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梅花十三回来的时候已经入夜,她进屋即刻点上灯,青凤不在。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削直的墙壁映着人相,梅花十三的面具一片惨白。
她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持着灯来回打量,下意识地想就这样休息。
却在须臾之间反应过来,已经不是过去那样了,不是青凤来去乘风,解决任务到后半夜再回来。如果强撑等他回来还要挨骂,为什么不自己先睡。
现在他能去哪里?
梅花十三熄了灯,重新抄起腰间的青短,两柄轻刃一手一刀。左手横于面下,右手护住暴露的左肋处,她就这样原路倒退着走出房间,一路都无异状。
青凤在后院,本来也该是躺在地下的尸体之一。但也许是太冷了,支撑神智前所未有的清醒,梅花十三赶到的时候只见身上覆着厚厚雪层的人形慢慢扶着树干起身,好像一个成了精的雪人。
“你被他们找到了。”她松下防备走近几步。
青凤抬起眼,头顶月白落尽,露出他与雪色相差无几的脑顶:“这么多年你也是过来的,只会说这些?”
梅花十三扬起古怪的笑意:“全听师傅吩咐。”
青凤忍无可忍地冷哼一声:“愚钝,过来扶我进屋!”
伤上加伤,新仇旧恨一并将伤势推到了一个相当严重的地步。青凤受着上药一声不吭,等梅花十三撕扯纱布的时候才发现他轻描淡写地抛出一块纸,被冷汗揉成坚实的一团。
“你不能再拿刀了,这身经络多伤一寸都是伤基动本,无力回天。”
“那就不拿了,”青凤侧着躺下,支起左边被梅花十三吊着捆扎的手臂,“去看完你爹,怎么还回来?”
“怕你死在这里没人收尸。”梅花十三右手骤然施力,捆扎的纱布一紧。
青凤暗暗地抽了口气,却笑:“想恨就恨,随你,反正我不知何时就被带回去了…”
“好了。”梅花十三将青凤的胳膊向前送去,全然无力地一扑,倒着别在青凤的身前。他皱眉凝视着自己的胳膊,正缓缓地挪着肩部,刚刚正过臂膀,却听到梅花十三的声音。
“为什么?”
青凤直起身侧过头看她:“什么?”
“为什么要去找我爹?”梅花十三坐在床边,眼中饱含痛苦,更多的是困惑,也许还有愤怒。
青凤躺下去:“原来是这件事,对,我去杀过你的父亲。”
梅花十三的拳头攥了起来,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更催她的火气。梅花大侠终于在病榻上对梅花十三全盘托出,包括当年落败于她的师傅,包括后来她找上门去,虽然认出了刀倒但为了名声仍然缄口不谈的,直到现今,除了性命都是浮云。
她恼火的是父亲瞒着自己,青凤也瞒着自己,难道那时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父亲贪慕虚荣也就罢了,青凤是实实在在有能力折辱他们一家的。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你不是接了他的刺杀吗?”她脱口而出。
“梅花大侠没那么好杀。”青凤闷闷地应,“再说,他真的死于我的刀下,你岂不是彻底沦为孤儿了?”
梅花十三一掌拍在床板上:“那你为何不告诉我?我不配知道,还是你以羞辱他为乐?”
“别再拍了,你这一掌要将床轰塌的…”青凤倒是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电光火石之间,梅花十三望着摇曳的烛光,记忆中久远的一段忽然浮现她的心头。也是这样一个后半夜,也是重伤的青凤,不同的是自己彼时喜欢揣测,总以为落在眼中的便是人事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