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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推理】骨头在说话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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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头在说话004
作者:凯丝·莱克斯


1楼2021-03-25 10:48回复
      “这些资料不是我输入的,过去两年来我们聘请了一些临时资料输入员,想尽快把过去所有档案都输入电脑。”她摇着头,声音有点恼怒。“司法部把电脑化的案子拖了好几年,然后要在一夜之间变出来。无论如何,那些资料输入员有标准输入格式:出生日期、死亡日期和死因等等,都有特定代号。但是若有一些较特殊的案子,比较少发生的,在没有标准代号可循下,他们就随便来,自创代号。”
      “就像‘四肢切断’。”
      “没错。也许有人用‘尸体残缺’,也许有人用‘肢解’,通常法医用什么字眼他们就跟着用。有时候,他们只简单输入‘刀切’或‘锯断’。”
      我看着这一堆资料,完全气馁了。
      “我试过各种代号,但是没有用。”
      这个计划行不通了。
      “用‘尸体残缺’搜寻,找出来的档案更多。”她等我翻至第二页,便继续说:“比‘四肢切断’还夸张。于是我使用‘四肢切断’加上‘恶意’来缩小范围,以选出那些在死后肢体才被切断的案子。”
      我满怀期望地看着她。
      “结果只找到一件一个男人死后砍断命根子的案子。”
      “电脑让你的修辞学越来越厉害了。”
      “啥?”
      “没事。”又是一个开不起来的玩笑。
      “于是我再用‘尸体残缺’加上‘恶意’,结果……”她手伸向桌面,拿起最后一份列印资料。“邦果!你们都是这么说的吧?”
      “宾果。”
      “宾果!我想这也许是你想要的。有些资料你可以不管,像这样毒贩用硫酸伤人的案子。”她指着几行她用铅笔圈出的案子。“这些不是你要的。”
      我茫然点点头,翻至第三页,上面总共列了12笔案子。她在其中三件案子画上记号。
      “但是我又想,也许还有一些案子会使你更有兴趣。”
      我几乎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我的目光在这些案子中移动,而后被定在第六笔案子上。顿时,我心里升起一股伤痛情绪,很想马上回办公室。
      “露丝,这样就够了,”我说:“比我期望的要好得太多。”
      “有你能用的资料吗?”
      “有,有,我想应该有。”我心里尽量自然地说。
      “你要我把这些档案一个个叫出来吗?”
      “不必了。我先把这些清单看完,再自己去档案管理室调原始资料。”
      “也好。”
      她摘下眼镜,用衣角擦拭着。没有眼镜,她看起来好像少了什么东西,感觉有点不对。
      “如果你有什么结果,一定要告诉我。”他说。
      “没问题。”
      我转身离开,背后传来她椅子脚轮滑过地板的声音。
      回到办公室,我把这叠清单放在桌上,开始翻看。一个名字赫然跃出纸上——法兰丝·莫瑞钱伯。我已经完全忘记她了,法兰丝。保持冷静,我对自己说。不要妄下结论。
      我强迫自己把清单上的资料都看完。康妮和瓦伦西亚的案子都在其上,一对被谋害的毒贩。茜儿·托提尔的资料也在上面。我看到一名洪都拉斯交换学生的名字,她被老公用猎枪射杀,尸体被从俄亥俄州载到魁北克,双手被切断,把尸体弃置在省立公园。其他四件案子我没看过,都是1990年以前的,那时我还没来这里工作。我到中央档案管理室,把这些档案调出来,独独跳过法兰丝的档案。


    2楼2021-03-25 1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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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依照编号,将这些档案按年代顺序叠好,决定只研究这几份档案就行。然而,不到几分钟,我刚才的决心就破灭了。我迳自奔向档案柜,取下法兰丝的档案。这份档案内容,让我的忧伤焦虑如火箭般发射升空。
        ------------------
        二十二
        法兰丝·莫瑞钱伯在1993年遇害,先被殴击,而后被开枪射杀。遇害那天上午10点左右,她邻居还看到她出来遛狗。两个小时后,她先生发现她死在厨房内。小狗仍躺在客厅,但是头不见了。
        这件案子我记得很清楚,虽然我没有参与调查过程。那时我在这里还只是约雇人员,每星期六搭机往返。彼得和我正闹得不愉快,所以我同意整个暑假都留在魁北克,希望三个月的小别能够挽回濒临破裂的婚姻。
        法兰丝命案现场的残忍画面,让我相当震惊,至今仍印象深刻。我翻开现场的档案照片,当时的记忆一下子全涌了出来。
        她躺在地上,身子一半在小木桌下,手臂和双腿全张开,白色的棉料内裤被褪至膝盖间。她周遭全都是血,沿着地板上的纹路流贯。墙上和流理台也沾上斑斑血痕。照片中,一张翻倒椅子的四只脚直指着她。
        在现场一片血泊中,她的尸体看起来如鬼魅般白。她的腹部被切开,伤口从耻骨往上直达胸部,内脏从伤口进出。一把厨刀插进她双腿所形成的三角形的顶点,整把刀几乎完全插入。她的右手掉落在离她五尺远的地方,介于流理台与水槽之间。她当时是47岁。
        “天啊。”我轻轻惊呼道。
        我拿起解剖报告,正准备详阅时,查博纽在门口出现了。我猜他心情不太好。他眼睛充满血丝,也没向我打招呼便迳自走进来,问也不问就自己拉了把椅子隔桌坐在我对面。
        我看着他,觉得有些眼花。那笨重的脚步声、那旁若无人的态度,一时之间,我看到坐在我面前的是彼得,我的心绪也飞回到过去的时光。他的身体曾经令我多么着迷。我不知道这份执迷是否来自于他专有的体型,还是出自于他的举止动作。也许只是纯粹因迷恋而生的感觉。我从未在他身上获得满足。我曾有过性幻想,而且相当强烈,但是自从看到他站在图书馆外的雨中时,我幻想的对象就都变成了彼得。现在,我可以换一个人了,我不由自主地想着。老天,布兰纳,清醒些。我赶紧强迫自己回到现实。
        我等查博纽先开口。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我的搭档也许是个**碎,”他用英语说:“但他不是坏蛋。”
        我没有回答。我注意到他的裤子上有块四寸长的补钉,手缝的,心想这也许是他自己缝的。
        “他只是……太固执了,不喜欢变化。”
        “没错。”
        他不敢看我的眼睛。我感到有点不安。
        “然后呢?”我催促他说下去。
        他往后靠着椅背,捉起自己的拇指指甲玩弄着,仍避开和我的目光接触。收音机里,正传来罗奇·沃伊斯尼的歌声“海伦”。
        “他说他要去申诉。”他双手垂下,把脸别向窗外。
        “申诉?”我试着让声音保持平静。
        “向部长、局长和拉蒙斯申诉。他甚至到处搜集你的资料。”
        “克劳得尔先生到底不高兴什么?”保持冷静。
        “他说你越过界了,介入你没有权责管辖的案件。搞乱他的侦查。”他看着窗外明亮的阳光说。
        我感到胃部一紧,热血直往上冲。
        “说下去。”冷静。
        “他认为你……”他在心中搜寻合适的字眼,好取代克劳得尔真正说过的字。“……太超过了。”
        “这是什么意思?”他仍避开我的目光。
        “他说,伊莉莎白的案子没那么复杂,但是你想把它搞大,把一些不相关的线索全混在一起。他说你想把一件简单的命案变成一个美国式的精神病闹剧。”
        “我干嘛要这样做?”我的声音稍微上扬了些。
        “妈的,布兰纳,这又不是我的想法,我怎么会知道。”他的目光终于接触我了。他的表情看起来很不自然,显然不情愿来这里。


      3楼2021-03-25 1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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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理他,继续看下去。“他把袋子提去给车站管理员,是管理员报的警。他们发现袋子里是一个用桌布包裹起来的尸体。”
          “真恶心,我想起这件案子了,”他伸出一只枯黄的手指比向我。“毛骨悚然,恐怖极了。”他脸上装出害怕的表情。
          “派利第博士?”
          “那是终站猿猴命案。”
          “我没有看错这报告吧?”他扬起眉头,不明白我的意思。
          “真的是猴子?”他严肃地点点头。“卷尾猴。”
          “它为什么被送来这里?”
          “因为它死了。”
          “我知道,”每个人都会说笑话。“但是为什么会送来验尸?”
          我脸上一定露出希望他直接讲答案的表情。“因为袋子里的尸体很小,又被剥了皮分尸。谁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警方还以为是胎儿或新生婴儿的尸体,所以才送来这里。”
          “这件案子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我不知道我自己想要什么答案。
          “没有,只是一只被肢解的猴子。”他的嘴角上扬,微微笑着。
          “没什么不一样,猴子还不是就这样杀的。”
          问了等于白问。
          “那你们知道谁是那只猴子的主人吗?”
          “说实话,我们还真找到了。这个消息一见报,马上就有一个家伙从某所大学打电话来。”
          “魁北克大学吗?”
          “对,我想应该是。他是生物学还是动物学家,我搞不清楚了,反正他说英文就对了。啊,等一下。”
          他起身走去拉开一张抽屉,翻拣了一会儿,拿出一捆橡皮筋绑住的名片。他把橡皮筋剥去,从中挑出一张名片递给我。
          “就是他。他来指认猴子的时候,我看过他一眼。”
          名片上写着:派克·拜雷博士,魁北克大学生物系教授。名片上还有电子信箱、电话号码、传真号码和地址。
          “事情怎么发生的?”我问。
          “那位先生在学校养这只猴子作研究用,结果有一天他到学校里,发现猴子不见了。”
          “被偷了吗?”
          “被偷?被放生?自己逃走?谁知道?”
          “他是看到报纸才知道自己的猴子已经死了?”
          “没错。”
          “它怎么了?”
          “猴子吗?”
          我点点头。
          “我们把它还给……”他指着那张名片。
          “拜雷博士。”我替他说。
          “没错。因为它在这里无亲无故。至少,在魁北克没有。”他一脸正经地说。
          “我明白了。”


        6楼2021-03-25 1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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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再看了这张名片一眼。这件案子看来没什么了,我的左脑说,但在此时,我却听见自己问道:“这张名片能借我吗?”
            “当然。”
            “还有一件事,”我一边收捡东西,一边问:“你为什么要称这件案子为终站猿猴?”
            “这,很明显。”他回答,语气有些惊讶。
            “明显什么?”
            “那猴子呀。它不是走到一生的终站了吗?”
            “原来如此,我懂了。”
            “还有,这是它被寻获的地方。”
            “那里?”
            “终站啊,公车终点站。”
            有些事情真的需要经过翻译,真不幸。
            那天下午剩余的时间,我把这四份档件全输入先前我在电脑画好的表格中。发色、眼色、肤色、身高、宗教、姓名、生日、住址、星座……我把一切能填上的都填上了,计划最后再来一一比对。甚至我还怀抱期望,也许等我表格做好,就会自动发生她们之间的关联。也许,我现在只是需要有一件事情做,好让我不要胡思乱想。
            到了4点15分,我再拨一次电话给莱恩。他虽然不在座位上,但接线生说她刚刚有看到他,于是便替我找人去了。我拿着话简等,目光落在那只猴子的档案上。在无聊中,我把照片倒出来。照片两种,一种是拍立得照的,另一种是五乘七的彩色照片。接线生回来了,她说到处都找不到莱恩。好吧,她叹口气,再去咖啡室替我找人。
            我翻动这些拍立得照片。一张猴子尸体送进陈尸室时的相片。一张紫黑色运动袋的相片,拉链拉上和拉开的都有,后者可看出袋里有一捆东西。接下来那张照片是那捆东西放在解剖台上拍的,还没有解开捆绑。
            剩下的六张相片拍的是猴尸各部位。由放在解剖台上的小刀,可以看出尸体的确很小,比胎儿或新生婴儿还小。腐烂的情况很严重。肌肉已开始发黑,上面好像还爬有小虫。摄影者站的位置太远,尸体表面又太脏了,我只能概略分辨出头部、躯干和四肢,无法看得更清楚。
            接线生回来了,她肯定莱恩不在那里。我只好再留个话,便挂断电话,等明天再和他联络。
            这些五乘七彩色相片的摄影位置较近一些,而且尸体也清理过了,一些拍立得相片看不出的细节,现在都清晰可见。这个小动物被剥了皮、切成数块。拍照片的人也许是但尼斯,他已经把尸块按原来的位置排列好,才开始拍摄。
            我翻开这些照片,不由得想到肉商宰好待炖的兔子。只有一个部分例外,第15张相片展示出一只细小手臂的末端,有四根完整的指头和一根向手掌内卷曲的拇指。
            最后两张照片拍的是猴子的头部。去掉毛皮,猴子的头部看起来真的很像初生胎儿,赤裸而脆弱,只有桠柑大小。不过,尽管它脸看起来很平,五官酷似人类,但不需要请教珍·古德(Jane Goodall),就能知道它不是人类小孩。它的嘴里长满牙齿,连臼齿也长出来了。我计算了一下,上下左右各有三颗小臼齿。这只“终站猿猴”是从南美来的。
            这只是另一个动物尸体的案子,我对自己说,一边把照片放回信封。我们经常会处理这种案件,被猎人遗弃剥了皮的熊爪、被宰杀猪羊的废弃器官、被丢人河中的狗或猫。总是会有人误把它们的尸体当成是人。不过,人类的残忍总是让我震惊不已。我永远也没办法适应。
            为什么这个案子会引我注意?我又看了一次五乘七照片。我知道,是因为猴子也是被人分尸的。很好。我们经常看到动物尸体,有些**会以虐杀动物为乐。就这件案子而言,也许是一位被当掉的学生,拿教授养的猴子出气。
            看到第15张相片时,我停住了,目光被钉死在相片上。再一次,我又感到胃部打起结来,我看着这张相片,伸手拿起电话。
            ------------------
            二十三
            在下课后,再也没有比学校大楼更空的地方。这使我想到中子弹爆炸后的遗迹。日光灯照耀,水池喷着泉水,钟声按时响起,电脑终端机诡异地运作,人们都不见了。没有人交头接耳,没有人疾步跑向课堂,也没有键盘敲打声。整个校园沉静得就像地下墓穴。


          7楼2021-03-25 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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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坐在魁北克大学派克·拜雷教授的办公室外的长椅上。离开法医研究所后,我先到健身房运动,再到超市买了一些日用品,然后吃了一份蛤蜊酱意大利面。现在,我则是一个人不耐烦地在此等候着。
              若说生物系很安静,不如说它像夸克一样小。楼上楼下各教室办公室的房门都早已关上,而我不仅把走廊上布告栏的内容全看过,而且看了两次。
              我第一百万次低头看表——晚间9点12分。该死,他9点下课,现在早该出现了。至少,他的助教是这么说。我站起来,来回距步。似乎等人就一定要踱步……9点14分。混帐。
              9点30分,我放弃了。当我把皮包挂上肩,准备离开时,我听见从视线以外的地方传来一扇门开启的声音。一会儿后,一个抱着一大叠实验书籍的男人匆忙从转角走来。他穿着一件破旧的羊毛衫,一边走一边调整手臂姿势,以防书本掉落。我猜他的年纪大约40岁左右。
              他看到我,便停下脚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正准备自我介绍时,一本书从最上层滑落。我们一起向前想接住那本书,结果,他原本捧住的书全垮了。大大小小的书本像纽约市新年洒的碎彩纸般,一下子全四散在地上。我们一起花了几分钟把书一本一本捡起来,然后他打开办公室大门,把这整叠书放在桌子上。
              “很抱歉,”他讲的英文有浓厚的法国腔。“我……”
              “不要紧,”我说:“我一定吓到你了。”
              “是……哦,不。是我不对,我应该分两次拿。我每次都这样。”他说的并不是美式英语。
              “这都是实验用书?”
              “是的。我刚才教的是生态学。”
              在河岸那端,夕阳的光芒透进窗内,轻轻映在他的身上。苍白粉红的肤色,浆果般红的双颊,香英兰色的头发。他的胡子和睫毛都是琥珀色的。他整个人像是烧出来的,而不是晒出来的。
              “听起来满有趣的。”
              “希望我学生们也这么想。我能……”
              “我是唐普·布兰纳,”我说,从皮包里掏出一张名片给他。“你的助教说我可以在这个时候来找你。”
              他接过名片,我把来意表明。
              “没错,我记得那件事。那只猴子不见了害我难过得要死,它总是逗人开心。”突然,他叫道。“你何不坐下来谈?”
              我还来不及反应,他便匆忙把一张椅子上叠的书籍杂物全搬到地上。我趁机环顾四周。他的小办公室让我联想起洋基队的体育馆。
              在办公室内每一寸墙壁上,只要有空位,就贴上各种运动的照片。棘鱼、珠鸡、狨猴、疣猪,甚至土豚,完全不按动物分类法,乱七八糟地挂在墙上。
              我们面对面坐着。他坐在办公桌后,脚搁在一只拉出一半的抽屉上,而我则坐在挪出空位的椅子上。
              “没错,它真能逗人开心,”他又说了一次,然后话题一转。“你是人类学家?”
              “嗯哼。”
              “熟悉灵长类?”
              “不,曾研究过,但不太熟。我曾在夏洛特的北卡罗来纳大学人类学院教书。有一次我开过灵长类生态或行为学的课,除此之外,就很少触及这个领域。光是法医的事情就忙不过来了。”
              “很好,”他摇着我的名片说:“你怎么研究灵长类的?”
              奇怪了,到底是谁调查谁。“我对灵长类的骨质疏松症很感兴趣,尤其是社会行为和疾病发生的相互作用关系。我们研究动物模型,也常利用恒河猕猴,操纵它们的社会组织,制造压力状况,然后再研究它们骨头的变化。”
              “你有到野地研究过吗?”
              “只到过一些小岛而已。”
              “哦?”他的眉毛拱成弓形,一副充满兴趣的样子。


            8楼2021-03-25 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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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例如波多黎各的圣地亚哥岛。过去我在南卡罗来纳的摩根岛上一所学校教了几年书。”
                “有恒河猕猴吗?”
                “有。拜雷博士,你能不能讲一点关于那只失踪猴子的事?”
                他不理会我的要求,仍追问道:“你怎么从研究猴子骨头变成研究人的尸体?”
                “骨骼生物学。这是两者共同的核心。”
                “啊,说的也是。”
                “猴子的事呢?”
                “那只猴子,也没什么好说的。有一天早上我进到研究室,发现笼子是空的。我们猜也许有人忘了把门闩锁好,或者,也许是阿莎——那只猴子,自己把门闩打开。你知道,它们的确会这样做。它的手灵巧得很。总之,我们找遍整个校园,也问过校警,找过每一个角落,结果你都知道了。”
                “你养那只猴子做什么研究?”
                “事实上,阿莎不是我的研究计划,是一个学生的。我虽然对动物沟通系统很感兴趣,但这不是我的专长。”
                “你学生的研究计划是什么?”我问。
                他皱了一下眉头,摇摇头说:“语言。新世纪灵长类学习语言的能力,这是玛丽丝的研究项目。”他拿起一支笔在前额晃着,哼了一声,然后重重在桌上敲了一下。
                “玛丽丝?”
                “我学生。”
                “实验成功吗?”
                “谁知道?她根本没有时间。计划才开始5个月,猴子就不见了。后来玛丽丝也走了。”
                “她休学了?”他点点头。
                “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拿着笔在实验书上画着三角形。我等着,给他时间自己思考。
                “她交了男朋友。那个男孩子经常来学校骚扰她,闹着要她休学。她只对我提了一两次,但我想这一定是主因。我在学校办的舞会上看过那男的几次,我总觉得他有鬼。”
                “怎么说?”
                “就是……我也不知道,反社会倾向、愤世嫉俗、性格乖癖、态度粗鲁。他好像也没什么一技之长……我一看到他就想到猴子。你知道吗?他好像从小就离群索居,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人相处。不管跟他说什么,他总是眼神不定地傻笑。天啊,我讨厌死他了。”
                “你怀疑过是他干的吗?也许是他杀了阿莎,好让玛丽丝研究不下去,迫使她休学?”
                他的沉默告诉我他的确曾这么想。“听说那时他人在多伦多。”
                “他有提出证明吗?”
                “玛丽丝相信他,我们也无话可说。她那时难过得要死,追查又有什么用?反正阿莎都死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问接下来的问题,不过还是开口了。“你看过玛丽丝的研究报告吗?”


              9楼2021-03-25 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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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停止涂鸦,眼神锐利地看着我。“你是什么意思?”
                  “她会不会故意隐瞒什么?有没有别的因素使她想放弃这项研究?”
                  “没有,绝对没有。”他坚定地说。但是他的眼神却是否定的。
                  “她还和你联络吗?”
                  “没有。”
                  “你的学生都不和你联络?”
                  “有的会,有的不会。”他又开始胡乱画起三角形。
                  我换个方向问。“还有谁会接近那个……是实验室吗?”
                  “只是个小实验室。养在校内的动物不多,因为地方不够。她也知道,每个动物都得养在不同的房间。”
                  “哦?”
                  “法律有规定,不管是研究用、商业用、私人饲养,都必须遵照政府颁布的规章饲养。”
                  “有没有关于安全的规章?”
                  “当然有,那规章是很详细的。”
                  “那你们采取什么安全措施?”
                  “我目前研究的是棘鱼。”他转身用笔指着墙上的鱼相片。“它们不需要什么安全保护。我有一些学生在实验室里养免子,它们也不需要。”
                  他的眉头蹙得更深了。
                  “只有阿莎是属于列管动物,所以我们的安全措施做的不是很完善。它自己有个小房间,平常都会上锁。当然,笼子也会上锁。外面的实验室大门也会上锁。”他顿了顿。
                  “我曾回想过,但是记不起来那天晚上,谁最后离开实验室。我知道那天晚上我没课,所以不会是我最后走。也许有某个研究生做最后检查。助教是不会去主动检查的,除非我要求她去。”
                  他又停了一下。
                  “我想过可能是外面的人闯进来,但是大门不可能没有上锁。这些学生都满尽责的。”
                  “笼子当然有锁,只有一个挂锁。那个锁连同猴子一起失踪,我猜可能被人锯断了。”
                  我试着尽量自然地提出下一个问题。“你们有发现什么不见的部分吗?”
                  “不见的部分?”
                  “阿莎被人切成数块。它有部分器官不见了,不在那个运动袋里。我怀疑会被凶手故意丢弃在这里。”
                  “什么器官?什么不见了?”他粉白脸上露出迷惑的表情。
                  “它的右手。拜雷博士,它的右手被人从腕部砍断。没有在运动袋里。”
                  我不想告诉他那些被害人的手掌同样被切断,而这正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他沉默着,双手枕到脑后,整个人往后仰,目光定在我背后某一个点上。他原本如浆果般的脸颊,现在变成大黄的颜色。在他的档案柜上,一个时钟收音机正滴答作响。
                  良久良久,我才打破沉默。
                  “你回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他并没有马上回答。然而,就在我认为他不会回答这句话之时,他开口了,“我想杀这只猴子的人一定是个变态,一定住在学校附近,也许是在那个化粪池中繁殖长大的。”
                  他呼吸的声音很沉重,讲完上面的话后,又加了几句,声音轻得像呼吸声。我没有听清楚。
                  “什么?”
                  “玛丽丝真的很不值得。”
                  他对这件事的态度有点奇怪,但我忍住没有说出来。此时,学校的钟声突然响起。我看看手表——10点整了。


                10楼2021-03-25 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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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避开他提出的问题,不愿讲出我追查这个四年前旧案子的原因。我向他道谢,并拜托他若想到任何有关这案子的事就打电话给我,然后便起身离开。他独自一人坐在那里,目光仍停留在我背后某处。我猜,他的思绪已坠入遥远的时空之中。
                    我对缅恩区还不太熟,但为了到魁北克大学,我又把车子停在那天晚上的小巷子里。我曾来此寻访戈碧,虽然才过了两天,但现在感觉好像是太古时期的事。
                    今天比那天冷,还下着细雨。我拉上夹克拉链,朝停车的地方走去。
                    出了大学校区,我往北走在圣丹尼斯街上,经过一排高级的百货公司和夜总会。虽然这里和圣罗伦街仅隔几个街区,但水准有如天壤之别。圣丹尼斯是个寻觅的好地方——衣服、银耳环、伴侣、一夜情,因此引来这里的年轻人很多。几乎每个城市都有一条像这样的梦幻之街,然而蒙特娄市却有两条:讲英语的人到克利桑街,讲法语的人到圣丹尼斯街。
                    我站在得麦松纳夫街口等红绿灯时,想到阿莎的事。拜雷也许是对的,那个公车站就在我右前方不远处。杀那只猴子的人,应该不会为了丢弃尸体而跑到很远的地方。凶手是当地人的机会很大。
                    我看着一对年轻情侣从魁北克大学捷运站走出来。他们走在雨中,像一双刚从干衣机拿出来的袜子般紧紧依偎着。
                    杀猴子的人也可能是通勤者。是啊,布兰纳,捉了猴子,坐捷运电车回家,打死、肢解它后,再坐捷运把尸体运回来,丢在公车站。想得好。
                    绿灯亮了。我穿过圣丹尼斯街,沿得麦松纳夫街往西走,心中仍想着刚才与拜雷的谈话。我为什么会觉得他的态度奇怪?是他对学生表现出太多的情感吗?对猴子关心太少?为什么他看似那么……反对研究阿莎的计划?他为什么不知道猴子少了一只手掌的事?派利第不是请他来指认猴尸吗?难道他没注意到猴子的手掌不见了?猴尸发还给他,他的确把猴尸从法医研究所带走。
                    “混帐!”我叫了出来。
                    前面一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回过头,一脸茫然地看着我。我对他笑了一下。他摇摇头,一语不发地继续往前走。
                    你真是个大**!我痛骂自己。你居然没问拜雷他怎么处理那具猴尸?你真会办事!
                    谴责自己过后,内心的自我提出建议,决定赔偿我一根热狗。
                    我知道今晚不会那么早睡,便接受这个提议。我走到圣多明尼克街的“吉川乔餐厅”,点了一份热狗、薯条和可口可乐。一边吃刚做好的美食,一边凝视墙上的旅游海报。窗外的车流量慢慢增大了,缅恩区开始加快它运行的脚步。
                    一个男人走进餐厅,大声地和老板交谈,话中带有浓厚的希腊口音。他的衣服全湿了,浑身散发着一股混合烟草、油脂和不知名香料的味道。细细的雨珠在他头发上闪闪发光。他发现我在看他,便对我微笑了一下,扬扬浓密的眉毛,伸出舌头缓缓舔过上唇。倘若再熟一些,他肯定会对我展现他的痔疮。衡量他的成熟度,我判断他的水准只有中下阶层,于是便把注意力转回窗外的街景。
                    隔着雨痕斑斑的玻璃窗,我依稀能看见对街的一排商家。我一家一家读着商店的法文招牌,有些店名和贩卖的商品完全牛头不对马嘴,有些则花稍得让人眼花缭乱。一致的是,在假日前夕,这些店全都打佯了,安静而黑暗。
                    我把热狗和薯条的包装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随后又扔进可乐空罐,起身离开。
                    车子仍好端端停在我停车的位置上。开着车,我脑中仍想着那些命案。
                    雨刷每扫过一次,我眼前就出现一幅新幻象。阿莎被截断的手掌……刷刷……法兰丝断落在厨房地板上的手臂……刷刷……茜儿断裂的肌腱……刷刷……完整砍断的腕骨……刷刷……”
                    被砍的都是同一侧的手吗?不记得了,得查清楚。被害人没有人手不见。是巧合吗?克劳得尔是对的吗?是我太过妄想?也许杀掉阿莎的人有收集动物手掌的癖好。他是过度狂热的爱伦坡迷吗?……刷刷……凶手是男是女?
                    11点15分,我把车子开进车库。我整个人已完全精疲力竭,今天整整己活动了18个小时,一根热狗是不会让我睡不着的。
                    博蒂没有在门口等我。它躺在壁炉旁的摇椅上,静静享受孤独的滋味。我进到屋里时,它抬起头,张着黄色的眼球看着我。
                    “晦,博蒂,今天过得好吗?”我眯呜叫着,伸手搔它的下巴。“有没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啊?”
                    它躺下去,伸长脖了,对搔痒毫无感觉。我把手缩回时,它张大嘴打了个呵欠,把下巴枕在双爪上继续睡觉。我迳自走进卧房,知道它一定会跟进来,松开发夹,把衣服脱下来扔在地上,我掀开棉被,倒在床上。


                  11楼2021-03-25 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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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吧,”大脑说,“这样状况还不算坏。把所有的灯都打开,让屋外的人知道里面有人还醒着。”
                      我打开玄关的电灯,然后飞快跑去按下走道上所有灯光的开关。果然屋里没有入侵者。我坐在床沿,仔细听着。卡塔、卡嗒。声音又传来了!我跳了起来,刀子差一点划伤自己。
                      在肯定屋里没有人闯入的情况下,我壮起胆子。好吧,你这个**碎,我先看清你是谁,再打电话报警。
                      我向落地窗移动,这次走得快多了。客厅仍然很暗,我走到窗帘后,揭开一角往外看。
                      外面的景象还是一样。几个朦胧的树影,被风轻轻吹动着。卡嗒、卡嗒。我又吓了一跳,随后再想,这个声音一定是从门后传来的,而不是有人撬门的声音。
                      我想起来院子装有照明灯。没时间管会不会骚扰到邻居,我去按下灯座开关后,便马上跳回落地窗边。照明灯的光线虽不是很强,但也足以照亮整个院子。
                      雨已经停了,剩下的只是有风,一阵薄雾裹住了光束。我又听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我硬着头皮,切断保全系统,打开落地窗门,一头冲进院子里。
                      在院子左边,只有一片云杉林影,没有人的影子。在微风中,树影轻轻晃动。卡嗒、卡嗒。声音又传来了。
                      是篱笆门。声音是从那里来的。我猛然转头,正好看见篱笆门轻轻合上,随即又被风吹动,门日发出金属撞击的声音。卡嗒、卡嗒。
                      我懊恼不已,冲至篱笆门边。过去怎么都没注意到门闩会发出声音呢?此时,我心头一震——门闩上的挂锁不见了。原来是少了挂锁,篱笆门才会被风吹动,在有限的距离内撞出声音。难道是威尔森先生除完草忘了把门锁上?一定是他。
                      我把篱笆门尽力关紧,不让风再把门推动,然后转身往屋内走。此时,我又听见一个声音,一个模糊而黯哑的声音。
                      往声音来源望去,我看见花园里有一个怪东西,有点像南瓜。在风中,那个东西偶尔发出沙沙声——是塑胶袋被风吹动的声音。
                      顿时,恐惧感如排山倒海袭来。不知道为什么,我知道塑胶袋里装的是什么东西。我双脚颤抖着,慢慢走过草地,提起那个塑胶袋。
                      只看了一眼,我便把头别开,开始呕吐起来。我用手背擦着嘴,向屋内狂奔,把门猛然甩上锁紧,重新开启保全系统。
                      我浑身颤抖地摸出电话簿,踉踉跄跄奔至电话前,努力克制自己不按错号码。铃响四声后,对方接起了电话。
                      “你过来一下,拜托。”
                      “布兰纳?”还没睡醒的声音。“又***出了什么……”
                      “快过来!妈的!”我吼道:“莱恩!你马上过来!”
                      ------------------
                      二十四
                      我喝了一加仑的茶,蜷缩在博蒂的摇椅上,目光呆滞地看着莱恩。他正在打第三通电话,这次是私人的,像在对某人解释会晚点回去。由他的语气看来,接电话的那个人似乎很不高兴。
                      歇斯底里也有好处,莱恩不到20分钟就赶来了。他搜索过屋内和院子后,便打电话到警局请他们派人过来,把这栋公寓团团围住。莱恩把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连同塑胶袋,装进另一个透明的大袋子里,绑好,放在餐厅角落的地板上。现场监视小组要到早上才会过来。我们待在客厅里,我坐着猛喝茶,他则来回踱步讲着电话。
                      不知道茶和莱恩哪一个容易让人平静。应该不是茶,我真正想喝的是酒。用“想”来形容并不恰当,用“渴望”还比较接近些。事实上,我想喝的是一大堆酒。如果现在有一瓶酒在此,我一定能一口气喝光。算了吧,布兰纳。警察已经来了,他们也不会离开。
                      我辍着茶。看着莱恩。他穿着牛仔裤和斜纹棉衫。搭配得不错。蓝色很合他的眼睛,看起来就像老电影里的主角。他讲完电话,坐了下来。


                    13楼2021-03-25 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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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该这样做。”他把电话扔在沙发上,一手摸着脸说。他的头发凌乱,一脸卷容。
                        做什么?我有点纳闷。
                        “谢谢你赶过来,”我说:“很抱歉,是我反应过度了。”
                        “不,你没有。”
                        “我不常……”
                        “没事了。我们会去逮这个精神病。”
                        “我可能只是……”
                        他靠向我,双肘架在膝盖上,蓝色的眼球攫住我的眼神。
                        “布兰纳,这个情况很严重。在外面的是一个精神变态的家伙。他心里不正常,就像垃圾堆地下道里的老鼠一样,不时就会从下水道爬上来。他有攻击性!他的头脑短路,而他现在故意吓你,故意向你恫吓。不过,他错了。我们一定要把他揪出来,踩死他。对付害虫就只有这样做?”
                        他的强烈反应让我吃了一惊,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时候如果挑他话中的语病似乎是不智之举。
                        我没有说话,他有点怀疑地看着我。
                        “我是说,布兰纳,这个**是有备而来的。也就是说,以后你不要再逞强斗气了。”
                        这句话刺中我的要害,我的脾气一下子就冒了上来。
                        “逞强?”我的口气很糟。
                        “没有啦,布兰纳,我不是指今晚。”
                        我们都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时候。他是对的,但这又反而更激起我的好胜心。我默默地摇动着杯子,茶已经凉了。
                        “这个**肯定跟踪过你。他知道你住在哪里,知道怎么闯进来。”
                        “他没有闯进来。”
                        “他在你后院种了一颗***人头!”
                        “我知道!”我尖叫着,先前保持的冷静全失败了。
                        我瞄向餐厅地板角落。花园里的那个东西放在那里,沉默而无生气地等待将来的解剖。在黑色发亮的塑胶袋里,装的是一个圆形的物体,这样的形状有可能是排球、地球仪、甜瓜,任何东西都不会吓人,除了人头以外。
                        我盯着塑胶袋,心里又浮现刚才看到的恐怖画面。我看到那颗头颅,嘴巴微张,露出发亮的牙齿,睁着空荡荡的黑眼窝,仰着脖子直瞪着我,我看着那个人,剪断篱笆门锁,肆无忌惮地走过前院,把人头丢在花园里。
                        “我知道,”我重复道:“你说的对,我必须再更小心一点。”
                        我又开始摇晃杯子,思考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沉默了一会儿,我才开口。
                        “要喝杯茶吗?”
                        “不用了,”他站起来。“我去看看各单位来了没有。”
                        他消失在屋后,而我起身倒了一杯茶。我还没离开厨房,他就回来了。
                        “有一组人车子停在屋子对街的巷子里,另一组人待会就会赶到屋后。我走之前会再查一遍,现在开始没有人能接近这里而不被发现了。”
                        “谢谢。”我靠在流理台旁,喝了一口茶。
                        他掏出一包香烟,对我抬抬眉。
                        “请便。”
                        我不喜欢有人在我屋里抽烟。但是,话说回来,他可能也不喜欢半夜跑来这里。生活就是一种妥协。我原本想找看看屋里唯一的烟灰缸放在哪里,但不用那么麻烦了。他和我就站在流理台边,他抽烟,我喝茶,两个人一语不发,默默想着各自的事。一时之间只听见冰箱嗡嗡作响。


                      14楼2021-03-25 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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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不是被头颅吓到。我看得太多了,只是……只是有点意外。”
                          “我知道。”
                          “这样的说法很老套,我知道,但是我觉得好像被人侵犯了。就像外星怪物闯人我的领域,毁掉一切;觉得无趣后便调头离开。”
                          我紧紧握着马克杯,一时之间,觉得自己十分脆弱,也觉得自己很笨。像这种话他一定听过上千遍了。
                          “你想,这会是圣杰魁斯干的吗?”
                          他看着我,然后把烟灰弹进水槽。他靠着流理台,深深吸了一口烟。
                          “我不知道。真可恶,我们要抓的人连个头绪都没有。圣杰魁斯可能是假名,而上次破获的那个房间根本就没有人住。就连那个二房东也只看过他两次而已。我们在那里盯了一个星期,连个鬼影都没有回来过。”
                          冰箱仍嗡嗡作响。他一吸一吐香烟,而我则不停摇晃杯子。
                          “他有剪下我的相片,还打上了记号。”
                          “的确。”
                          “他是冲着我来的。”
                          他缄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他是我的目标。巧合总是有可能发生的。”
                          我很清楚这点,但不愿意听。甚至,我不愿去想他这句话的意思。我指着那颗头颅。
                          “这会是我们在圣伦伯特找不到的头颅吗?”
                          “喂,这可是你的领域。”
                          他吸了最后一口烟,旋开水龙头浇熄烟蒂,然后四处张望找地方丢。我打开一扇柜门,拉圾袋就挂在门后。当他把烟丢掉后,我伸手捉住他的手臂。
                          “莱恩,你会不会觉得我疯了?会不会觉得这连续杀人案只是出自我的幻想?”他注视着我。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你也许是对的。两年内已经有四位妇女被杀害了,而且都被肢解分尸。也许是五位。也许这些案子有共通点,例如插入尸体中的异物,除此之外,找不到其他线索。也许这些案子互有关联,也许根本没有。也许有一卡车的精神变态各自独立干下这种案子,也许是圣杰魁斯一个人干的。也许他只是喜欢收集这种新闻的神精病。也许真的是同一个人干的,而这个人我们根本不知道他是谁。也许他现在正在做下一件案子。也许是那个把头颅种在你花园的人,也许根本就不是他,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今天晚上有某个变态把头颅丢在你的牵牛花园里。听着,我不要你再冒任何危险。我要你保证你会注意自己的安全。不要再冒险了。”
                          他像一个父亲般唠叨。“不是牵牛花,是西洋芹。”
                          “什么?”他尾音拉得很高,让我不敢多说。
                          “那你要我怎么做?”
                          “从现在开始,不要再单独行动。”他用拇指比着那个塑胶袋。“还有告诉我那里面装的是谁。”
                          他看了一下手表。
                          “天啊,3点15分了。你没问题了吧?”
                          “我没事了。谢谢你赶来。”
                          “别客气。”
                          他检查过电话和保全系统,提起塑胶袋。我送他从正门出去。当我看着他离去时,我不由自主地注意到,穿牛仔裤的他,并不是只有眼睛迷人而己。布兰纳!我看你是喝太多茶了。或是,过度缺乏了某样东西。


                        15楼2021-03-25 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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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4点27分,恶梦又回来了。一开始,我还以为自己在作梦,重演先前发生的事件。但是,我刚才根本没有熟睡,只是躺在床上要自己放松,思绪分解又重组,像个万花筒那样。现在,这个声音既清楚又真实。我知道这是什么声音,知道这声音代表的意义。这是保全系统的警示铃声,它告诉我这栋屋子有某扇门窗已被打开。那个人不但又转回来,而且还闯进来了。
                            我的心拼命狂跳着,恐惧感又再度笼罩着我。我忘了呼吸,整个人僵在床上,肾上腺素一触即发,让我紧张而又不知所措。怎么办?起来迎战?快点逃走?我五指紧抓着毛毯,已完全六神无主。他是怎么在警方监视下闯进来的?他从哪个房间进来?那把刀子!在厨房的流理台上!我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不知该如何是好。莱恩走的时候检查过电话,但是我刚才为了想好好睡一觉,已经把卧房的电话线拔掉了。在歹徒闯进来压制我以前,我有办法找到电话线、插进墙上的小电话孔、然后打电话报警吗?莱恩说的警察的车子停在哪里?如果我打开卧室窗户尖叫,警察能听得见吗?
                            我神经紧绷着,在黑暗中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来了!一声卡嗒声。是大门那里传来的吗?我屏住呼吸,牙齿紧紧咬着下唇。
                            外面传来鞋子刮过大理石地板的声音,是大门那里。会是博蒂吗?不可能,这个声音重多了。又来了!好像是衣服刷过墙壁的声音,这次不是地板。声音来的位置很高,不可能是猫。
                            这个跟踪我的人是否熟悉在黑暗中摸索,计划好了直接向我卧房而来?他是否己切断我逃生的路线?他做了什么?他为什么要回来?我该怎么办?起来!别躺在这里等死。起来想办法!
                            电话!我得试试电话。外面就有警察,只要我联络上总机,就能通知他们。我能不发出声音接上电话线吗?电话线还能用吗?慢慢地,我掀开毯子,翻过身子。床单发出了沙沙声,在此时听来,有如雷鸣。
                            又有东西扫过墙壁的声音传来。更大声,更近了。闯入者似乎有侍无恐,一点也不避讳发出声音。
                            我每根肌肉和筋腱都绷紧了,我一寸一寸地向左挪爬向床缘。房间一片漆黑,难以辨别方位。我干嘛关灯?我干嘛为了贪图一点睡眠时间而把电话线拔掉?笨!笨!笨!在黑暗中,我得把电话线找出来,找到插孔,打电话报警。我记得电话线是在床头柜旁边,我手应该摸得到,然后再爬地板摸电话插座。
                            我好不容易爬到床缘,以手肘撑起身体。眼睛在黑暗中搜寻着,但房间实在太暗了,只有门缝下有一点微暗的光线透人;目前还没有人影出现在门前。
                            我鼓足勇气,把一只脚伸下地板,想要摸黑在地上爬。此时,一个影子闪过门外走道,使我的脚凝结在空中,全身肌肉都因恐惧而硬化。
                            完了,我心想。在我的床上。一个人。外面却有四个警察守候。我想到那些被害的妇女,想到她们的骨骸,她们的脸,她们支离破碎的躯体。我想到那根通条、那座雕像。不!我内心尖叫着。不是我,拜托。在他抓住我之前,我能叫出多大的声音?在他用刀划破我喉咙之前?我的尖叫能引起警察注意吗?
                            我着急地左顾右盼,就像掉进陷阱里的动物一样。此时,卧房的门被打开了,一个黑影站在那里,遮住走道传来的光线。一个人影。我发不出声音,动弹不得,连尖叫都完全冻住了。
                            那个人影踌躇了一下,好像在想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我看不到他的人,只看到影子从门下透入,从唯一的入口透入。唯一的出口。天啊!我为什么没有枪。
                            几秒钟过去了。也许那个人无法确定我躺在床上,也许卧房从走道看来是空的。他有手电筒吗?他会不会按下墙上电灯的开关?
                            我的意识迅速摆脱瘫痪状态。在女子防身术的课堂上他们是怎么教的?如果能的话,先逃跑。我逃不了。如果无路可走,就只有一战,咬他、掐他、踢他、想办法伤害他!守则一:不要让他吓倒!守则二:绝不让他控制住你!对了,让他吓一跳。如果我能找机会冲出去,外面的警察一定会救我。
                            我的左脚已碰到地板,仍保持趴着的姿势,我慢慢地抬右脚往床缘移动。一厘米接一厘米,翻过身,我两脚都踏在地板上了。此时,那个人影动了一下,而我在突如其来的光线下,什么都看不见。
                            我两手遮着眼睛,踉跄往门外冲,想闪过那个人逃出卧房。我右脚被床单绊住,使我一头栽向地毯上。我一摔倒在地,马上滚向左侧,手脚并用在地上爬着,把脸迎向侵入者。守则三:不要背对敌人。
                            那个人仍站在卧房门口,一手放在墙上的电灯开关上。现在这个人的脸出现了。一张内心充满混乱的脸。一张我看过的脸。我知道自己的脸上正快速闪过许多表情一一恐惧、恍然大悟、迷惑。我们四目相交,两个人动也不动。没有人开口。隔着卧房的空气,我们彼此对望着。
                            我尖叫了起来。
                            “戈碧!你这个大**!你想干什么?我到底是哪里惹你!***!你这该死的臭女人?”
                            我爬起来坐着,双手放在大腿上,忍不住眼泪狂泄而出,整个人开始大哭起来。


                          16楼2021-03-25 1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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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五
                              我浑身颤抖着,又哭又叫,冒出一连串没有意义的字句。我知道这些声音是出自于我,但就是住不了口。也无力辨别嘴里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就像控制不住自己不断颤抖的身体、狂乱的哭泣和尖叫声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我叫喊的声音才慢慢渐弱,只剩低微的啜泣及吸气。我终于控制住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戈碧身上。她也一样,正站在那里哭着。
                              她站在卧房里,一手贴在电灯开关上,另一手则扶住胸口。她的手指颤抖着,胸部剧烈起伏,眼泪从脸上不断滚落。她没哭出声,整个人仿佛冻结般静止着。
                              “戈碧?”我叫她,但是声音硬在喉间,只冒出一个“碧”字。
                              她轻轻点头,苍白的脸上满是恐惧。她开始大口吸气,仿佛想要收回脸上的眼泪。她现在根本无法开口说话。
                              “老天爷,戈碧!你疯了?”我轻声说,尽可能控制情绪。“你来这里做什么?就不能先打个电话吗?”她看来在想第二个问题,但只想回答第一个问题。
                              “我需要……和你谈谈。”
                              我看着她。三个星期以来,我一直在找眼前的这个女人。她一直躲我,现在却在凌晨4点半冲进我家,把我吓得一下子老了10岁。
                              “你怎么进来的?”
                              “我有钥匙,”她仍不停吸气,但声音已经轻多了。“去年夏天你给我的。”
                              她把颤抖的手自电灯开关上移开,拿出一小串钥匙。
                              一股怒气冲了上来,但我已几近虚脱,无法发泄出来。
                              “今晚不行,戈碧?”
                              “唐普,我……”
                              我瞪了她一眼。她也看着我,眼神满是痛苦和不解。
                              “唐普,我现在不能回家。”
                              她睁着又黑又圆的眼睛,全身僵硬地站在那儿,就像一只脱离羊群,被逼到角落不知所措的羚羊,饱受惊吓。
                              我一言未发,只是拖着沉重的双脚,到走廊的储藏室里拿了毛巾和被单,然后统统丢到客房的床上。
                              “戈碧,我们明天再谈。”
                              “唐普,我……”
                              “明天再说。”
                              我倒头就睡,朦胧间似乎听见她在拨电话。不管她,明天再说。
                              我们好好谈了。一个小时接一个小时,从早餐的玉米片到晚饭的意大利面,一杯接一杯的卡布奇诺。我们先窝在沙发上谈了很久,然后又散步到圣凯萨琳街,边走边谈。整个周末都在聊天,但大部分都是戈碧在说话。我原先还以为是她心理状况又不稳定了,但是到了星期天晚上,我就不太敢再这样说。
                              星期五早上,现场监视小组很晚才来。他们依照我的要求,先打电话通知,然后静悄悄地来,迅速而有效率地完成全部工作。他们能理解戈碧出现在这里的理由,认为在那夜恐怖的事件后,需要朋友安慰是很自然的。我只向戈碧提到有人闯入花园,其他的则省去不谈,她自己可以想像。现场监识小组走前丢下几句安慰的话:“别担心,布兰纳博士。你要坚强些,我们会逮到那个**的。”
                              戈碧的状况不比我好到哪里。一个曾接受她调查的受访者反过来盯上她,无处不在。戈碧经过公园,他坐在长凳上;戈碧走在街上,他尾随在后。到了晚上,他就在圣罗伦街上荡来荡去。即使戈碧后来从不理他,他还是紧跟不放。他虽和戈碧保持一点距离,但视线从不离开她。有两次,戈碧甚至觉得他曾闯进她屋里。
                              我说:“戈碧,你确定吗?”我的意思是,戈碧,你太失败了吧?“他有拿走什么东西吗?”
                              “没有,至少我没发现,但我确定他翻动过我的东西。所有东西都在那儿,可是它们的位置不对了。”
                              “你为什么不回我电话?”
                              “我早就不接电话了。电话一天响十几次,接起来却没有声音。答录机也是一样,录到的永远是挂断的声音,我只好把机器关掉。”
                              “那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要说什么?我被人跟踪?有人想加害我?我没有办法独立生活?当时我想就当他是无聊男子,久了他便会失去兴趣,自行消失。”
                              她的眼里尽是委屈。
                              “我也知道你会说什么——戈碧,你太失败了。你居然让受访者控制你,还需要别人帮你。”
                              我想起自己上次臭骂戈碧的事,觉得有点罪恶感。她是对的。
                              “你可以叫警察,他们会保护你的安全。”这句话说出来连我自己都不太相信。
                              “是啊。”接着她开始告诉我星期四晚上发生的事。
                              “我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清晨3点半了,而我可以肯定有人曾闯入我家。我出门时习惯会在门上绑一条细线。你知道吗,当我第一次发现细线不见时,整个人紧张得不得了,晚上根本睡不着,害怕他随时会出现在屋内。后来我换了门锁,才觉得有些心安。直到那夜又看见细线掉落在地上时,我几乎崩溃了。我不敢相信他居然又来了,而且我不确定他人是否还在里面,我也不想冒险求证。所以,我就转头跑到你这儿来。”


                            17楼2021-03-25 1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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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点一滴地陈述过去三个星期所发生的细节,我的脑袋也随着她的叙述重整事情的经过。虽然这名男子过去并没有什么侵略性的行动,但胆子的确越来越大,让我也跟着害怕起来。
                                我决定让戈碧先在我这里住一阵子,虽然这地方也不见得安全。上星期五莱恩曾打电话告诉我,外面的警察会持续守卫到下星期一。戈碧以为他们是针对花园事件,虽然我不以为然,但现在不宜再多说什么刺激她。
                                我建议报警,但是戈碧强烈拒绝。她害怕警察介入会危害到那些阻街女郎。我想她是害怕失去那些女郎的信任和亲近,但我也只能同意她的决定。
                                星期一我得外出工作,戈碧则想回公寓里拿点东西。她同意离开缅恩区住上一会儿,也好写点东西。不过她得回去拿笔记电脑及一些档案。
                                我进到办公室时已经过了9点了。莱恩来过电话了,有人替他留了一张潦草的字条:“名字出来了。”回他电话没找到人,我便到解剖室去检查那天晚上的东西。
                                它静静待在解剖台上,已清洗干净,也标上了号码,由于软组织早已腐烂,因此省了用热水烫过。它就像其他所有头骨一样,有着空荡荡的眼窝和简明的号码。我看着它,回忆起那个恐怖的夜晚。
                                “地点,地点,地点。”我对着空荡的解剖室喊着。
                                “什么?”
                                我没注意丹尼尔走进来。
                                “我想起某位房屋中介说过的一句话。”
                                “啥?”
                                “刺激人的****的好坏,而是在它出现的地点。”
                                他看来一脸茫然。
                                “别管了。你清洗骨头前有先采集泥土样本吗?”
                                “有。”他拿出两个塑胶小瓶。
                                “把它们拿去化验室。”
                                他点点头。
                                “x光片拍了吗?”
                                “拍了,我才拿去给伯格诺医生。”
                                “他星期一也在这儿?”
                                “他准备休两个星期假,所以得来完成一些报告。”
                                “真好!”我把头盖骨放进塑胶罐。“莱恩说他找到名字了。”
                                “真的!”
                                “我想他今天肯定一起床就在奋战,消息是昨晚出来的。”
                                “关于圣伦伯特的骨骸还是你的同伴?”他指着那人头骨,显然消息大家又都知道了。
                                “也许两者皆是,我会让你知道的。”
                                我走回办公室,途中遇到伯格和莱恩,他们正在说话。莱思说他发现一名失踪人口和验尸报告里的特征极为吻合。
                                “有她的背景资料吗?”我问。
                                “没有。”
                                “我在午餐前会把头骨检验好。如果你愿意,尽管来看。”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我忙着比对头盖骨的年龄、种族和性别,观察脸部及头形的特征,与电脑中的资料相比对。结果,我们同意头盖骨应该与圣伦伯特的骨骸相同,属于白人女性。
                                年龄还是谜,电脑系统完全帮不上忙。我猜测她大概介于25至35岁间,或许40也不一定。这个特征再一次与圣伦伯特的骨骸相符合。
                                我再试着比对其他部分,不论体形、关节和骨骼都非常吻合。我似乎可以断定,这头骨属于在圣伦伯特的修道院内发现的骨骸。为了更确定,我又翻看头骨的底部。
                                在头骨与脊椎连结的枕骨的横切面上,可以看到V形由上落下的砍痕。在勒克桑灯的照射下,这个砍痕和先前那具尸骸长骨上的砍痕很像。我得再做确定。


                              18楼2021-03-25 1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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