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说，趁着大罗天尊今日远远的办差去了，我早早打点下白牯，叫提着我那藤食盒，转去街尾冰点铺，捎一满当玫瑰卤子的冰碗来家，大赦一赦这烫淋淋的天。到如今撂下书，写得几幅字，守着墨也干了，不见人回。莫不成现等着腊月来了取冰？我靠了椅子，望着夏荫里清清案头，那儿卧着一只南京带来的水晶瓜瓤。老皮瘿斑，里头淡胭脂红的碎水晶，细细沙沙，蜜津津冒着，如喜如泣。本意凉快消乏，偏凉时看它越凉，焦时看它越焦。忽一声轻喊，黧奴在窗外，从一片绿影里与我说，对街徐公子来了——我忙忙掠过书案，抢到门前，果然一道清风影，正些些远处，款款地来着。】
【我矮着头颈，门后蹲住，听他走过来、进了门、轻轻站下四望、出声找我：萧茅——喜得我挣命一腾身，扑去打背后抱了：芳蔗！他一唬，笑骂着，一面搡，一面将个食盒向我怀内递。我忙抱过，放在榻上揭开，一阵冰清袭人，爽眼只见脂、膏、花、果，于这大罗天尊管束下，一片清苦相的书房，真也天魔儿女，娇叱小雷音。走丢了白牯与那藤食盒，却撞来一大浮屠。他倚坐那头榻上，接我双手奉的一碗金雪泡，笑道：家下几个小子今儿让我放出去顽，给你化缘的那个，我也一并放了。】
【是要散散心，太热了——我吞声不迭，他已轻巧去到案边，看那两张顽字。一张“童男女坐饕餮莲”，一张“有贪食者具男女根”，他又笑又皱眉，指字与我道：“童”与“贪”与“食”相配，不如改了，“童男女贪食男女根”。我张嘴，未及笑，先哈出一大口冰气】
“别放屁！你不忙吃，就帮我在那边架底的箧里找个印，盖上顽过了，好扔。”
【他便拿来文盘，抽一条帕来匀擦过，取印看玩。这个不要，那个也不合，盘内一时玲珑啸聚。又取得一枚在手，他直身，口中道我新刻的似也多了，一面就低眼专心，声气呢呢念那印：日日是好日——我听见，顿时喜笑：不是！不是！便起身上去，从他手里抢来，提着钮，旋开印泥盒：是则是，可惜不是！他疑疑地看我笑，一刹见我提那犬钮，犬蹲犬坐犬若思，倏尔明白，脸上恨恨笑，与我相隔半房，直向这边指：这狗㒲的！我提印吃足红，盖落字纸，听他声色活活、点破不破，更乐得】
“不是狗㒲了，又是谁㒲了？”
【一展眼，却见黧奴又在窗内，洒洒的午阳清荫里，略噘着嘴，报说：四爷正找呢！忙得我团起两张纸，一并向架后墙角又塞又挡，芳蔗也归拢了印、放妥了箧，还有功夫把腰间别的扇，抽将出来，徐徐展摇。真个是姓徐的了，不紧不忙，清凉无汗——就是向人使笑眼色时，着实也有些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