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开始了……身体僵冷如冰封,体内却炙热似火烧,那种内外交煎仿若冰火两重天般的双重折磨,周身难以自抑地泛起一阵又一阵的颤栗感,仿佛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已经不属于自己。或许是源自于僵尸对自身缺失的本能追逐,他们既需要鲜活的血液为他们驱散体内亘古不化的寒意,也渴求肌肤相亲的炽热纠缠温暖他们永恒冰冷的身体……而此刻便如先前的每一次那般,饥渴难耐的感觉就像是座囚笼般将他牢牢困锁其中,完颜不破知道自己必须独立撑过这段堪称非人折磨的煎熬,以往每当这个时候自己也总是会下意识地远离岳银平,因为想要将对方狠狠占为己有的欲念远比那嗜血的冲动还要来得更加强烈。而今日不知何故,这血瘾的来势似乎尤为的汹涌难当,其威力居然在平日的数十倍之上,完颜不破不禁开始庆幸此刻岳银平不在自己身边,否则……否则自己一定会不顾对方的意愿犯下弥天大错,伤害到自己最不愿伤害的人……
正全力和自身血瘾做抗争的完颜不破并没注意到,窗外那轮有别以往的明月,此刻正散发着不祥的邪异红光。然而有一个人此刻却是蓦然惊觉,望着天空中那轮妖异红月,岳银平心头的不安越来越重,这红月……难道……此时平地几声惊雷,本来晴朗的夜空突然间乌云密布,这倾盆的雨势来的是猝不及防。“遭啦!”似乎想到了什么,岳银平顾不得手上尚未处理完的军务,随手抓起一把伞便冲进了遮天的雨幕中……为了能有更多的时间能守在完颜不破身边,岳银平不得不每隔几日便抽出一天时间来,回军营专门处理堆积的公务,许是这几日积压的事情太多,不知不觉便忙到了入夜时分。是自己疏忽了,岳银平心头满是自责与懊悔,更是恨不能立刻赶到完颜不破身边,只希望一切还不至于太迟。
“不想死就别再缠着我!”完颜不破不明白为何今日自己竟无法成功压下那血瘾的侵袭,为免自己控制不住吸了人血,他只能暂时离开柳府,想着先找个无人之处静待体内的饥渴感平息下来,可是这讨厌的女人不知怎的跟了来,还一点不会看眼色的在那自说自话。此刻在完颜不破眼中,对方不啻于是送上门的食物,腹中阵阵上涌的饥饿感,还有充塞喉间的干涩感,都在不断提醒着他,自从变成了僵尸,自己就没有真正的进食过。而这***身为他的食物,却一直在自己的面前晃来晃去,处子之血的芳香反复刺激着自己身为僵尸对鲜血尤为敏感的嗅觉,体内的血瘾被对方这么一刺激已然彻底失控,而那女人还在搞不清楚状况的表白心迹,“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公子,你真的不明白我的心?”完颜不破明白,他和岳银平的努力终于还是因为这女人的愚蠢而功亏一篑,他甚至能想象到当岳银平知道之后,脸上那难过自责的表情。只是这么想着,完颜不破便觉心头微微一疼,一股难以遏制的无名火就瞬间涌了上来,此刻他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让这***付出代价!
“我警告过你,有什么后果你别后悔!”冰冷的语调不含半丝感情,待柳仙儿看清转过身渐渐向着自己逼近的那道身影,心头得偿所愿的喜悦已然转为惊恐,“不可能……”虽然还是那张俊美的脸,但眼前的男子不再是初见的儒雅,反而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微眯的双眸间隐约可见令人心悸的绿光,缓缓张开的唇齿间赫然有着两颗不属于人的尖利獠牙……
回到柳府的西苑,遍寻不着完颜不破的身影,屋里的桌案上杂乱不堪,凳子也翻倒在地,而地上更是散落着几张字迹凌乱的纸笺。“到底发生什么事啦?”岳银平越发焦灼不安,他想起马铃儿临行那日的忠告:“「三破日」是大凶之日,冤气冲天,到时候我怕会搞出人命。记住,千万不要感情用事。”突然探手入怀掏出一个造型古朴奇特的罗盘,先前一直都没有半点反应的罗盘此刻居然散发出道道金光,而那金光竟仿佛通灵般控制着罗盘的指针指向了一个方向,岳银平心头一凉,知道一切正朝着自己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
也许是饥饿得太久,抑或者因为对方是导致自己和岳银平的努力付诸东流的罪魁,完颜不破几乎是发泄般将对方全身的血液吸食殆尽。待岳银平赶到时,看到的就是双目圆睁倒在雨幕中的柳仙儿,失血过多的惨白夺去了她昔日的娇艳红润,那副不甘瞑目血液尽失的诡异死状足以令观者都为之惊颤。
是自己的错,自己太疏忽了,居然忘了今日是「三破日」,还在这个时候离开他身边。“不行。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情。”想起当日为了阻止马铃儿杀掉刚变成僵尸的完颜不破,自己曾经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让对方胡乱吸血杀人,虽然马铃儿也警告过自己事情不像想的那么简单,但当时的自己却认为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事,都是可以解决的。如今事实摆在眼前,眼前这具冰冷冰的尸体仿佛正嘲弄着他的自以为是,自己有负马姑娘所托,也愧对完颜不破对自己的信任,更加对不起柳员外的好意收留,因为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既悖离了仁义之道也违背了公理,父帅多年的教诲怕是今日一朝散尽,只是明知是错却也要继续错下去……
无独有偶,完颜不破乍见岳银平出现在这里,心头难免一阵忐忑,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该如何去面对对方,纷乱的思绪同样将他的记忆带回到了那一日……无法忘怀当岳银平在那个女天师面前主动地抓起自己的手,并牢牢地与之十指相扣,宣誓一般地说出“我相信他!”时自己心头涌现的悸动与震撼,就为了这一句“我相信他”,自己宁愿苦苦压抑身为僵尸的本能,只为了不让对方脸上浮现出失望的神色,以及自己私心所贪恋着的每次成功压制血瘾后对方那张欣然绽放犹如雨后晴空般的笑颜……
明明同居于一室,明明心系着彼此,此刻身处客栈的二人却只能相对默然。柳员外家是不能再住了,虽然对方并不知晓柳仙儿的真正死因,但面对柳员外难掩悲伤的神情,岳银平心底便有说不出的愧疚,只觉得自己先前的那一刀插得还不够深,完全不足以弥补自己的罪孽。于是三日前向柳员外辞别后,岳银平就带着完颜不破来到了朱仙镇郊外的一间小客栈,此地人烟稀少,也只是偶尔才有行脚商会路经此地短暂住宿。
客栈老板姓卢,这卢掌柜听闻二人打算在此长住,心中自然欢喜,手脚利索的按他们的要求找了间最偏远的客房,还答应若没有二人的召唤便不会前来打扰。只是这卢掌柜的嘴上不说什么,心下却是对这两个男人坚持同宿一间的要求有了自己的猜测,这客栈里分明有那么多的空房,自己甚至表示愿意只收取他二人一间的房费,对方却还是坚持如此。更别说还非得住在这最偏僻的客房,不让人前来打扰,这不是为了掩人耳目又是为了什么?看来他们之间一定是“那种”关系,估计是被双方家人所不容,于是二人便相约“私奔”到了此处。眼神忍不住偷偷在二人脸上转了转,卢掌柜心下不由叹道:如此出色的两个男人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那软玉温香的抱起来不舒服吗?非要寻求不一样的刺激……可惜了这么两副好皮囊,想想得有多少怀春少女心碎了一地哟!话说他们究竟哪个是在下面的?卢掌柜想着想着,这思绪便越拐越远,根本就收不回来了。说起来这卢掌柜的没什么爱好,就是一颗八卦之心啊那是常年都在熊熊燃烧,只是有时候知道太多的人往往都是活不长久的。
二人虽同处一室,却是和在柳员外家一样,房内安放了两张床榻。考虑到会来这客栈住宿的一般都是些行脚商,商队自然人数众多,所以这客房最大的特点就是它足够宽敞,就算摆下五六张床也是够的。此刻房中的二人虽相对无语,心头却都是思绪翻涌。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几日,但每当完颜不破想起那日岳银平自残的一幕,那颗心却还是忍不住为之颤抖、绞痛,而当他明白对方如此伤害自身不过是为了赎罪,以及为了帮他掩盖僵尸吸血的痕迹,心头的那股无名火便一直不曾熄灭。“是我害了你,是我害得你变成了僵尸。”完颜不破不愿意承认自己被这句话打击到了,所以他对自己的好不过是自己因为他而变成僵尸的愧疚与补偿吗?自己不需要人可怜!尤其是来自于他的怜悯。与其如此,自己倒宁愿对方杀了自己。“我不想伤害你,我想帮你,无论你相不相信。”所以他所谓的帮我就是通过伤害他自己,再用自己的血在现场制造那女人被野兽咬伤失血过多的假象,用来掩盖她的真正死因。岳银平,你说你不想伤害我,但你知不知道,看见你为了我而伤害你自己,我会比自己受伤更疼更痛……
“你以为你这么做,就能补偿?我不需要人可怜!”岳银平捂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胸口,分不清到底痛的是伤口还是自己的心。“是我害了你,是我害得你变成了僵尸。”这句话,自己真的不该说出口,没想到居然伤到了对方。所谓的赎罪其实只是针对柳姑娘,但自己却不好解释。难道要告诉完颜不破自己最大的愧疚是来自于柳姑娘,因为自己本可以杀了完颜不破,这样后续的一切悲剧就都不会发生,但却由于自己的不忍不愿,造成了对方的悲剧。而自己为了保护完颜不破,甚至还要让对方继续死不瞑目,让她的死亡真相长埋地下永远不为世人知晓。而完颜不破变成僵尸的罪魁祸首不就是自己吗?所以对方的罪其实是自己的罪,是自己必须要赎的罪,这样自己的良心才会好过一些。但是这些话却无法对完颜不破言明,因为岳银平莫名的就是有这种感觉——自己若道明真相,完颜不破也许会更生气。
如果完颜不破此刻能够窥见岳银平的心声,只怕就不会再对岳银平为了自己自残的举动感到耿耿于怀,因为若是知道岳银平伤害自身的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向那女人赎罪,他就会有种想把对方的坟给扒开狠狠鞭尸的冲动。在对岳银平的独占欲上完颜不破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讲的,只能说岳银平潜意识里是真的了解对方的,因此成功地规避了另一场更大悲剧的发生……
房中的两个人继续沉默着,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只是时不时的会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对方,然而他们的视线总会默契十足地撞上另一道同样欲言又止的目光,却又不约而同地宛若逃避一般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神,分明心系着彼此的两个人,却偏生因为太过在乎对方,反而不知该如何打破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道无形的阻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