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阳长公主·宗柔
九月初六 寿阳宫-九月晚亭
[殿内四下沉闷,帷帘避光,宗柔服侍太后进了几口汤药,因见着软枕上撑着的一截手臂枯瘦,她特意叫人将窗子打开些缝,少说要透着午后的光进来。正逢生辰次日,又遇一树烈光,若是避而不见,憾事也。这帘纵只开了一丝,也好生舒了舒宗柔的眉头,她犹觉不够,时令正得木樨,便以室内药气过重,不利母后养病为由,正要亲去摘最妖艳那么两束,定要压一压这屋中气味。她惯是柔柔地给太后道别,贴心地压了压被角,尽孝一道,何以令人指摘呢?]
[晴方正好,她裙角混杂着浓浓的桂香与中药的涩苦,日光照出这二者交织的轨迹,她耐性地挑选着枝节。]
贤妃·裴邈
九月初六 九月晚亭
【十方殿之行实令心绪沉静不少,除却焚香抄经外,亦翻读前人偈颂,此际正念起一言:彻骨贫穷,熏天富贵。恰有风自西来,帘帷虽可避冷,仍教几缕桂馥透隙相侵,不禁轻道出下句】一阵西风丹桂香。【流光耳尖,提到前方便是九月晚亭,询问是否停辇。顺意而停,随心往里行去,以至于目睹那道倩影时,也并未作出一副俨然的情态,只是在众人的伏拜中,独显出卓卓而立的悠然】原来是,长公主。
弋阳长公主·宗柔
九月初六 九月晚亭
[还未待宗柔折下一两横枝,骤然浮云蔽日,午后繁盛的日光完全消逝,不知之前启窗的短暂一阵,能使长生殿受下多少日华之灵,不过无论是能照拂的时刻,还是转衰的时刻,都能使宗柔婉丽地长身独立,暗暗含笑,而生发至这面容上,因常年无法期待的涌动,只剩一份模糊的神情。]
[英姑伏身拜迎,宗柔方将指腹自花苞边移开,同人了礼,两句寒暄之后,请贤妃同移步至目所及最近的歇脚小亭。两人久未会面,宗柔先十分周圆地客套,赞许她芙蓉如面,风姿不减,仿若将贤妃失子之事抛至脑后,这句笑言和风而起,却非语毕则散,她当下便似若无意地慨叹]孤从母后那里出来时,日头还尚好,可这转眼的工夫,便起风了。时序已迟,天气转凉,贤妃也要注意身体。[英姑奉茶而来,宗柔接过杯盏,轻触腹部之釉。]
贤妃·裴邈
九月初六 九月晚亭
【相邀与关切皆含笑领受,与人所隔不算亲近,不算疏离,概因桂香而起的一段偶然,言谈举止也不必刻意。顺她所言,目光往寿阳方向掠过一眼,旋即垂睫看茶,就着秋香饮下】天有不测风云,本宫也算见惯,不妨事。【亭在桂树深深处,弥望尽是葱茏绿叶,寒碧森森——倒蓦觉秋意不算浓。妆饰不多,愈显得眸色深黑,幽如冷泉】岁去,人头犹黑,秋来,树叶未黄。长公主攀折丹桂,所寄孝义拳拳,令邈也忍不住,有些感动。
弋阳长公主·宗柔
九月初六 九月晚亭
[虚地摩挲杯盏,欲向上进一口汤茗,旋又放下,如此一遭,颇显心事重重,只是累月游思,外化于行,必内秀于心,端一副舐犊情深的样子罢了,言语中未佯出哀叹之调,宗柔只略微压低她鬓间摇动的金饰,浅浅地扫过高梳的云髻]昔年金秋,母后携我游园,今夕桂树尚在,却不能……[这伤悲不似作伪,宗柔十分克制着用词,此刻滞留,竟只是她一时在一排拳拳之心的备选中挑出一名,既衬着尽孝是她无虑生涯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又不显得过度倾情,使事态滑稽,索性以空白带过,佐以眼眸中深而宁静的忧愁,更见情深意切]本想栽移两株,又怕挪不活,反伤了母后的心。[语到此时,方进一点茶汤,歇了片刻]每思及母后,孤竟不能听含素读诗,尤恐古人之患复也。
贤妃·裴邈
九月初六 九月晚亭
【因她徐生慢露的悲色,放盏的动作轻柔下来】所以折枝相伴,也是好的。【眉目间也随之萦愁】从前常是梅贵嫔侍奉左右,兼之有云西公主承欢膝下,寿阳宫总是热闹的。【说来淡然,稍长的一顿里掩下伤怀,只有薄薄一层叹】如今佳人遽去,稚女另养,纵本宫有心尽孝,终及不上亲蒙鞠养的那一份熟稔周到。【恳然相视】幸而有长公主在,太后娘娘福祚绵长,吉人天相,只是一时略有欠安,不日便可和胜了。
弋阳长公主·宗柔
九月初六 九月晚亭
[顺着贤妃的宽慰,宗柔渐渐将最外浮的情思收起,转为若有所思,一搭一搭地,用中指轻敲着桌面,节律慢而无度,循着这般动作,她徐徐地说。]为人父母之后,才知父母之恩。[提及儿女,她此刻才显得真正受到了宽慰,宗柔稍稍抬高了一些眉眼,始从中绽出一丝光亮——自然,这亦是一种伪饰,只在神情的闪切中,可窥一丝冷漠,她实则既不关怀父母,也不关怀子女。]母后生辰刚过,不说这个了。孤今年方二十出头,作这类叹惋,实有些少年不知愁的意味了。[既在桂香萦绕的时刻,凉风微摇,众人常为这甜蜜的沁香侵润,宗柔只觉得过犹不及,她因此遴出这类花木,并为能延续地久一些,以花苞为众,亦配上一些已开得浓烈的几枝,英姑领会她的意思,插出这瓶,呈来以备检视]今年新桂开的不错。[她微微牵出一点笑意]我们含素,素爱伴着桂香入睡,贤妃若不嫌弃,我教英姑再集一瓶,得空便带去给长安赏玩吧。
贤妃·裴邈
九月初六 九月晚亭
【秋风穿枝而过,抵亭时只余送香之用,渐平眉间心事,淡笼上一层舒和。并不很能自她看似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