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叹】采采芣苡——今生能为子建妻

   “采采芣苡，薄言采之。采采芣苡，薄言有之。
      采采芣苡，薄言掇之。采采芣苡，薄言捋之。
      采采芣苡，薄言袺之。采采芣苡，薄言襭之。”
                                  ——《诗经•国风•周南•芣苡》
     《芣苡》是《诗经》里面我最喜欢的一首，不是因为我叫芣儿，而是……
     我虽然出身河东崔氏，是高门大户，但我年幼丧失双亲，是叔父崔琰抚养我成人。姨妈也很疼我，她是曹司空的夫人，常常接我去许都曹府居住。我也很喜欢去曹家，其实，我是想看见三表哥啦。大表哥同二表哥，都嫌我是个女孩，走不快，跑不动，都不带我玩，只有三表哥，每次我去小住，他都会来看我，教我念诗、弹琴、写字。
     那一年我六岁，三表哥八岁。我们在曹家花园里玩躲猫猫，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三表哥，花园那么大，一个人都看不见，我吓得直哭。这时，三表哥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手里拿着几根芣苡，安慰我说，他本来是躲在假山后面，后来发现了一根芣苡，他以为花园里没有的，就赶紧到处找，所以忘了时间。我破涕为笑，不管三表哥什么理由，我都能接受。我问他为什么要找芣苡，他笑着说：因为你叫芣儿啊！说着他背了一首诗，就是《芣苡》，过了很多年，我都一直记得他背诗的样子，专注而帅气！
     后来，三表哥跟我说了一句让我一生都难以忘怀的话，他举起手中的芣苡，拉起我的手，放在我的手中，认真地说：“芣儿，就以这芣苡为证，十年以后，三表哥娶你为妻，好不好？”我紧紧地握着几根芣苡，点点头，说好。他笑了，笑得好美，这种笑容，我一辈子都记得。后来我把这件事情，偷偷告诉姨妈，她也说好。从此以后，我一直珍藏着几根芣苡，虽然它们已经干枯得变了样子，三表哥看见了，大概也认不出来了。

    我刚过完十六岁的生日，就让叔父送我到曹家，我兴冲冲地来找三表哥，以为他会信守诺言。原来他身边多了另一个宓儿，此宓儿，非彼芣儿。我叫的一声“三表哥”，却抵不上她的一声“三公子”。三表哥根本就没空搭理我，开始我想不要紧，过一阵子就好了。


    可是在那个宴会上，三表哥不仅跟甄宓眉目传情，对我视而不见。

    突然，表演的火球飞了，直向甄宓而去。情况紧急，三表哥飞身过去，挡开了那个火球。但是，那个火球却直直向我飞来，我躲闪不及，幸好只是烫伤了右手。就这样，每当我看到手背上的伤痕，我就忘不了当时心里的愤怒，他救的人，只能是我，不能是别人！


    过了几天，三表哥居然带着甄宓去骑马，我气不过，就跟着去了。结果那匹马居然不听话，把我摔了下来，真是丢人。三表哥嫌我麻烦，就送我回府了。



    接二连三，又发生了好多事情，大表哥同三表哥为了甄宓反目，二表哥为了帮三表哥，又跟大表哥闹翻了。姨妈整天唉声叹气，都说是甄宓招来的祸事，要是个个都像芣儿这么乖，就不会有事了。姨妈还说，一定为芣儿做主，让芣儿嫁给三表哥，以后曹家上下和和睦睦。
     最终，如我所愿，叔父献了十万白银修建铜雀台，然后为我做媒，姨父满口答应我跟三表哥的婚事。我不管叔父是不是看中三表哥日后能当世子，我也不管姨父是不是贪图我崔家的钱财，总之我就要嫁给三表哥，已经没有人能改变了。这些天，我都不好意思去见三表哥，就安心等着做新娘子吧。

    虽然姨妈瞒着我，但我还是从下人的口中得知，三表哥执意要娶甄宓，在大婚前几天，带着她私奔，但是被大表哥抓回来，险些丧命。

    大婚典礼上，我相信我一定是最美的新娘，可三表哥自始至终没有看过我一眼，他的眼神呆滞、哀怨、无能无力。姨父，哦，应该是公公，他宣布大哥为魏王世子，子建还是无动于衷，我知道，子建一定很难过。从今天起，我不用叫他三表哥了。



    宴会以后，我扶着醉醺醺的子建，回到我们的新房，他一边走一边高声吟诗：“愿为比翼，振翅高翔”。他居然还把我当成甄宓，我怒火中烧，狠狠咬了他一口，然后正色地告诉他：“曹子建！你记住，我叫崔芣，不是宓儿。我做妻子的，不会失礼数，你做丈夫也要自重！”子建过来拉我的手，跟我道歉，我生气地甩开了，他认真地说：“芣儿，子建以后都会记着，你才是我的妻子，我此生都不会辜负你。”子建轻轻揽着我，我依在他怀里，不知为什么，我们的眼中都含着泪水。



    从此以后，我就学乖了，也不去跟甄宓捣乱了，怎么说她也是大嫂，古话说都长嫂如母。公公婆婆也夸她贤惠知礼，她还是真有度量，连那个郭嬛都变身成了我的小嫂子。没多久，我跟大嫂同时有了身孕，我暗暗跟她较劲，看谁先诞下麟儿。没想到，两个孩子同一天出世，我的孩子叫“苗儿”。但是，苗儿出世的那一刻，子建却站在大嫂的门外。我知道，直到今天，我的一声“相公”，仍然抵不上她的一声“三叔”。甄宓，我恨你！



    日子就这样过着，有一天，我带着苗儿在花园里。苗儿好像生病了，很不乖，我抱着他急匆匆地往回走。路过池塘边，脚下一滑，苗儿从我的怀里脱手出去，掉进了池塘。天啦，我当时真是傻了眼，大叫来人救命！结果旁边的大嫂，她奋不顾身地跳进池塘，扑腾着抓住水中的苗儿，挣扎到了岸边，将苗儿交给我。是她，是我恨的甄宓！她舍身救了我的苗儿，我和子建的苗儿！
     大夫看过苗儿，说他没有大碍，我跟子建百感交集，相识而望，我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我们一家团聚，我才知道，要谢谢大嫂。她真是一个好人，不管对谁，都一样好。想想当年，我故意推她下水，又摔坏她的玉纸镇，还借水胆玛瑙冤枉她，真是自私和狭隘。于是我亲自带了好多礼物去道谢，谢谢大嫂对苗儿的救命之恩。



    经过这件事，我跟子建化解了心中的不满，我知道，这或许只是亲情，不是爱情。但是没有关系，能够嫁子建为妻，还有活泼可爱的苗儿，我很知足了。在这个世上，只有我才配别人称一声三夫人。更重要地是，我们有苗儿，子建对苗儿的好，就是对我好！


    白天，他有正事，我就在房里照看苗儿。晚上，奶娘带苗儿去睡觉，我跟子建对面坐着，闲话家常。我问他，我们会不会一直这样，变成老公公老婆婆？子建笑着告诉我，一定会，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看着苗儿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他还说，芣儿是个真性情的女子，更是个好母亲。他站起来握着我的手说，他已经为人夫、为人父，日后一定好好保护他的妻儿。他还提醒我，让叔父不要过于张扬，以免引起公公的疑心。我用力点点头，他笑了，他的笑好灿烂，好美。这种笑容，跟当年我答应嫁给他，他那种开心的笑是一样。这一刻，对我来说，就是永远。



    这样平静的日子，我们没有享受多久。有一天，公公突然召见我，为了郑重其事，我就华服盛装而出，特意穿上了明黄贡缎的裙子，这是叔父从京城送来的名贵衣料，这是皇室的象征。公公没有说什么，还赐我一盅上好的燕窝。我最喜欢吃燕窝啦，我怕燕窝凉了不好吃，回房就都吃了。


     过了一会儿，子建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从外面冲进来，还拉着我的手，焦急地问我有没有事？我说没有事，他放心下来，我跟他说我刚才见过公公，还赏我燕窝呢。子建立刻好紧张，问我燕窝呢？我说吃了，我还拉着他去给公公谢恩，可是没走两步，我突然觉得小腹好痛，顿时支持不住，坐在地上。

    子建上来扶住我，我倒在他怀里。子建的热泪一颗颗掉在我的脸上，可惜我的血却弄脏了他的衣衫。我凭着最后的力气，要见苗儿。子建紧紧抱着我，泪流满面，他哭着说：芣儿没有错，芣儿是子建的好妻子。他还答应我，我们一家三口会永远在一起。但是我知道，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