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得是从哪会儿开始，亦或是从到这就已经如此，这是独属于她的地方，我不过是个停歇片刻的旅人。床帐没落严，有暖光透进来一缕，好似给床围中开了道细小的天窗，一呼一吸间嗅尽被窝的熏香，任由她多番催促，只吐出二字应付】
休想
【起了戏耍的心，更不掩饰真性情，撑床一翻身，扶她肩头定住，对上那双在晦暗中仍还晶亮的眼，俯首寻到喋喋不休的丹唇挨过去，唇舌碰在一处】
不是说要伺候伺候我么
【搅闹一通，稀稀落落的吻顺着她脸颊游弋到耳边，唤道】穆夫人
【随之轻咬了咬贴在唇边的耳垂，吩咐差使】替我脱袜

【不痛不痒挨了几脚，教她如意又得意，摇头一笑，随便啄了口，仰倒在一旁。独一份儿的枕被，把二人拘在狭窄的被卧间，不由叠肩碰腿，她脚背贴在小腿边，指甲偶尔刮蹭着皮肉，在她腰肢一揽，便挨的更为紧密，目光落在被边的一抹月白色上】
我时时守着恪慎，佩宜就容我在你这偷一次懒吧
【气息交融，隐隐有细密的呼吸拂在下颌，鲜有的同她亲近却没存半丝情欲，拇指在她后腰的缎料缓缓摩挲，喁喁道】
今年开印的日子选在二十，我和穆去疾十七动身回太平，那不比江宁，之前容得你从家里闯到这来，但再不许恣肆胡来，知道吗
【警示一语，蓦地提起一直未和她算的那笔帐，笑了笑，额头与她抵了一抵，非褒非贬道】
倒没料到我的夫人还有那样的胆魄

【这笔账还没有算尽，今时一提也不过仅是一提，事实如此，却没有与她一一道明的必要，对枕边人是多了几分认可，但对祝家仍旧是瞧不上。帐外仅存的一盏灯噗的熄灭，想是蜡烛燃到了底，眼前忽入一片幽冥界，回手拨开床帐教月光透进来，瞧人只剩了个影影绰绰的轮廓。轻吐出口浊气，爽快认下】
是我亏欠于你
【手掌摊开贴在她背心，似能抚到那处心脏的跳动，一转愧意】但你我既已结为夫妻，绑在了一处，纵使我有亏于你也是没法子的事，佩宜就忍忍吧，为穆家，为你——
【话语一顿，忽地引出那个被刻意隐去已久的穆与求的脾气，拢她脊背向前贴靠，问道】
你当唤我什么？夫君，外子，相公，还是郎君？

【调笑戏耍，着意温存，皆是要让她搁下杂念，安分如初，并不需要什么蕙质兰心的贤内助，只需她做一个精致的花瓶，放在那赏心悦目足矣。低头正要再吻上去，将要相依，猝然停住动作，一贯的温声】
这是什么叫法，非鹿非马，哪里学来的四不像
【语调中仍存笑意，面上温煦早消匿无踪，寻着才刚的念头吮住她唇瓣，含糊揶揄】还是叫穆大人吧，你不是顶爱这么来
【才教她被窝浸暖了身子，此时心底却是寒霭密布，厌烦了那个名，更忍不得她把那两个词放在一处，加诸于己身，好似今时所获一切，全因我是他，而非我。权位越高，越在意“正位”，早腻烦了顶着这副名头“苟活”】
【一时心绪不佳，无名火陡生，掐握她腰侧定住，便要借此散一散心火，不防外有不速客，叩门声将这场开端未起的情事斩断。听罢回禀，不忙穿衣着履，而是埋头在她肩颈平顺心气，闷声讥嗤】
瞧瞧，能找到这来，得是多大的本事

【心底一角的阴鸷，不为外人所窥，藏的久了，掩的也深，几欲连自个儿也察觉不到，可一旦被不经意翻出，连骨带血，往昔自持早不复存在，一口滞气堵在心口，出不得，咽不下，卡在这么个不上不下的当儿，勉力自持，也不过是摆出个如常的假模假式】
【窗外夜风至，萧疏树影张牙舞爪的落在窗纸，又映到帷帐，余光所见是好一段魑魅魍魉的折子戏。转头在她衣领外露出的脖颈上咬噬，领口的扣绊早挣开了，蹭到她锁骨一吮，牵她手搭上才抽开的裤带，半撑起身子】
帮我系上
【凉气趁势钻进被褥间，趋散了最后一处旖旎暧昧，在她肩上握了握，由她打理之余，兀地说起件毫不相干的事】
北园前几年新植的那几棵桑葚树今年可挂果了，到时候多酿几坛酒，可给三哥和八弟捎去尝尝

【温柔乡里不过待了片刻，利落翻身坐起，回手将被角压了压】
不用你，外头冷，躺着吧
【一夜间已是第三次掌烛，业已更深，亲手掩好的床帐，一丝光线不可泄漏进去，终卸下始终存着的笑意，面色晦暗不明，目光定在幔帐的石榴花的暗纹上，直到婢子捧来那件厚氅，才将将回神】
屋里太暗了，搁一盏角灯在那
【来时月如盘明如昼，再出来时却是云翳遮月，风满袖】

【早进来屋，只是一身寒气未散，又添酒气，草草净过手，悄么声在堂屋坐了好一会儿，一盏茶饮尽，直到里头人鱼贯而出，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往里去。甫入冬才添一小儿，是而早早围起暖阁，如入盛夏之境，扶住她肩头，手握一把嶙峋瘦骨，轻叹】
年节里闲适懒怠，多要长几两富贵肉，你倒是又消减了
【女科上一窍不通，请过江南的妇科圣手来瞧，颠来倒去不过是那几句，终还是落在一个“养”字上，固本培元又谈何容易。展臂拢过她身子，在宽绰的袖管上握了握】
怎么不教乳母抱到那头暖阁去，他夜里要醒要闹，扰的你也歇不好，两三个嬷嬷瞧他一个，还怕照料不周吗

【百天的婴儿已出落出模样，养的很好，小胸膛一起一伏睡的正酣，俯身捏了捏他蜷在枕边的小手，爱怜的在脸颊上啄了两口】
这顶小帽绣的精致，不像是家里的，谁送来的
【小小虎头帽用的杭绸，黑曜石镶的眼，虎额的王字中嵌了颗明珠，浑圆饱满，品相极佳，如此手笔，大抵是出自方、殷两姓。引她到床边坐下，小臂仍还撑在她腰后，顺势环在腰肢上】
楚王才好细腰，我非楚王，没那个嗜好，佩宜无需节食束腰
【屈指垫在她下颌一抬，低头便亲了过去，良久方离，抚她嘴角笑问】才喝过药吗
【细细一品咂，点评道】有点苦

【而今家中事事以幼子为先，室内仅以一两株疏梅点缀，冷香轻悄，非得凑近了才能闻见一二。而虽入夜，恐惊小儿清梦，却也只在角落掌了一盏灯】
穆夫人这是把我架起来了，要不要担待，都得担待
【一推她肩头，把人搡倒在床，随即覆了上去，角灯照出的浓浓阴影笼在她身上，续起才打断的吻，吮的舌根发麻，才堪堪拉开距离】
穆去疾二月二有十日假，我叫他直接回这来，给他母亲请个安，也见见他弟弟
【尽来养出的习惯，总爱在亲近时抚她嘴角，随心意又凑了过去，扭开她领间盘扣，摩蹭着便生出些许暧昧】
蒋绘和那个小姑娘相处的很好，得闲时多带在身边，他说姑娘大了要避讳，趁着年纪小要多亲近，咱们闺女小的时候我也这么想，可惜那会儿忙，没能顶她在肩头多摘几次花

【烛光晦暗，美人在卧，一亲芳泽至于难免勾起心火，只惜她身子骨不济，于情事上力有不逮，年节归家多半月，鲜有起意都是点到即止，所幸在此事上要的不多，并不强逼她。耳鬓厮磨了会儿，隐隐心生热意，在她唇上轻咬一记，随即放开怀抱坐起，指腹在自己嘴上一抹】
没涂口脂吗
【不用多想，又是因养小儿的缘故，替她扣上分开的两枚扣绊，免教细颈雪肤瞧着眼热】看今晚的天象明天定有雨，这几日风大，你不要出门送了，有荆芥跟着打点
【背靠床柱平复下气息，抽出她发间一支金钗在指间捻玩儿，想就此钗说些什么，却连她是不是头回戴都没印象，不得已把这个念头作罢。余光一瞟，瞄见枕边放的一个拨浪鼓，因之想起另一宗事】
小子的八字火旺多金，是个贵重命格，但正是如此，反倒不急着定名上谱，先取个诨名叫着，等他周岁了，再给他定学名
【忖道】乡间常以栓来唤幼子，既期他日顶门立户，也望常留父母膝下，就让上下都跟着叫栓哥儿吧

【拨了拨她发际细绒碎发，把金钗搁在拨浪鼓边上，眼疾手快扶她臂肘，待她坐稳了，才直身往摇篮中望了眼，见无异样便罢，于她亦未多言，懒懒散散闲说起家常】
今年不酿桑葚酒了，渍些青梅吧
【手臂一伸把人揽到怀里来，家事上挂心的少，信口吩咐一两件，全为日后有个话茬说】七房的老祖儿似是很是喜欢，老宅里不少梅子树，只是果多人少，全供给土地爷了
【摩挲着她肩头，把她腕上玉镯往上一推，将能穿到手肘，悄然皱了皱眉】栓哥儿么，他还小，等再大些我就把他带在身边教养
【垂眼看去，与之相对】一年见不着几面，只怕你要舍不得

【气血两亏损了根基，饶是扁鹊在世，也难在一息间调养如往常，幼随师父学艺，略通医理，其中症结自是清楚，不再坏便是好了。一时停住话语，已是千头万绪，无奈又添一桩事。掏出怀表看了眼时辰，在她腰侧拍了拍，扶正她身子】
明天走的早，就不在这扰你了
【替她理过鬓发，抚肩叮嘱】等天暖了多出去转转，老宅这修的阔，人气儿却稀，你往各园去走一走，算给各处添添人气
【到摇篮边站了会儿，抚了抚幼子小脸，轻步出暖阁后才有吩咐，无外乎精心照顾，不可大意】

【又三年，除夕】
【外有爆竹声声，内有西边暖阁不甘心撒手的陀螺，膝上小儿的心思早飞远了，嘴里仍在跟着念，小脑袋却是一摆一摆，眼神滴溜溜转个不停，在他腿上拍了一巴掌提醒，食指点在家谱上】
这个要记住，这是三房的老祖从仪公，讳宗彻
【除夕当日摆家谱，给小辈说列祖列宗的故事，这是家里的老传统了，一则为传承，再来宗脉繁冗，亲族未必都见过，名儿却是要记得，尤其是他生在江南，长在江南，还没回过帽儿胡同的老宅】
【又一声响亮的炸响，彻底把小儿注意勾了去，蹭着就要往地上跳，忙捞住他小身子，哄道】
你看天儿还亮着，放的都是只能听响的，你去了也看不见，等天黑了咱们去放能炸出花的

【天家重长子，百姓顾幺儿，一年到尾来不了家几次，小儿是一见一个样，父子相伴本就少，更不可一味苛责，况且也不是那样的脾性，穆去疾再小时拿他当个玩意儿摆弄，也有责骂训斥，毕竟在少，多是带他在身边瞎胡闹，长子如此，何况幼子】
【帘外动静听的真切，只作不知，更是瞧不见小子那副耍小聪明的猴相，直到他老老实实一溜背下来，虽只是长房一脉，也算难得，遂松了口】
去吧，叫陈嬷嬷跟着
【话没说完，帘子一晃小人已经冲了出去，后头紧跟着侍奉的人，只听得外头拿衣拿帽的招呼声，呼喝哄骗声，小儿不耐烦的哼唧，好一会儿堂屋的门一响，嘈杂凌乱全跟了出去，耳边霎时清净。透过窗户一窥院里，呼啦啦一溜人马穿院出门，折身回来在方才来人的臂肘上托了一把，引她到才起身的太师椅坐下，观她面色问道】
怎不多歇一会儿，调养说到底不外乎阴阳和合，冬日的正午最是该调息的时候，再去歇会儿吧

【顺手合上家谱，使白玉佛手压上，翻身倚在桌案边，直言不讳笑道】
栓哥儿能熬多大会儿，你们都去歇了更好，饶我个清净
【不耐烦同妇孺消磨时间，每每明晃晃摆在脸上，近几年她身子一直不大好，倒省了这份麻烦。澄砚边放了枝梅花，花瓣已被屋里暖气熏卷起边，一枝上四五朵疏梅，只存一朵半，散碎的花瓣洒落在地毯，手背在她额头上碰了碰，调侃她】
八弟九弟不都是他叔父吗，睡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