梯慢吞吞地走向洗手间,寻思着是否要先回房间拿一套可以换洗的衣物。他的身体有些麻木,和神经似的,昏沉在屋内的花香中。
                  洗手间的镜子倒映出一张熟悉的面孔·——迪兰·波利尼亚克透过镜子看见被腐蚀的自己。
                  平日里翘起的金发被雨水浸润得服帖,趴在他日益瘦削的苍白脸庞上,绿色的眼睛比以前更加浑浊。过去这双眼睛澄澈似高处俯瞰的原始森林,茂密的林叶在阳光的浸润下闪耀着磅礴的生机,深浅不一的绿色盘踞其间带着别样扑朔的美感。除此以外,他还是以前那个迪兰,至少从外表来说如此。
                  阁楼的底部响起钢琴奏鸣的声音,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有些不分明。他徇着声音走到阁楼下,果然放置着一架有些古旧的钢琴。
                  熟悉的感觉打破了麻木的昏沉。那架钢琴虽然古老,但是名贵。许多年前他在维也纳短暂地进修过一段时间的音乐,那架钢琴和面前这架来自同一产地。他和老师坐在观众席上,聆听者演奏家手下流泻出的优美乐曲。起先他只是能听出乐曲中的音符,在演奏家炉火纯青的记忆之下节拍毫无偏差;而后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乐曲会有这如此美妙的高低起伏,每一个滑音点缀其间恰到好处,他的眼前最终呈现了一张图画,在磅礴的雨声里,伴随着雷电撕裂天空,一叶小舟载着一个将死之人沿着河道进入潟湖。
                  和他的情景如此相似。他已经要死去了,他的手再也不能抚摸黑白的琴键,不能十指如飞。
                  他从虚无中斟酌到了一股莫名的情感,于是寻了一件黑色的雨衣披在身上,打着伞乘坐贡多拉去往叹息桥。那是一座密闭的拱形建筑,由内而外只能通过桥上狭小的窗。那座桥梁连接法院和监狱,监狱曾经是一座封闭的石牢,粗重的铁栏杆将其封闭成一个永无天日的暗土——几乎没有人可以活着离开无光之地。
                  当囚犯经过这座桥的时候,只有风能通过小窗听见他们的叹息。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作曲家要让将死之人乘着贡多拉进入潟湖。那起码是有光,有希望的地方,而石头打造的监狱,却永远不得见到天光——他忽然悲哀地感觉到,他的生命曾经会随着缓缓流淌的河水,搭乘威尼斯的贡多拉一起汇入浩渺的潟湖;当患上疾病以后,他成了叹息桥上过走过的罪人。是他的懦弱和逃避让他的生命永远无法搭乘小舟进入潟湖。
                  死亡的一侧,那里的潟湖不会倒映群星。
                  迪兰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透过狭小的窗口,他将沙漠之鹰一掷而下。金色的球体成了暗淡环境里唯一的亮色。它从高处坠落,几秒之后没入河道,连触碰水面的声音都被腐蚀。
                  反正,反正它只是一只球而已。
                  既然我的手不能弹奏钢琴,也不能在球场上继续拼搏,甚至连陪伴队友都不能做到,那么我还要这样的回忆有什么用呢?让我一个人,对着这只球怀念曾经作为身体一部分的光辉岁月,怀念着曾经并肩作战的故人,然后在无情地把它夺走?
                  让所有的胜利都离我远去吧。属于过去的东西为什么还要留存在我的脑海,夺走我弹琴的能力,夺走我继续追逐目标的机遇?然后,在我最辉煌的时候抛弃我,让我远离赛场,让我没有办法对陪伴我的人开口。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21-02-05 1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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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经不再是你们的队长。”轻飘飘的一句话过于沉重。他永远无法忘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马丽娜眼睛里的光熄灭了。
                    他们本来想等着他一起征战下一年。最后却等来这样的结果。
                    在疾病面前他永远不能放下自己的骄傲——他不想别人去怜悯迪兰·波利尼亚克。哪怕他成为了病人,他依旧穿戴整齐地面对死亡。
                    他不害怕自己死亡,他只是害怕无法兑现他的承诺,让他的朋友失望。
                    让他的朋友因为他的病症而难过,害怕别人靠近而不敢孤独住在病房。
                    一股酸楚在心脏想要跃出喉咙的一瞬间油然而生,高空的闪电撕裂云层,天穹苍白一片。
                    迪兰·波利尼亚克多么想有人拥抱自己,像他拥抱死亡那样。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21-02-05 1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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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
                      迪兰重归病房的时候已经过了些许时日。他惊讶地发现一切都没有变,在自己离开的日子里,查房的护士每天将茉莉换成了新的,水罐里蓄着亮晶晶的水。
                      变了的人是他——不再能玩悠悠球,不再能弹钢琴。在这个阶段,他的手已经不能活动,他将会迅速地变得僵硬,双眼无神,离开这个世界。
                      他选择了安静躺在病床上,双手贴着白色的被单,只是他没有办法再感受床单的触感了。那双手仿佛消失了一般,只留下原来的外形,却没有了灵魂。
                      他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时间仿佛在僵硬的躯体上流动,慢慢消逝。其间马丽娜来过一次,却看见病床上的他,于是捂着脸,跑了出去。
                      迪兰·波利尼亚克知道,一切都不复从前了。
                      07.
                      ——悠悠球就像我们球手身体的一部分,通过手上的动作展示出来。一个好的球手,明白如何通过手来感知球,通过球的情况改变手的动作,因此,旋转倒挂并没有固定的范式。所谓升级版与否,只是我做出的协调而已。
                      ——所以你明白么,球和手对一个球手来说是多么重要。当然,脑子也是。
                      08.
                      人们遵照迪兰·波利尼亚克的遗嘱将其埋葬在威尼斯的墓地,并嘱咐他的朋友,如果有一天来到这里,不要忘记用一束茉莉花祭奠他。
                      他的尸体被发现是在病房的藤椅上,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去到那里的。那天,打扫卫生的护士无意间推开禁闭许久的病房门,突然发现时间在一瞬间匆忙老去了。
                      她看见一切都在刹那间被腐蚀。整整齐齐却毫无生机的床铺,用来检查日常指标的机器依旧发出生硬的滴滴声。木桌上花篮的颜色已然不复从前,灰暗得有些阴沉。茉莉白色的花瓣早已蜷曲,透露出一种肮脏的、阴沉的、一团腐蚀了以后深棕色。
                      那个少年面朝窗外而座。明媚的盛夏,阳光落入室内成了半梦半醒的眼波,一切暖洋洋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时间的尽头,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21-02-05 1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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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补12楼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7楼2021-02-05 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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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19楼2021-02-07 1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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