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逢我各处采买、准备赴京的那几天,父亲在某个清晨叫住了我。
我牵着小红马,不解地走到他身边,逆光下看不清他的神情,却仍旧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正用审视的眼光丈量我的身形和眉眼——这样的眼神我曾见过,就在他信手拈起一方丝帛的时候,就在他环臂抱看满车玉种的时候,就在他觉得价美实惠,决意拍定成交的时候。我甚至揣测,他会不会在下一刻搓动指腹,漠然开口:这个数,不能再多。
然而父亲好似对我笑了笑,继而留下一句模糊的:“长大了。”我不明其意,又或许会错此意,到底没有张口问出什么,只是安静看着他两负袖摆,阔步离开。我慢慢转过身,摸了摸一旁心爱的小红马,一下接着一下,在目光渺落的远处,好像有一卷埋没光阴的尘卷骤然展开。
我却不像哥哥姐姐们那样精于算筹,善谈机变,能被父亲扛在肩头骑大马,随商队各处游历。我在家族中实在普通,不乖巧,不惹祸,不讨人喜欢,也不被人看见,甚至一度认为,是否只有永远沉默地偏安在雕檐下的角隅,便是我的命途所终。我会坐在苍白的秋天里,久久望着长月,一遍遍告诉自己:没关系的,他们只是没有发觉,该有一寸心地,是留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