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白素王道】小白同人文——《风筝》

   谨以此文赠轩辕铃和小白！

   我叫轩辕铃，轩辕是个高贵的姓氏，据说来自于远古的天子——黄帝，本朝复姓轩辕的人寥寥无几，我祖母说过，昔日武林中有一个名气很大的轩辕三光，人送外号“恶赌鬼”。在我祖父那一辈，家境勉强称得上小康，到我这一代，就流落到庞府做了奴婢，太师不喜欢一个丫头有这样的姓氏，让我改姓庞，我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不以为然，幸好，大家都叫我铃铃，我喜欢这个名字。
   在庞府这样的大族人家做事，我小心翼翼，不肯多走一步路，多说一句话，姨娘素钿觉得我还算忠厚老实，就央了太夫人，让我去伺候她的女儿——三小姐初晴。初晴虽然是小姐，但因为是侍妾的女儿，并不受人尊重，所以我的地位和别的丫头是没法比的，就象小姐房里，十几个丫头，头等的两个，二等的四个，我地位大约相当于她房里的三等丫头。虽说都是丫头，大家心气很强，夫人小姐跟前凡事无不见缝插针，千伶百俐，大到侍奉娘娘归省时宴饮，小到插花描红烧水喂雀，还不是为了有一天能出人头地？所以表面上大家嘻嘻哈哈一团和气，暗地里少不了是是非非明争暗斗，就象袭人姐姐说的：家庭的事，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不过不管是哪面吹来的风，都与我无关，因为初晴小姐——她是真疯！


   我从没见过初晴小姐那么奇怪的人！当我第一眼看到她时，并没觉得她和旁人有什么不同，细条个，瓜子脸，春山眉，秋水眼。大家都说庞府里大小姐性情最好，容貌最美，也最有福气，所以去伺候皇帝，二小姐虽说差那么一点点，但若论起许多求亲的王孙公子，只怕也要把庞府的门槛踏破了，不过二小姐是带刺的玫瑰花儿，总没有看得上眼的。三小姐就不同了，我没少听听下人们窃窃私语，住在后花园最深处的三小姐是个疯子。所以当我被指派照顾三小姐时，心底里还闪过一丝不情愿，但素钿姨娘平时温柔可人，待人厚道，我一个丫头，有什么好说的！但当我看到三小姐时，脑子里闪过的念头就是，庞府姐妹里面，她才是最好看的，不知为何，当时我只想到太夫人房里挂着的惠崇和尚的《寒汀远渚图》来，一片极不真实的水墨之气！

     可是当我到她面前行礼时，她竟然看都不看我一眼，记得旁边的素钿姨娘尴尬地笑了笑，到后来我才发现她不但不看我，根本不看任何人！或许偶然间她会扫我一眼，但那一眼和看房间里的桌子椅子茶杯花瓶并没有任何区别。慢慢地，我发现三小姐更多地与众不同来，我从没从听到过她说话，吃饭她只吃虹桥旁边宴宾楼的“云英面”，走路只走自平台床到花腿桌到门口盆栽一条道，纱窗只用湖水碧的绿纱，总喜欢把玩窗棂下多余出来的绿纱边，从不向窗外看。如果家人来福从外面给她捎来风车，我帮她把风车插在纱窗前面，她会坐在小凳子上仰头看风车转上一整天。素钿姨娘每天都来看她，来去之间她旁若无人，好像她的亲生母亲是极不相干的人，每当我看到姨娘背过头去擦眼里的泪水时，心里都会一阵凄凉。半夜里小姐总是睡不着，睡一会起来就呆呆地看着桌上的蜡烛，一会用手捻灭烛芯，捻灭之后就开始哭，我只好用火石再把它点着，点着之后不久她又要捻灭，如此三番，一个更次又一个更次，等到她实在熬不住了，就上床睡了。我这时偏偏睡不着了，就看着外面的月亮，透过窗纱射来一片蓝森森的光，每当这时，我都会想，外面的月光，和庞府后花园的月光会不会一样？虽然照顾三小姐是极苦极累的一件事，但我逐渐喜欢上这样一个心思单纯，从不伤人，不与世俗争胜的小姐。更何况，小姐还有一件万人不敌的本事让我自豪，那就是她无师自通，会做许许多多精美的风筝。

    身为东京人，没有不爱风筝的。每年三月一到，天气晴好，大家把各式各样的风筝拿出来放，什么“福禄双全”、百蝶闹春”了，什么“麻姑献寿”、“连年有余”了，什么大脚燕、龙头蜈蚣、串雁、龙亭、七星、八卦了，一时间，小南门外、三官庙前、龙亭湖边、后花园内，喧喧闹闹，泼辣多彩。大家把风筝放的又高又远，等风足了，就把引线剪断，这样就会带走一年所积的晦气。打三月起，汴京城里的赶趁人就忙活起来。城里有名的风筝铺当属宋齐梁陈四家。但我敢打保票，他们做的再好，也只配给庞府后花园的三小姐提鞋。

   小姐生就那样一个稀奇古怪的毛病，为此姨娘不知求了多少大夫，可他们对这个病压根都没有听说过。别的大户人家的小姐到了一定年龄，要学一些针篦女工之类的活计，但对于我们三小姐来说是难于登天，据说当年吃饭时学会用筷子，姨娘就教了整整四年。直到十岁那年的一天，小姐偶然间看到天空中飞着的风筝，突然间眼睛一亮，舞动着小手“依呀”乱叫，姨娘见她终于关心起一件物事来，或许将来于这件事上开窍也未可知。于是，就让来福给她买来一堆风筝，她见了之后，终日埋头于风筝堆中，拆拆装装，直到有一天小姐自己做出了一个蝉翼状的风筝，又轻又薄，一点微风就送上天了。于是姨娘干脆请来汴京城里有名的“赶趁人”宋天亨请来教她做风筝。奇怪的是，打小小姐什么都不学，唯有做风筝一事，照葫芦画瓢，不点就透。直到有一天，宋师傅辞馆，说有一天小姐的技艺会超过京城里最了不起地“赶趁人”。

   每年三月份，小姐就开始做风筝了。小姐做风筝一般是在晚上，我要给她预备好刻刀、竹条、绢、纱纸、颜料、画笔等物。竹条要用经年地湘妃竹帘上地，绢要用太太小姐们穿过地薄薄旧旧的里衬，纸要江浙一带的竹纸，画的样子来自于城里抚顺斋的师傅，据说已得范宽的画意。备好这些，小姐就开始做风筝，我帮忙打下手。扎架子、糊纸面、绘花彩，小姐样样做得来，一点都不含糊。她细长的手指灵活地穿过竹篾，把它们弯成美丽的骨架，有时嫌竹条粗，就把它撕成头发丝那么细，骨架做好，就糊上纸面，就该拿起画笔绘花彩了。小姐从未学过作画，但临摹风筝样式时，就仿佛一个习画多年的画家。不过她从来不照样画葫芦，画出的蝴蝶一只一个样，尤其是颜色，鸭蛋青、珍珠白、苹果绿、鹤顶红。无不得当。我最喜欢她画的雄鸡式样，鲜灵灵的，尤其是鸡爪，后脚处一点靛绿，简直绝了。灯下的我看着看着就入了迷，心情安静地就象后花园的夜晚，直到倦了、累了，打起盹，象小鹿一样睡去。

   可小姐的风筝做的再好，她永远也学不会放，一般做好的风筝都有我和家人来福在后花园里试放。我清晰地记得乙亥年三月份的一天，那一天风大，风筝“呼啦”一声就上了天，很快变成了一个小黑点，这时远处飘飘曳曳又来一个黑点，两个黑点缠绕在一起。来福放风筝是个惯家，把引线猛地一收、一撒、又一顿，由于我们的风筝线是用生丝编成的，所以一下子把那个风筝引线绞断了，那风筝就缠在我们的风筝上了，怎么也甩不开，他只好缠起引线，准备再放。
      来福把风筝收回来，我把缠着的风筝取下，那只风筝真是奇特，原来上面的图案是一只粉粉白白的小老鼠，骨架做的极为繁细精巧。我从未见过白色的老鼠，何况是老鼠样式的风筝。我把风筝取下来，用方砖压在墙角，生怕把别人晦气带来。之后就和来福痛痛快快放了一回，然后把风筝线剪断了。我心里默默祷祝，希望它能把小姐的怪病带走。


   过了一会，我把小姐扶出来，让她坐在凳子上晒太阳、看风车。并把前几天做好的风筝拿出来放在花架上晒一晒，转过身去准备喂鹦哥，突然间眼前一花，似乎有一个白色身影飘了过来。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墙边一个白衣少年笑盈盈地站在那里。我从未见过这样一个穿白衣服的人，或许那一刻眼花了，当时只觉得他通体笼罩在一片纯白晶莹之中，不似尘世中人。他身材挺拔，额头宽阔光洁，两绺发丝随微风向一边摆动，眼睛黑漆漆亮晶晶的全是笑意。我看着他，突然间留下了眼泪，打小我就有一个毛病，看到太过美丽的人或事物，总会情不自禁流下眼泪。

   他不知就里，以为我在害怕，柔声说：“别怕，我的风筝被绞断，可能掉到这里了，我是来找风筝的。请问姑娘看到没有？”声音低沉悦耳。
我指了指墙角：“是不是那个？”他走过去，挪开砖头，拾起风筝，仔细端详了一下，弹了弹上面的土，又吹了吹。之后他抬起头，大约是准备告辞，没想到却瞥见了花架上的风筝，不自禁走上前去，一只只端详起来。
   他就那样不说话，端详着，我站在旁边，一动不动，生怕惊扰了他。我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那样想，他毕竟是个陌生人。
     突然间他拿起前日小姐做的一个风筝，那个风筝的花样很奇怪，白白的纸上画有一个不是太圆的圈圈，圈圈里有一些弯弯曲曲的线条，线条的缝隙间影影绰绰有一些东西的影子，圈圈上探出一个三角的好像鸟头一样的突起，中间又有一个小小的圆圈，我和来福都没看出究竟是什么，这个图案样子上没有啊。那少年公子看了半晌，抬起头来问我：“请问姑娘，这些风筝是哪家师傅做的？”


     我顿了一顿，不知道该不该说，从心底里我不愿在陌生人面前提及小姐，生怕别人知道小姐的毛病，但在他跟前，似乎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我对他，有种莫名的信赖，于是就告诉他是我们家的三小姐做的。
“你们家小姐？了不起，在下有几个疑问想请教一下，不知姑娘能不能引见一下？”
“这个。。。。。。不太方便。。。。。。”
   “那就不打扰了！”
     话音未落，小姐的哭声突然传了过来，“小姐。。。。。。”我转过身，急急跑到窗前。
   原来一阵风吹的急了，风车旋了下来，看不到风车，小姐就从凳子上站起来，在原地打圈圈，嘴里发出着急的声音，小姐哭起来不太像哭，声音仿佛咽在喉咙里，让人听了急不舒服。我连忙去捡起风车，准备插在风车柄上，可是风车是来福插的，我个子矮，够不着。
   “让我来吧！”，那少年走上前来，不自禁将风车递给他，他轻轻跃起，我还没有看清楚，风车已经插上了。小姐陡然间安静下来，我暗暗松了一口气。不料小姐突然间转过头来，对那少年笑了，我是第一次看到小姐笑，我们小姐笑起来真好看。我一扭头，果然，那少年愣住了。
   过了一小会，那少年回过神来，说道：“我有几个关于风筝的问题想向小姐请教，不知是否方便告知。”我们小姐嘻嘻一笑，就扭过头看风车了，那少年脸红了一下，似乎有些尴尬。我连忙说：“我们小姐平时不爱说话，公子不必介意。”


    那少年仔细看了我一眼，说道：“我想拿走刚才的那只风筝回去看几天，不知姑娘是否答应？”
“公子拿走便是！”
还未等他说完，我脱口而出。话说得太快，那一刻恐怕脸红了。
“多谢！”他微一颔首，说道：“请问姑娘尊姓大名，以后我好归还！”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他，“轩辕铃！真是个好名字，我没还听过有哪个姑娘有这么不俗的名字！”
“那么公子呢？”话说出来我就后悔了，哪有女孩子主动去问一个男人姓名的，我性情一向温和稳重，今天却有些失控了。
他微微一笑，说出了三个字：“白玉堂”
我愣住了！


    锦毛鼠白玉堂！
   大闹东京、到三宝、擒御猫、皇宫题诗、大内杀人。。。。。。府内姐妹中间流传的一幕幕故事浮现在眼前。姐妹们在讲到这些故事时，往往脸蛋发红，眼睛里闪着一种奇异的光。就是眼前这人，这么年轻！这么耀眼！
   一句“告辞”使我回过神来，一抬眼，只看到他侧转过去的背影，两条白色的飘带随着及腰的黑发飞起来，宛如一条灵动的流苏，眼睛一花，人就不见了。
   惊蛰了，满园静悄悄的，能听到小虫的鸣叫，伸出手，微风从指间流过。
刚才的一切，怕不是一场梦吧！
晚上，三更后，小姐睡下了，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蓝森森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在我身上的薄绸被上，一会儿冷清清的，一会儿暖洋洋的。“白玉堂！白玉堂！”多么动听的名字，即使在最暗的夜里，想想都是一份光亮!


我想自己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个夜晚。确切地说，是甲子年四月十五日的一个夜晚。月亮象在水盆里洗过一样，神清气朗。我舍不得睡，一个人坐在后花园里荡秋千。一股芍药花的香气飘飘悠悠钻进我的鼻孔，真想伸出舌头舔一舔。我正看着自己鞋尖上的小绒球发呆，却听到嘿嘿两声笑。一抬头，白五爷正坐在房脊上看着我，我心里是高兴的，还有一点恼。
“轩辕姑娘！”说话间他从房脊上飞落下来。
“白五爷，这么晚了，来做什么？”
“我做了一样东西，拿给你看！”说完他递过来一样东西，是只奇特的风筝。
   一般来说，别的风筝都是平平板板的，唯独这个不同。最下面是一个鸟儿形状的支架，支架上是用竹篦编成的圆桶形状的东西，中间一条细缝，两边缀着两条线穗，穗头上还有两个小坠子样的东西。只见白五爷变戏法似的拿出来一只纸糊的小鸟，他从小鸟的底部摸出来一截硬硬的粗布条编成的捻子，大约是沾了煤油的，他掏出火石点燃，然后放在小鸟的肚子里，于是整个小鸟就发出了透明的灯笼样的光。他又掰开那圆桶状的东西，把小鸟放进去，我这才明白了，原来这是只鸟笼状的风筝。
   我感到很好奇，就问：“白五爷，这个风筝能飞上天么？”
   白五爷看起来好像很得意的样子：“怎么不能，我还要他飞的比一般风筝快些！”
说完他又掏出火石，点着风筝尾部的一个东西，然后呼啦一声扯开引线，原来是一枚烟花，随着“嗖”的一声，风筝随风就飞上了天。飞着飞着，忽然间圆筒状的东西裂开了，那只小鸟飞了出去，在这夜空里，飘飘悠悠的，从我所在的地方看上去，好像要飞到月亮里一样。
   直到那只小鸟飞的看不到了，我才目瞪口呆地转过头来，一看白五爷得意的像个孩子。我情不自禁地说：“白五爷，你真了不起！”
“那有什么？陷空岛上我布的机关比这麻烦了不知多少倍！”
“真不知鸟儿飞起来是什么样子？会不会象你们江湖人，用轻功飞起来的时候？”
“想不想试试？”
   我点了点头。
   他走到我跟前，一手握住我手，一手托住我腰，我还来不及害羞，双脚忽然离了地。
   一阵急剧的眩晕之后，温暖的风扑面而来，我发现自己正飞越在东京城的上空，飞过朱楼，越过瓦舍，穿过桥栏，横过飘着淡淡蓝烟的小巷，我看到在清澈的月光下，每一个飞檐，每一个墙角都象涂上了一层银灰色的粉，与平日里相比，庄严之下多了一层温柔的神色。突然间，敲更人的更声嘎然而止，我可以想见他看到我们后大张着嘴巴时可笑的样子！
   正陶醉着，耳边渐渐传来“呼呼”的喘息声，紧接着是白五爷低沉的声音：“丫头，我们在什么地方停一停呐？”
   我抬起头，前面正好一座高楼，飞檐旁边伸过一枝厚密的楮桃树的手臂，月亮正好托在手臂上，好像触手可及的样子。就指了指：“就去那里吧！”
     白五爷几个起落，我们很快就并排坐在宽阔的屋脊上。听着旁边的喘息声，我突然间有些不好意思了，抬起头，才发现那月亮并不像我想象得离我们那么近，只是不再象刚才那么透明，而是深切切的，仿佛有千丝万缕的情绪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