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
下山前我和师兄一同跪坐在师父面前,右手指掐成剑诀竖立在胸前。
师兄目光坚定,双目中燃着傲意和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交织而成的烈火。对着师父沉声道:我苏步形下山后定当斩妖除魔,护卫苍生。秉持内心大道,一步一修行,直至道心得以感悟超脱。
然后低下头去,对着石板“咣咣”一顿狠磕,起来后额头紫红。
我看着师兄额头内心里一阵钦佩,然后默默对着自己施了个障眼法,将眼前石板看成棉花糖。
师父看着师兄的目光中满是欣慰与感动,等到师兄表态完毕后才懒洋洋的将目光投向了我。师父那温暖的笑容也好似在告诉我——“今儿你不把自己磕出个脑震荡你将有辱师门。”
我清了清嗓子,尽力表现出正襟危坐的模样来展现下自己的气场:“我苏醉洐下山后一定斩妖除魔,发扬善心,引导民众向善,惩处恶霸。然后…………”
忘词了。。
师父笑容越发甜美:“然后怎样?”
“嗯……然后发扬善心……争取引导所有生灵向善。”脑袋一阵混沌,于是我顺口胡扯了起来。还好脸皮厚,脸不红,不算失了气场。
“呵呵……志向的确不小。”师父笑容依旧,只是其中意味不明叫人拿捏不定。
对,接下来是表态的环节了。
我看着眼下的棉花糖,所谓表态一定要变态那就一定会出奇制胜。我将头向后仰了些许,紧接着运足力道狠狠一磕。
棉花糖裂了。
下山后我问师兄:“妖魔若是有善有恶,那我们该不该留着善的,杀了恶的。”
师兄此时正坐在烛火下随手捏了缕窗外的星光拭剑,声音淡然清冷:“人之善恶尚且不好分辨,妖你又怎么去分辨呢?”
“其心必异,视为妖孽。没有人心就没有感情,无论你怎样感化,它依旧不会有感情。你不要心存妄想。”
我懵懂的点头:“刚刚我在外面闲逛,遇到一只白色小狐狸,正在对着月亮跪拜。”
“哦?”师兄的剑刃上反射出一缕弧光。
“它问我:我像人吗?”
“你怎么答的。”
“像。”
“那我们去杀了它。”
我问道:“为啥?”
“妖类修行多有承人言而得果。你说它像人,它便有幻化为人的法力了。狐类奸诈,幻化为人恐怕就会去祸害百姓了。”
然后师兄一跃便已消失在窗前,取了个万里搜灵的法子,那个狐妖恐怕是难逃劫数了。
三日之后。
我循着雪地中一丝丝游走的戾气在追杀一只影妖,此妖生于古画,擅长变化人形,并模仿其形貌气质。
而后在一处深山的山脚处看到了师兄。
师兄同一白衣女子正在入眼皆白的雪迹里赏梅。
我打招呼:“嗨师兄。”
而后手中剑光闪了三次,三道凌厉狠绝的剑气直奔两人而去,以师兄的道行这剑气不是问题,我的目标在那白衣女子。
师兄毫不犹豫的拔剑挡下,神色中带着怒意看向我。
“师兄,其心必异,视为妖孽。没有人心就没有感情,无论你怎样感化,它依旧不会有感情。我劝你不要心存妄想。”我看着两人冷笑,声音中带着独属于单身狗的咆哮。
“狐类奸诈,幻化为人恐怕就会祸害百姓了。但我真没想到第一个被祸害的是你。”
“师弟。”师兄低下头去,这是我第一次见他低头,我怀疑这个师兄是影妖变化的。
“以前是师兄错了,妖和人,在感情上是一样的。”
“你已经和妖孽为伍,你叫我有什么立场去信你?”
“师弟……我们一直以来错的,就是立场。”
“师弟你还记不记得,你下山时曾对师父承诺,无论是什么生灵,你都会引导他向善的。”
“我喜欢这只狐妖。”师兄站在雪地中,与身旁的女子一起,都是一身白衣,好似和天地混为一体,留我一人站在天地之外。
我忽然觉得自己孤零零的,和自己追杀的那只影妖一样。
我转身慢悠悠的走回去,穿过小镇,穿过古亭,走过酒馆。
又是一处荒野,我终于停下脚步,叹道:“出来吧。”
影妖出现在雪地上,以影子的形式。我看到自己有两个影子。
“给我一个成全,就是给你自己的成全。”影妖说道。
“你叫我如何成全你?”
“放我走吧,你一下山就在追杀一只影妖。其实你知道的,影妖本就是你的一部分。”
“那古画该如何解释?”
“你一个玄门弟子偷看春宫图这么丢人的事一定要我讲出来吗?”
“我不是你的心魔,你不必一直追杀我。你的心魔,只是需要放下而已。”
“我没有心魔,所有的妖魔都在外面。你们都是想蛊惑我。”我冷笑。
“我下山时的真正梦想,只是想找一个漂亮的女妖怪,性格讨喜的女妖怪。她不惮世俗,她不惧礼教。她心里只有我,我也会一直陪着她。”
“什么引导生灵向善,那是我请教了后山掌厨的王二伯,他说这么答师父一定会放我下山的。”
“众生与我有什么干系,他们善良与否又关我屁事?”
“那小狐狸问我她像人吗?”
我当时苦笑:“像人有什么好,挡不住的七情六欲,拦不下五味杂陈。”
但看着那双未曾涉世的水灵灵的大眼睛,
我便只能说那一个字了。
“像。”